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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茹茹一早起来,睁眼就看到窗外明亮,问了菱纱方知又下雪了。她披着衣服,推窗去看,窗外银装素裹,气息清朗。这次雪下得极大,浅处都能没过脚踝,屋里炉火将熄,茹茹觉着冷,又舍不得美景,便忍着冻抄手观看。只见绸儿飞羽流苏镶玉一干小的正在打扫庭院,扫了小小一片空地,这几个就玩闹起来,皮嬷嬷看见了就和福瑞家的一起说他们,没说两句就被雪球砸中,两个老的气的追过去要打又哪里追得上少年人,加上路上积了冰雪,还不时的打个趔趄,形容好笑,引的一片笑声。
茹茹也咯咯笑了,宝络过来冲楼下喝骂了几句,这才都消停了。她关上窗,握着茹茹的手道:“姑娘也不仔细点,着了凉怎生是好。”说着就给她系好衣物,又给她净面,“今儿还要外出,可得多穿些,这雪如此大,路上不好走怕是会耽误,还是早些去吧。”
菱纱重新多加了些碳,火旺了些,她搓着手道:“姑娘昨儿还说穿那件斗篷太过了,赶巧了今儿就下雪了,穿上最是应景。您也别总说里子面子穷装样子的,太太说的最是,去曹府能不穿的体面点?”
茹茹叹气道:“我省得。”她的思绪又转到甄氏对自己的嘱咐上去了。收到帖子后她并没把此事太放在心上,想着就是过个生日party而已,可未料甄氏倒是比她还上心,暗里早就准备了礼物,也给她准备了出席宴会的衣物,其中那件红倭罗绸貂里方胜纹地斗篷价格甚贵,原是甄氏自己用的,没穿过几回,事发突然又赶上过年一时也做不出来,甄氏便把这件改了送给茹茹了。相处数月,近日又数次深谈,茹茹清楚甄氏极好面子的性格,否则以琅家的家世断不该穿的如此奢华,可这位主母却语重心长的教导女儿说:
“曹府嫡小姐过生日你以为受邀能去的都是什么人?你们这些小姑娘在一起,嘴里不说心里怎能不比着,除了穿戴,保不准还得比琴棋书画,姑娘家的名声就是在这样的聚会里传出去的,贤惠聪颖才能觅得好夫君,你可得有所准备。另外,我本该去曹家拜年的,可他家逢年过节人多眼杂,李容那里去的多是官家夫人,应对都应对不过来,我也不想添那个麻烦了,你这回去定要替我去拜见下她,礼物我也备好了,我看李容对你颇有好感,她人脉多说不准能给你说个好姻缘。去了少说多看,可得藏着点心思。”
听甄氏三句不离成亲夫君的茹茹黑线,她忍不住翻着白眼嚷道:“苏锦,你好歹是民国民主派进步女青年,来这里才几年怎么就落后到封建层面上去了,我这么小成哪门子亲啊。要成亲也该是您老人家,听说上门介绍的你不都推了,怎么又要让我嫁?”
甄氏也翻了个白眼道:“我是过来人,知道女人的苦处,这时代怎么还是男人的天下,你也总归要成亲的,不早点下手好的都挑没了。像珍珠那样铁了心不嫁的,看似洒脱年纪大了就好过吗?你以为我不想嫁吗?哼,那些男人且不说是不是为了我的财产,就说家里那些妻啊妾啊的,看着就想吐,若是有个能只守着我一个人的男人向我求婚,我立马嫁他。”
想到这里茹茹又长叹一声,见时辰不早忙收拾了心情准备出发。两个丫鬟将她完全拾掇好已是巳时。茹茹带了宝络菱纱,坐着一驾马车便向曹府去了。
初十还在年中,路上人来人往,虽雪厚路滑也不妨碍人们的出行,男童和未留头的女娃儿蹲在路边放炮仗,噼啪之声不断。待来到织造府前,只见府门披红,石狮系彩,灯笼高挂。台阶之前的路面全都打扫干净,角门处另有数辆马车停在门口,由小厮牵引着往后去。看来真是门庭若市呢,也不知是谁来拜访谁的。
和前一次一样,按着规矩递了拜帖,换了小轿,到了地儿见到了上回见过的张嬷嬷。本说是要先拜见李氏的,但张嬷嬷说太太正在见贵客不方便。茹茹示意,宝络上前递过去一个荷包,张嬷嬷捏了捏脸上见笑,悄声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按着贵府太太和我家太太的情分,这银子……”
茹茹笑道:“您是长辈,我母亲说了平日都承您的照应,大过年的不是图个喜气儿嘛,您才别见外呢,往后还要多靠您指点呢。”
张嬷嬷道:“指点哪里敢当。姑娘,不是老奴不引见,我家太太真是在见客。来客是新上任的两江总督大人的夫人,确实不方便。姑娘不是来给我家二姑娘祝生的嘛,要不先去那里,待得了空老奴再给我家太太说,礼呢,老奴先送过去,也是给我家太太点个话儿,姑娘看怎么样?”
