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暖和寒

挺像我的，给你当帮手正好。”

    看着不明所以的夏峰，信小琰心想：“夏峰你个傻瓜，我和龙小君岂止见过几分钟啊？你才和他聊了一下午，而我……却曾把一颗心都给了他。”

    夏峰看着沉默的信小琰，以为她是在犹豫不决，所以夏峰就提议说：“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就给车璐璐打电话，让她劝龙小君再考虑一下，反正今天我看龙小君也有些顾虑，权当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他改变主意，也正好依了你的心愿。但如果人家坚持要来，那我们就接受人家，毕竟刚开始是我们求着人家来的。你俩现在工作上接触一下，假如真是合不来，到那时再把话说清楚也不迟。”

    信小琰见夏峰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也不好拒绝了，再拒绝的话搞不好会引起夏峰的怀疑。信小琰可不想再有人深挖她和龙小君的那些事，因为那些东西就像炸弹，一旦控制不住，可能会伤到很多人。况且夏峰的提议还有50%的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龙小君能明白现实的状况，那一切都会很快恢复原状。

    信小琰思前想后，点点头对夏峰说：“好吧，就听你的。”

    夏峰笑呵呵地说：“对嘛，这才是我的乖老婆。时间不早了抓紧睡觉吧！”

    灯熄灭不久，卧室里就响起了夏峰的鼾声。也不知道是被这鼾声闹得还是被隐藏起来的心事闹得，信小琰总感觉心烦意乱一丝睡意都没有。

    信小琰翻了几个身，最后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思控制不住地飞回到六年前的那段时光。

    与此同时，躺在宾馆床上的龙小君也是一样无眠。龙小君翻来覆去想着第二天见面的场景，想得越多就越焦虑，这不是一场美丽的重逢，更像是战场上突然而至的遭遇战，谁都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得直接面对一切。

    这一晚对于信小琰和龙小君来说都是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龙小君就接到了车璐璐的电话，话题自然是问龙小君是不是真的愿意去信小琰的咖啡店帮忙，如果不愿意可以不用勉强。龙小君犹豫了一下，没直接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就只说自己可以先去试试。

    车璐璐随后又给夏峰打了电话，告诉他龙小君愿意去试试。夏峰正在去上班的路上，得知这一消息后十分高兴并对车璐璐千恩万谢。

    对此车璐璐开玩笑说自己受宠若惊，接着又问夏峰为什么还要再问龙小君一遍愿意不愿意去，他们两个男人前一天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夏峰告诉车璐璐这是信小琰的意思，还说他自己感觉信小琰很奇怪，昨天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思维举止都不是他原来熟悉的那个信小琰。

    提到信小琰，车璐璐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见到龙小君后信小琰会突然哭泣？为什么两个人出去逛街信小琰却心事重重、一言不发？一直到两个人分开，信小琰都跟霜冻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这样的信小琰不仅夏峰不熟悉，连车璐璐这个从小一起长的闺蜜也感到陌生。但车璐璐有一点比夏峰更清楚，那就是信小琰的变化发生在见到龙小君之后，所以车璐璐隐约感到龙小君和信小琰之间恐怕会有什么潜在的联系。

    出于保护信小琰的考虑，当夏峰问起信小琰在逛街时有什么反常举动时，车璐璐却说信小琰和自己在一起时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并辩解说信小琰有些反常可能是因为咖啡店的生意不景气。

    既然车璐璐这么说，自己又想不到其它原因，夏峰就信以为真没再多想这件事。所以和车璐璐聊完之后，夏峰并没有打电话通知信小琰龙小君会去咖啡店。

    一直等在家里的信小琰见夏峰没有打电话给自己，就错以为龙小君不会再去咖啡店。

    差不多快到中午的时候，看似一切如常的信小琰开车去咖啡店，可一路上她都在纠结自己拒绝龙小君到底对不对。经过一晚的时间，被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洗礼过一遍之后，信小琰已经有意无意地为龙小君掀开了感情一角。

    当咖啡店的招牌出现在信小琰视线里时，同样出现的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龙小君正坐在咖啡店门口的台阶上。

    远远的看见龙小君，信小琰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从早晨开始就悬着的心这一刻竟然落地了，连信小琰自己都感觉惊讶。

    信小琰把车停在咖啡店门口的停车位上，然后从车上下来。龙小君看见信小琰后赶忙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不过信小琰权当龙小君不存在，从龙小君身边一闪而过径直来到咖啡店门前开门。

    看到信小琰有意冷落自己，龙小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地跟在信小琰后面，紧握的手心里竟攥出了冷汗，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绿不知作何表情。

    信小琰开了店门走进店里，把背着的手袋放到一边就开始打扫店里的卫生。开窗通风、扫地擦桌、洗刷餐具，信小琰熟练地做着开店之前的准备工作，一切犹如之前她一个人时那样。

    躲在一旁的龙小君尴尬至极，他全身僵硬像个木头人似的站着不动。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只要他伸手帮信小琰做什么，信小琰准会转头去做另一件事：信小琰扫地，龙小君拿着簸箕去收，结果信小琰放下扫把就去刷杯子；龙小君脱下外套走到水池旁准备帮忙刷杯子，信小琰却转身拿起抹布去擦桌子；等到龙小君刷完杯子拿着抹布来到桌子旁时，信小琰又去扫地……

