一年,动工的日子遥遥无期,像是他对于修撰之事完全不上心。这事儿,要换他人,估计已经是风风火火,大刀阔斧地办起来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宗祠里着急的人愈来愈多,总有人在催促,说若错过今年夏天,便又错过一次修族谱的黄道吉日,良机不可失,老爷即使是身处远方也必要在夏天到来之前回扬州主持局面。
石良曾多次与她说过这件事情,岳莘大多只是撇了一眼来信上几行字样,便把信件埋于箱底不再理会。对于此事,她的确不太上心。甚至是有些戳之以鼻。想她当年苦心经营,从严防死守到步步紧逼,要扳倒岳崇光。那些年头,也没见哪人热心肠,想要站在她一侧帮她。可现在,将岳三叔一系除名于族谱之外的修撰之事,却是人人上心,这人前人后看脸色看时度的嘴脸岳莘已经看厌看烦了,她只想找一处地方闭户静心,无人可扰。
不就是重修族谱吗,又有多光宗耀祖?她已经完成了她该做的,当下她只想做自己在意的事。
与子桑在一处陌生的城,一方小院厮守,她当她的妻,深居简出,每日安安静静坐在院落桂花树下的安乐椅上,等待良人归来,这便是她想做的事情。
祖谱之事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一拖再拖,这并不是她生活的重心。
可近期,石良一封急件快马加鞭赶送过来,她看了,知道祖谱一事无法再久拖,她必须回去了,暂时地回去。
埋于皇都的弟弟的坟冢,还有黄管家的墓,算命先生说可以迁回扬州了。
岳梓尸骨一回来,那岳莘便真真正正地坠入黄泉了,因为,弟弟只能以她的身份入驻族坟园林,若不然,他永远只能身处异地他乡,无法魂归故里。
至今为止,她在旧籍族谱上,标注的依旧是一句行踪不明,生死不详,这一次,她必须亲自为她的命数画上句点,才换得弟弟回归。
弟弟一回来,岳莘便真真正正从这世上消失了。
她看到石良的信的时候,她有些恍惚失措,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悲怆与惘然。
很久很久以前,她便以为岳莘早就不在了。
可原来,她的名义还保留在厚重族谱里不起眼的一角。
原来这个世界上,她还是存在的。
只是,这个名字也快要由生趋向死亡。
而这一次,她要亲自签注自己彻彻底底的消失。
多么讽刺,再以后,夜幕降临之后,“岳莘”也不会再出现了。
这世上,只有岳梓,从始至终,她只是岳梓。
本来,俩人早打算五月初去南城看桃花,但事与愿违,岳莘说突然要回扬州,一去便是一月有余,甚至她走得着急,收到石良来信的翌日晚上,她便开始收缩行囊准备鸡鸣之时出发。
这夜,子桑翘了花楼里的应酬,与柱子打了招呼,在爹爹一回后院后,便从侧面偷偷溜出去了。
岳莘明儿一早走,她要再不回去,这后些日子里,她可是有一月多都见不着她,虽然爹爹看管她比以前更严了,她还是找了法子偷偷溜回去。
进院门的时候,疱厨里油灯黑了,院子里就着月色看见瓦缸里花茎低垂的水莲,前几日几朵花苞未开,今夜已经满放了。鼻息间都是夜风晚凉,桂花瓣落的清香,她轻轻的走进,看见里屋窗面上那个弯着腰的黑色影子。她独自在屋里收拾行囊,周围安静极了,院里的猫时不时发春叫唤,更多的是听见屋子里那人轻声的咳嗽,一声,两声,与平日里一样,她依旧是病弱。
子桑在窗外看着昏黄窗纸上摇摇曳曳的影子,伫在那儿怔怔地看了许久,终于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进了里屋。
身后突然一撞,她起先受到不小惊吓,但腰间那双出现的,紧绕她的手,让她瞬间将之前平淡,平和的心境转入雀跃欢心之中,尽管如此,她并没有什么表示,表情起伏不大,只是微微扬起嘴角而已,不动声色。
她突然决定要走,为此,昨夜子桑一直在与她怄气,午后本该回来的她居然狠了心不回来,可她知道,她说不回来一定是假的,晚上,她一定会来找她。
其实她的行李并不多,但她还是磨磨蹭蹭的收拾着,因为她心里如同明镜,子桑是舍不得让她一人收拾行囊的。
“不是说忙碌,回不来吗?”
她头也不回,弯着腰,手里依旧在折叠衣物,低头,笑得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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