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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把帐篷送给当地驻军,也不会送给当地人。”蔺晨冷哼。
“为什么?”梅长苏听出蔺晨言语中的不屑,顿晓自己的思虑欠妥,连忙追问,“你不是不喜与官家打交道吗?为什么帐篷宁愿送驻军,也不愿意送当地人?”
“咋地?我给你的书没看?”蔺晨瞥了一眼梅长苏,“不可能啊,我闻到红景天的味道了。”
语毕,蔺晨从怀中掏出一纸包,掰下一块黄褐色的东西递给梅长苏:“要不要尝尝?”
“这是什么?”凑在鼻下,一股奶腥味扑鼻而来。
“糌粑,我来的路上问牧民买的。”蔺晨嘻嘻一笑。
蔺晨给他的手书里记载了这种吃食,但……
为什么不能把帐篷给牧民?
风俗?习惯?
未有触碰他们的禁忌啊。
嚼着糌粑梅长苏暗忖。
“长苏,怎么说你也是个聪明人,相同的错误不该犯两次吧。”蔺晨说罢,将手中的纸包塞在梅长苏的怀里,“我去会会其他大夫,和他们商讨义诊的具体事项,待有了结果再来寻你。”
语毕,抖落一身糌粑碎渣,旋身离去。
“相同的错误不该犯两次……”这句话飘入耳里,梅长苏已经知道错在哪里了。
n州一地虽在大梁统治之下,却有自己的地方势力,因其依附大梁统辖,历代朝廷对他们相当宽容。
然,势力背后都有自己的定位,n州也一样。
一顶上好的帐篷相当于中等人家的半个家当,贸然地将帐篷送人,势必打破当地牧民原本的平衡。
制衡。
维持原有的制衡。
他该知道的。
萧选如今的作法就是这样。
他也跟着做。
在盯着太子的同时,也盯着誉王。
冷眼旁观二人斗法,才知晓他们的手段是过去的他不曾想象的,亦是景禹哥哥不曾教过的。
欺上瞒下,诡计连连。
唯有比他们更狠,更会谋算!……只有这样,才能赢过他们,才能把事情查清楚吧。
“长苏,长苏!”梅长苏想着出神,一只大手横在他的面前晃了又晃,定睛看是蔺晨捧着酥油茶回到了帐篷内,“回神,回神!”
“啪!”梅长苏毫不留情打下在他眼前晃悠的大手,把窝在他怀中打盹的阿虎往前一送,“阿虎挠他!”
“喵!”被惊扰了好梦的阿虎立刻举起猫爪,直直地向蔺晨的门面招呼过去。
“真是啥人养啥猫!”蔺晨腾出一手,一把拎起阿虎的后颈嚷道。
“喵!”
梅长苏冷笑一声:“和一只猫论理,沐大夫出息啊!”
“蒙古大夫就这点出息了,咋滴,苏公子不满意?不满意就忍吧,从今日起的一个月内,你需与我住在一个帐篷!唉,这是啥表情,瞪人?要瞪去瞪黎纲和素玄,别瞪蒙古大夫。”
“蒙古大夫跑到n州是为嘲笑苏某?”蔺晨的冷嘲热讽成功点燃了梅长苏心头的火,他明知蔺晨日夜兼程赶来是为什么,却按捺不住,“你尽你的本职,我尽我的本职,不好吗?”
“好!”蔺晨颔首微笑,把陶罐酥油茶递给梅长苏,盘膝坐在他的身边,一手按住不停挣扎的阿虎,“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怎么,他还是着了道?梅长苏扬眉,他在什么地方失了算?。
“你我共用一个帐篷,素玄给我打下手,黎纲负责迎送义诊的百姓,你代写书信。”蔺晨装作没看到梅长苏的表情,握住冰凉的手,“你嘴硬!远远看上一眼,你若能知足,我就白认识你了。可是,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我都不能将你直接带至黎老先生面前。这法儿还需你自己想。”
“法子我有,但是……看着他的人能放他前来吗?”被识破心思的梅长苏,霎时惨白了脸,声音低下去几如耳语。
蔺晨轻吁一声,渡入旭阳诀,多少能给身侧之人一些暖意,“誉王吩咐过,黎老先生但凡开口,所求必应。”
“誉王的意思?呵呵。”梅长苏干笑,尽管他守着炭炉,尽管蔺晨向他输来纯厚的旭阳诀,但他仍感觉冷,“好一副伪善的面容!太傅被斥离京时,他在做什么?还不是同萧景宣一样忙着往朝堂安插自己的眼线?他想起来探望太傅,不过是想借太傅的名望在今年的春试中觅上几个干将。”
“嘿嘿,就算誉王刻意为之又如何?于国于民总比太子强。”蔺晨抽回手,不屑地道,“蒙古大夫才不管上位者是谁,只要他能让蒙古大夫着有衣、食无忧、居有所、行路安,蒙古大夫就认他是个好皇帝。”
“哪怕是以不齿的手段夺得天下,只要他利国惠民,你也认为他是个好主君?”梅长苏愤懑地问。
“是啊!”蔺晨嘻嘻一笑,“你说始皇帝是不是功大于过?”