    当店里一切准备妥当，信小琰走到门口把店门上挂上“Open”的牌子，然后回到吧台里烧了一壶水，随后拿了个凳子坐下，并从手袋里拿出一本书默默的看了起来。

    站在过道里的龙小君像个惊吓过度的蟾蜍一动不动。他的心提着，微微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信小琰，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碍眼的人，做什么都会惹人讨厌，甚至连呼吸都是多余的。自觉难看的龙小君脸就像变成了包子，五官都被拧在了一切，他绷直了身子，不住地搓着手心，脑袋里嗡嗡作响让他又烦又燥。

    这时信小琰忽然站了起来，一边拿着书看一边走到吧台外抄起一把凳子，然后把凳子拿到吧台里放下。接着信小琰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继续专心看书。

    是个人都会明白信小琰搬凳子到吧台里的目的是什么。不大的吧台里两张凳子只有一人的间隔，龙小君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龙小君慢慢走到吧台里，坐到那个信小琰特意为他搬进来的凳子上，心……沉了下来。

    咖啡店里响着悠扬的音乐，信小琰翻书时的“沙沙”声似乎成了点缀，配合着心跳声，衬托出此刻店内的宁静。这是六年来龙小君和信小琰坐的最近的一次。

    六年的岁月在两人之间竖起了无数篱笆，让两人无法做到真正面对对方，因此唯有在沉默中慢慢梳理积蓄了多年的情绪。

    “呜……”

    刚刚信小琰烧的那壶水开了。

    信小琰把书放下，站起来走到水壶旁提起已经烧开的水壶。信小琰拎着水壶返回到吧台，先是拿了两个咖啡杯往里面倒上热水，接着拿出煮咖啡的工具和已经磨好的咖啡粉末，利索地煮了一壶咖啡。

    龙小君一直拘谨地坐在凳子上没动，虽然他羞于转头去看信小琰，但却时不时地偷瞄信小琰一眼。龙小君的眼睛随着信小琰的身影转来转去，不敢多看，但又不舍得不看，好像信小琰每一个动作对他都有独特的魅力。

    煮好咖啡后，信小琰将咖啡杯里的热水倒掉，并把温和的两个咖啡杯放在吧台上并排摆好。信小琰提着咖啡壶往两个杯子里倒咖啡，分别只倒了半杯咖啡在里面。然后信小琰一一拿出方糖、奶精、汤匙放在咖啡杯下面的托盘上。

    信小琰把一杯咖啡放到自己面前，再把咖啡壶放在两人之间，最后犹豫了一下，把另一杯咖啡放到龙小君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信小琰往自己的那杯咖啡里放入了方糖，而后一手拿汤匙搅拌着，一手拿着书继续看。

    龙小君又偷偷看了信小琰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龙小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伸出手摸了摸咖啡杯，杯子暖暖的，让人摸着很舒心。龙小君一点一点把杯子拉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放入放糖和奶精。在缓慢的搅拌了一会儿后，龙小君拿起杯子放到嘴边。

    咖啡的香气似乎在空气里弥漫得到处都是，那微微的一小口咖啡，龙小君喝在嘴里美在心里。

    这咖啡似乎有了魔力，龙小君喝下后会感觉整个身子暖暖的。可毕竟只有半杯咖啡，一连几口后，龙小君的咖啡杯里只剩下几粒残渣。

    龙小君看着自己面前空空的咖啡杯，然后不由自主地微微扭头瞅了瞅信小琰。信小琰还是那个表情，还是那个姿势，还是在看书。瞧见信小琰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悻悻的龙小君只好用贪婪的目光默默地盯着两人之间的咖啡壶。

    可龙小君没发现，信小琰的书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翻过页。就在龙小君伸出手那一刻开始，貌似在看书的信小琰就斜着眼偷偷观察龙小君。当看到龙小君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后，信小琰的嘴角得意的上扬了一下。等到龙小君喝完咖啡把头转向她时，信小琰赶紧把马光转移到书上，让龙小君错以为信小琰一直都在专心看书。

    之后的几分钟里，信小琰一边用手里的书打掩护，一边趁龙小君不注意偷偷盯着他看。龙小君直勾勾盯着咖啡壶的样子惹得信小琰几次对着书偷笑。

    伴着抒情的音乐，信小琰假装看书的同时，伸出手把咖啡壶轻轻往龙小君的那边推了推。

    龙小君先是一愣，然后心中窃喜，当眼角的余光扫到“聚精会神”看书的信小琰时，龙小君会心地笑了一下。

    苦涩的咖啡加了糖就变得容易下咽，喝起来依然浓醇芳香。感情莫不是如此，无论经历多少困苦，只要那份感觉还在，曾经的裂痕就能浓弥合在一起。

    一本书、一壶咖啡、一段感情，回不去的从前，到不了的未来，对于龙小君和信小琰来说，能做的只有享受这片刻的安逸。

    两人一直无话，等到咖啡被喝个干净，信小琰就打了电话叫了外卖。一份菜、两份米饭，就和喝咖啡时一样，菜被摆在两个人中间，两人一左一右静悄悄的吃着午饭，就像说好了似的，她夹菜的时候，他等着；而他夹菜的时候，她也等着。抒情的音乐一直响着，龙小君和信小琰就这样在沉默中慢慢建立起了默契。