茹茹见此法最好,称了谢便将礼留下,张嬷嬷又让两个丫鬟带她去曹蕤的闺阁。一路上积的雪大都扫开了,几个仆妇正在铺木屑,饶是如此众人也走得小心翼翼。宝络菱纱紧跟着茹茹,一个提着礼盒,一个虚扶着,茹茹倒是不以为意,她捧着手炉悠然行走,风雪迎面,但见园中万物皆白,青色的琉璃飞檐上结了一溜细冰柱,南方的天气难得如此,就连张嬷嬷也忍不住道:“这等好雪,也就在老奴幼时在苏州府见过罢了。也不知是个什么预兆。”
走了一会儿便见到刻着“海棠春坞”的假山了,溪水结了层薄冰,这厢枯荷衰草那边小楼却是披红挂绿颇有节气。楼外几个小丫鬟正在扫雪,上回见过的素心正立在廊前同另几个大丫鬟讲话,这丫鬟眼尖第一时便见到了茹茹,立时上前向茹茹行礼。
素心脸上带笑道:“姑娘可来了,我家姑娘念叨了好几回,见您还没到就让奴婢在外侯着了。外面雪大冷的紧,姑娘快进屋里。”
茹茹微笑道:“有劳姐姐了。”
说完便随她向前走去,身后的宝络解释道:“我家姑娘也急呢,谁料到会下这么大的雪,路上难走便耽搁了些时辰。”
茹茹到了门前,那几位丫鬟都向她行礼,素心道:“他们都是各随主子来的。”
茹茹扫了那几人一眼又看向宝络,宝络会意点头。这时素心挑开大红硬板夹帘,向里大声道:“琅府大姑娘来了。”
茹茹低头进去,一股暖意袭来,里外温差甚大,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此时就见从里屋疾步走出一名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人,茹茹也没注意只定睛去看先前那人。她梳着条辫子,头顶挽了个偏髻,插了朵绢做的红色海棠花,穿着白狐狸里水红妆缎的夹袄,外罩了件松花色琵琶襟小紧身,腰里系着湖色绦子,珊瑚红的细褶棉裙下是一双麂皮小靴。粉面含笑,顾盼神飞,来者正是曹蕤。
曹蕤见了茹茹便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好姐姐,可是来了。就等你了,一会儿午间咱们在这里摆暖锅吃呢。对了,我和姐姐已经摘了两株梅供在瓶中了。”
“暖锅?那我可有口福了。不是说要去会芳园,独赏孤梅岂不冷清了些?”
“雪太大,那边的屋子也没安置地龙,太冷了呢。对了,我听母亲说你改了名儿了,是叫茹茹吧?日后是称你茹茹还是豆儿?”
茹茹笑道:“随你了。”她解开斗篷带子,放下风帽,素心从后接了过去,菱纱将手炉接了。跟出来的两人一直站在碧纱橱下,此时其中一人才唤了声:“豆儿妹妹。”
这二人竟是张府的两位小姐,张茜娘和张萝娘,说话的人正是萝娘。见茹茹惊异,曹蕤在旁小声极快说道:“原来你们认识,那也省得我介绍,茜娘姐姐颇有诗才,小妹也是很佩服的。如今我们两家带着亲,这些日子常有过走动的。萝娘姐姐我是头一次见。”
她方一说完,那二人袅袅而来,茹茹笑着道:“两位姐姐。人生何处不相逢,转了一个弯又遇到了。”她面上欣喜,心里却还在想曹蕤的话,这里面好几层意思呢。
茹茹看张氏姐妹,那二人也在看她,萝娘艳羡之色显于言表,茜娘倒是稳重,微笑道:“豆儿妹妹有些时日未见了。往后我得叫你茹茹妹子了。”
茹茹见她仍是守孝打扮,素装清丽,眉眼温柔,心里暗道:这女子真是可惜了。她笑道:“叫什么都行。姐姐近来可好?”
正说着话只见又一个姑娘从楼上走了下来,她身材娇小,梳着双髻,圆圆一张苹果脸,长睫大眼,眼角微向下垂,琼鼻檀口,估摸着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她戴着赤金盘螭璎珞项圈,穿着瑰丽,红色暗花大镶边的貂里短夹袄,领口和袖口皆出风毛,同茹茹一样她也穿着条月华裙,只是那款式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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