“……嗯。”缄默片刻,梅长苏轻声应道。
“其实萧选这个人吧,除了心眼小点,其他不错。”蔺晨伸了个懒腰,面向梅长苏一手支头、侧卧于毛毯上,笑意浅浅,“不说其他,就拿三年前赤焰案发后来说,在失去半数朝堂官员、七万军队的情况下,他能让大梁朝纲不乱、举国安宁、附属国不敢生叛、周遭列国不敢进犯,这种手腕……啧啧,我不得不服!”
手腕?这,不为手腕。
定是景禹哥哥费尽心血写下的万字国策,让萧选有了应对诸多危机的良方。
“对了长苏,有件事明德让我转述于你。”见梅长苏眉尖微蹙,蔺晨捉起梅长苏的手写下两个字,“他见那人与这个人联系频繁,留心记下了字的形状……”
“璇玑公主?等等,他记字的形状?”欧阳陌与璇玑有勾结,梅长苏对此早有预料,但明德的话却让梅长苏吃了一惊。
“这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在他行走江湖时,问一个字很容易办到吧。”梅长苏不屑地道,“我看他天生懒惰才是真。”
“长苏,论学识,天下只有我能和你分高低,但论心眼,十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可能!”
“好吧,三个!”
“我好歹手挽长弓杀敌过千。”在蔺晨面前梅长苏不愿拿曾经的身份压人,但做过的事仍炫耀一番。
“那梅宗主可曾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是否明白大智若愚?”
“拆开都懂,拼起来不知道!”梅长苏瞪眼。
“第一个问题我收十两银子,第二个问题我收十两黄金!”
“喂,蔺少阁主知道什么叫人心不足……”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心永远不会知足,识了一个字就会想要识第二个、第三个……识了字就会想学算术,学了算术就会……
索性把一切欲望都压在心底,没有开始,自然亦不会有野心。
这样的一个人,他确实敌不过。
他的忍耐是为布局、为等时机。
明德的忍耐则完全克制住所欲所求。
为最终的目标他也在忍耐,只是……他与明德不同。
明德可以丢弃所有,但他不能。
他尚有在意人、在意事。
就算他是梅长苏,但林殊风骨他不会忘,永远不会。
白雪皑皑,已是一片冰雪的世界。
但这里与北境不同,与梅岭不同,不一样的风雪,不一样的风貌,不一样的人。
西部药王谷。
谈起药王谷,位于西境地区的牧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与他们牧区隔了数百里的药王谷,每隔一段时日就会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以粮食等物换取他们手中的药草。
很少有人肯深入牧区,更少有人几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以品质上佳的粮食换取他们手中随处可采摘的药草,是故药王谷在西部的牧区声望极高。
此番药王谷请了数名大夫在牧区开设义诊的消息一经传出,牧民便口口相传,很快将这一消息传遍了整个牧区。
忍,忍,我忍!
忍了整整三天,梅长苏终于忍不住,待帐内一病患出了蒙古包后,将手中的纸笺揉成一团,直直地向坐在另一侧的蔺晨砸去。
“你写药笺不是一直用正楷吗,这是什么鬼玩意!”梅长苏刚吼完,顿觉胸闷气喘,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人。
“他人气我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请来大夫将病医,他说气病治非易。气之为害太可惧,不气不气真不气。”蔺晨一边念,一边飘至梅长苏身边,却不经意地引来帐内帮忙做活的牧民好奇的目光。
“长苏,这是我娘小时候教我的第一首诗,怎么样,很受用吧。”蔺晨双手贴着梅长苏的后背替其顺气,“不过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原以为你只能忍上两天。”
“……这天下间,有能气到你的事情吗?”缓过气的梅长苏轻轻拍开搭在后背的手,“我是说生气!”
“至今尚无!”蔺晨老神在在地道,“但有个人能让我郁结于心。”
“这个人肯定是我!”梅长苏十分笃定。
“嗯,是你。天下唯一能让我失了所料、郁结于心的人。”蔺晨毫不掩饰地回道,“现在不气了吧。”
“不气了,只是太傅……”梅长苏勉强笑了笑,“蔺晨,我放不下,一想到太傅如今的境遇,我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