    吃过饭后，龙小君抢先一步把垃圾收走，连着之前没扔的垃圾一起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等从外面回来，龙小君的凳子前摆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龙小君偷偷看了看信小琰，依旧全神贯注的看着书，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她。

    秋日安静的午后，吧台里的两个人一个人在看书，另一个在发呆。偶尔来了客人，信小琰会热情地招呼客人，点单、做东西、摆到托盘里，之后龙小君就会心照不宣的拿去送给客人，全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如果碰上熟客打听龙小君是谁，信小琰总是淡淡的回应道：“新来的学徒。”

    既然信小琰说自己是学徒，龙小君就细心观察信小琰做咖啡的方法，并记在心里。至于糕点之类的东西，信小琰做的时候会刻意放慢速度，好让龙小君多熟悉一会儿。可即使如此，两人也互相无话，因为两人都知道，要打破六年的隔阂，要先用心交流才行。

    如此一直到晚上，客人多了许多，两个人顾不上吃饭一直忙啊忙，两人在忙碌中找到了最省力的配合方式：信小琰负责点单、做东西；龙小君则负责准备材料，为客人送东西和收拾桌子。两个人相辅相成，把咖啡店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序。

    随着时间的推移，咖啡店里换了一批又一批客人，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疲惫的信小琰才想起自己和龙小君还没有吃饭，而此时已经接近零点了。

    信小琰接连打了好几个外卖电话，可对方不是已经下班了就是快要下班了。看着又饿又累、无精打采的龙小君，信小琰决定再做一单“生意”。

    信小琰做了四个三明治，又用当天仅剩的几样水果和蔬菜做了个“混合沙拉”。

    和中午一样，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吧台里，装着“混合沙拉”的沙拉盆被摆放在两人中间，两个摆着三明治的盘子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只不过信小琰那个盘子里只有一个三明治，而龙小君的盘子里有三个。

    信小琰觉得龙小君跑上跑下挺累的，自然要多吃一点，所以给龙小君盘子里放了三个三明治。龙小君看着面前的三明治，心里暖暖的，那个以前吃拉面时会抢自己碗里牛肉的小姑娘，看来真的长大了。

    龙小君真是饿了，不几口就吃完了两个三明治，接着又吃了几口沙拉，空空的肚子这才见了些底。意犹未尽的龙小君偷瞄了一眼信小琰，看到信小琰正不紧不慢地撕着三明治吃，而且刚吃到一半。龙小君心想信小琰也挺累的，估计一个三明治不够吃，就强忍着口水没吃最后一个三明治。等信小琰吃完手里的三明治后，龙小君看似漫不经心地把装有三明治的盘子推到信小琰那边。

    见此情形信小琰愣了一下，然后呆呆地看着龙小君。低着头，抿着嘴，“没吃饱”写在脸上的龙小君让信小琰忍俊不禁。

    信小琰转过头来目视前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又轻轻地把三明治推到了龙小君那边。龙小君看到三明治回来了，先是一阵欣喜，可还是不舍地又推给了信小琰。

    信小琰万万没想到龙小君还学会害羞了，就偷笑着再次把三明治推了回去。

    可信小琰越是这么体贴龙小君就越不好意思，再再再一次把三明治推给了信小琰……

    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知道让了多少次，最终还是龙小君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那个三明治。

    信小琰闭店时已是深夜，寒冷的秋风吹得人瑟瑟发抖，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闪过的几辆车会发出一些声响。

    信小琰锁上大门后头也不回的上了汽车，并迅速发动车子离开，把龙小君一个人留在了夜深人静的黑夜里。

    等到龙小君消失在自己的倒车镜里，信小琰不住地做着深呼吸。刚刚一阵阵吹在她身上的秋风像是吹醒了她的幻梦，让她再一次认清了一个无法挽回的现实——自己和龙小君已经没有可能了，所有的暧昧都是危险的。

    但信小琰也发现自己抗拒不了和龙小君在一起时心甜意满的感觉，这让她纠结又难过，不知道接下来日子该怎么办。

    这边的信小琰还在纠结，那边的龙小君却想得很明白，那就是不能打扰信小琰的生活。既然这次自己无意间闯入了信小琰的生活，那就要默默的退出，不能掀起任何波澜，因为龙小君知道，信小琰的未来不属于自己。

    所以……

    第二天……

    第三天……

    两个人就像商量好似的谁也不跟谁说话，在沉默中相遇，在沉默中工作，在沉默中分开。好似每一天都是第一天的翻版，只不过两个人的默契度更高了，甚至让其他人误以为两人无交流只是因为熟悉彼此的想法。

    不过就像鲁迅先生说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当感情积累到一定程度，迟早会要爆发，可无论是龙小君还是信小琰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