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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么办呢?荣安先王和父皇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的亲叔叔,小时候还是父皇一手带大的,学业、生活样样操心,听说当年叔爷爷把二叔拐走的时候,父皇连着几年没给叔爷爷好脸色看。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他们兄弟之一……呸呸呸,还是不想了。
“唉,你想想谁能劝住父皇。”周昉疲惫的箕坐在地,靠着床板,踢他哥一脚。
周昭也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到地上,两条腿随意摆放,箕坐坦怀,一副风流名士的模样。“还能有谁,爷爷奶奶若是还在,父皇能听,姑姑在也行,只有咱们,别想!”
周昉长叹一声,他也没个头绪。听到王叔去世的那一刻,他真是特别伤心、特别难过,可你真的要承认这世上是有亲疏远近的,王叔小时候很疼他,他和王叔的关系也不是不好,可王叔毕竟多年前就去的荣安,之后的交往更多代表的时候各自国家利益。相比伤心王叔的去世,他更担心的是父皇的身体。这么想好像很不仗义,可这就是他心里真实想法。
两兄弟再次对坐叹息,一时静默无言。
突然,两人同时感到床板在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翻身起来一看,果然:父皇醒了。
“父皇!”两兄弟异口同声唤道。
“芳芳去叫御医,父皇,我给您倒水。”周昭赶紧行动,声音压得很低,怕吵着刚醒过来不能适应的太上皇。
“不忙,扶我起来。”周昌睡过一觉,感觉自己神志清明不少。
两兄弟合力把太上皇扶起来,靠着软垫半躺着,周昉低声道:“我去拿蜜水。”在太上皇这个年纪,什么浓茶烈酒都是喝不得的,老人家刚醒来,御医嘱咐还是喝蜜水的好。
“拿什么蜜水,给我杯冰水,夜半三更的醒来,不醒醒神怎么行。”周昌吩咐道。
周昉苦着一张脸,不敢和老爹分辨他现在醒神有什么用,人刚醒,别分辨两句又气晕过去。不一会儿,周昉端过来一个厚瓷杯。周昌防备的看着他,接过瓷杯,杯壁太厚,摸不出温度,入口水也不烫,没有甜味儿,周昌才放心喝了。
人老了就是这样奇怪,固执的认为自己的身体还和当年一样,心里知道儿孙都是为自己好,可还是忍不住要犯倔。
周昭有些惊奇他爹今晚怎么这么好哄,周昉给他一个待会儿再说的眼神。
“父皇,您好些了吗?儿去叫御医进来看看,不开药,给儿子们一个安心也好啊。”周昭笑问。
“老子的身体为什么要给儿子放心,不用,我就是一时迷住了,现在醒过来就好。现在什么时辰了?”太上皇老人家可不服输,转了转身子,探头看外面的大钟,距离太远,他皱着眉头,再怎么努力还是看不清。
“现在是三……”
“寅时了,父皇再歇一阵,您从小就教导我们不能颠倒日夜,以防身子不能适应紊乱的作息。”一边劝他爹,一边给弟弟一个眼刀,周昉也真是的,现在的确全国通用西洋计时,的确方便;可老一辈的人家都惯用干支时辰计时,你这非和老人家犟什么,亏他刚还觉得有长进,知道哄着老人家了。
周昉条件反射性出口,知道自己理亏,无奈得摸了摸鼻子。
“那是对年轻人而言,到我这个岁数,睡一天少一天,哪能把金贵的时间都用在睡觉上。”太上皇毫不讳言自己的时日不多,自嘲道:“少时睡不够,老来睡不着。”
太上皇摆手让两个儿子坐在床边,微微仰头,不知看见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道:“今日,我突然想给你们讲古。”
“父皇想说什么,儿子们都听着呢。不过现在可不成,我去叫宫人拢个熏炉过来。”周昭从小就是操不完的心。
“成了,坐下吧,就是想说两句闲话,没得把人再吵嚷起来,闹的不得安宁。”太上皇抓住大儿子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你就是太拼命,什么负责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看这个惫赖小子,他就稳如泰山。”
“父皇,我可安静坐着一言不发,您又骂我。”周昉逗趣道。
“这是夸你呢,你哥啊,心思重,不能放松心怀,这点他该像你学。咱们家的人都这样,我也是临了临了才悟出这个道理来。”太上皇微微一笑,安抚周昭道:“殿里早就铺上了地暖,我又卧在被窝里,哪儿会冷着,若是实在不放心,再给我搭条毯子?”
周昉快手快脚从床尾拉了张薄毯子给太上皇盖上,道:“父皇想说什么就畅所欲言,现在大哥总该放心了吧。”
周昭微笑,接受父亲弟弟的调侃。
“我呀,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也常常这样给你们讲古,不过那时候你们躲在被窝里,我坐在床边上,刚好相反。”太上皇笑道。
“我刚刚梦见小时候,第一次见荣安王的情景了。”太上皇叹息,周昭和周昉明白,这说的是第一代荣安王。
“传闻他老人家也是咱们皇族人?”周昉接口道。
“不是传闻,是事实。荣安王和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不顾两个儿子震惊的眼神,太上皇继续道:“当时原恭郡王早就有夺位的野心,因为双生子继位不详,那又是原配嫡子,轻不得重不得,因此送走了一位。也多亏当时忠仆效命,两位先辈诸神庇佑,居然顺利活了下来,兄弟相认。当时情景可不像现在这么平顺,若不是兴宗陛下无嗣,皇位哪儿轮得到我们这一支。再后来叔父做了荣安开/国之君,两国交往甚是复杂,父皇的改革又刚开始,未免物议就没有公开。后来这些事情父皇只告诉了我,我也准备只告诉皇帝的,可现在……说出来应该没有关系了吧。”
现在皇帝都没了,权利是总统的了,总统也规定了任期只有10年,天下到底成了天下人的天下。
“只恨当时年纪小,没能记住叔爷爷的风采。”周昉叹息,这两位一位是中兴之主,一位是开国之君,还是双生子,即便在皇家见多了人杰,但这两位依旧是传奇。小时候他们兄弟也是见过第一代荣安王的,可是印象都不深,后来他就少往京城来了,祖父也曾带他们去过一次荣安,都是祖父退位以后的事情了。
“何必羡慕,你和你叔爷爷倒是多有相像。”太上皇笑道。
“真的,父皇逗我呢。”
“真真的,咱们皇家祖孙三代的兄弟哦……”太上皇神情缥缈,仿若想到了非常久远的事情。
“父皇和王叔这一对兄弟是开创者,父皇力挽狂澜,王叔白手起家,两人在小时候就相认了,父皇能活下来,多亏了弟弟的帮衬。以当时的观念来看,他们应该携手并进才对,做一对明君贤臣才对,可惜两兄弟最后还是出了分歧。父皇一心想改良这个国家,可王叔觉得在一张白纸上绘画,才能建出自己想要的模样。就这样,十七岁的王叔远赴海外,父皇镇守西北,一分开就是多年。虽然他们政治理念不同,但感情一样深厚,地域、时间的阻隔,都没能斩断这种缘分。”
“接下来就是我和你们叔父,他小我九岁,当时父皇忙着改革,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到了入学的年纪,也是我一手安排的。第一天上学书包都是我收拾的,现在想来画面历历在目,怎么就这么突然……”太上皇说着说着就更哽咽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接着说道:“一样的老师,一样的课程,偏偏教出了截然不同的人,当时父皇也说这是天命。正好王叔无嗣,不准备在国内挑选继承人,他就去了荣安。”
“再然后就是你们兄弟了。咱们老周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似天生要出这么一对兄弟,从小相依相扶长大,感情最好,可最后依旧会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信念分道扬镳。”
“父皇放心,我和哥哥的感情好的很,就像皇爷爷和叔爷爷,您和王叔一样。”周昉保证道。
“你是个皮小子我是不担心的。”太上皇嘴上说不担心,听到周昉的保证脸色还是松了下来,道:“当年你走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看过成祖笔记也该明白了,当时我们对社会变革都有推测,可谁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来。难道我们不知道巨变必将到来吗?皇族能做的,我们都顺应潮流做了,剩下的就是明白也不能说,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站在皇族的立场上,不能一个人进步,看不见家人姻亲。”
“所以,我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了,这个皇位,不是荣耀,是献祭、是牺牲……”太上皇拉着退位皇帝周昭的手叹息。
“父皇,是我自己选的,不能怨旁人。再说,多少然羡慕我这个皇帝,独掌大权过,现在退下来了也全须全尾的,古今中外独一份,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周昭轻拍父皇手背,安慰他道。
“你能想通,我就放心啦。你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我总担心你把家业损毁的担子一个人扛着,咱们不知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吗?这大半年我看你总是郁郁,有心和你说说,可这种事情总要自己走出来才行。”太上皇叹息,事情明摆着,道理谁都是懂的,可要自己转过弯来,这就太难了。
“芳芳也是,如同你叔爷爷、王叔,他们也离开家自己去打拼,可他们从未忘了自己的根,在外面遇到困哪也别委屈了自己,家人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太上皇拉了周昉的手嘱咐道,他们父子已经三十年没这么这么亲近过了。
“是,儿明白。”总是大大咧咧的周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使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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