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瞧,这是老儿写的字条儿。”
官卉媛接过来看了,怒道:“果然一伙,莺儿,把他捆住,带回庄去审问。”
春莺纤手一挥,去点老儿的肩井穴。
老儿向椅背一靠,长脚往前一伸,把个春莺绊得趔趔趄趄,差点摔了一交。
春莺勃然大怒,飞起莲足去踢老儿。
老儿双手扶着把手,做出猛力往上抬的样子,把座椅连人带椅横搬了一尺。
春莺一脚踢空,正要变招换式,忽听老儿叫道:“古山紫,你还不快跑,回来作甚?”
官卉媛、春燕春莺一齐扭头向房门看去,哪有人影?再回过头来,老儿已无影无踪,从后窗跑了,气得主仆三人又叫又骂。
春燕把所有衣物搜遍,找不到骷髅金剑。
官卉媛气得叫道:“撕了!”
于是,古山紫的余下衣物,通统被扯成了布条儿,扔得一床一地,三女这才恨恨而去。
她们一去,端木老儿又从窗子跳了进来。原来他并未走,只躲在墙后。
只见满床满地的碎布条儿,端木老儿直摇头,官家小妮子简直是一头小雌虎!
他到椅上坐着,耐心等待。
顿饭功夫,只听店小二的声音:“客官,你的房门被三个凶霸霸的”
“什么?还在?”古山紫的声音。
“走了,还有个老头等着呢,小的为客官说了几句话,还挨了打,啊哟,小的从未见过这么凶的主儿!”
古山紫边说边走过来了,一见老儿在室内,便道:“老人家,找在下”
他看到满床满地的碎布条儿,话也噎住了,手指着地拿眼去瞧跟来的小二。
小二“啊哟”一声:“这”端木老儿道:“小二,你去吧,没你的事儿,这不过几件旧衣服,让丫头片子们给撕了,来个‘天女散花’,满地都是。”
小二摇着头走了。
古山紫只能苦笑。
端木老儿道:“撕也撕了,买新的吧。”
古山紫道:“还不是为了那件东西,老人家,东西不还给人家,能过安稳日子么?”
“快走快走,小心三只雌老虎又来,闹你个不亦乐乎,还是溜之大吉吧。”
古山紫算清房钱,和老儿出了店门,道:“老人家,有事么?在下还有急事要办。”
“你有急事,我老儿的事更急呢,不过,先陪你干你的事吧。”
“在下要到另一家旅舍去取东西”
“走吧走吧,老儿跟着你就是。”
古山紫无奈,很快到谢莹芳母女和丁羽住的旅店,结清帐取了衣物。
端木老儿不闻不问,只跟着走。
“老人家,在下要离城,有事请说。”
“走走走,千里客丁羽,我老头子也认识的,不妨见面叙叙旧。”
端木老儿是在古山紫取衣物时听到名字的,他不禁大大高兴,这不是现成的帮手么?
古山紫道:“既如此,就请吧。”
路上,端木老儿问他,怎么跑到野外去了。他把大致情况说了一番,还说打算到乡下暂避。
两人到了城外无人处,加快行程,看似走路,实则比跑还快。
端木老儿见古山紫举止从容,愈发感到此子不凡的功力,今后堪大用,除掉沐贼的重任,只能着落在他身上。
到达谢莹芳母女和丁羽的藏身地,三人见他和一个长手长脚、长脸长颈的老头到来,不禁十分惊讶。
古山紫想把老儿引荐给三人,却叫不出老儿的名号,幸而老儿自己开了口。
“老夫叫端木梓,”老儿笑嘻嘻说:“不知你们是‘久仰’还是根本不曾听说过贱名?”
丁羽大惊,连忙行礼:“原来是端木前辈,久仰久仰”
老儿对古山紫道:“如何,我老头子不是说吗?他这个千里客我老头子认识,我老头子他也认识,没说错吧?”
古山紫想,彼此只是闻名,怎能算“相识”?不过嘴里却道:“是是。”
谢莹芳也忙向老儿行礼:“晚辈谢莹芳,见过端木前辈!”
老儿笑道:“燕山双侠,老儿也是‘久仰’,倒不耳生的。”
夏紫菊向老儿行礼,口称前辈,却没有“久仰”二字,她实在和古山紫一样,初出茅庐,不清江湖人物。
见礼毕,大家席地而坐,古山紫把衣物交给三人。
端木老儿道:“老头子前来,不为别的,想请几位去凑凑热闹”
他把押解矿银的事说了,指出布政使、都指挥使在和沐朝弼抗衡中的作用,矿银能否按期运到京城,关系着反沐的大计,务必请他们相助一臂之力。
四人都是深明大义的侠士,只要有利于反沐,从大局出发,愿做任何事。
当下商定,四人不必随镖车出发,最好暗中保护,以避敌人耳目,只在镖银危急时出手救援。
这样做,不仅让敌方摸不清虚实,而且可以暗察敌方动静。
端木梓提议四人先出发,在途中等候,最好能更换衣装,便于隐蔽。
临走,端木老儿问古山紫:“身上有银两用么?”
古山紫脸红着说:“不瞒前辈,只怕长途不敷花用。”
谢莹芳忙道:“我这里多的是,不必发愁,莫说进京,就是打两个来回也够。”
端木梓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金锭,递给古山紫道:“拿着,买几匹马骑,路上不可苦了自己。”
古山紫不受,道:“这”还没有说出个一二三,就被端木老儿岔断了:“这可是老儿自己的,当然,老儿也是人家送的,来得容易轻巧,你只管用吧!”
说完,硬塞给古山紫,双肩一晃,早没了影儿。
古山紫只好把金锭揣入怀中。
紫菊道:“这位前辈名头响么?”
丁羽道:“可说是无人不知,他老外号笑无常”
紫菊“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什么?怎么叫那么难听的外号?不过,他老人家那张脸相,倒确有几分和城隍庙里的无常相似呢!”
“他老人称笑无常,这不光是取其外貌。此老心地善良,一生游戏风尘,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对黑道凶顽,从不软手,所以黑道人物视他为催命无常。老人家急公好义,从不顾及个人安危,出生入死,与黑道人物结下了不解之仇,一生中不知经历了多少劫难,但老人家功臻化境,常常从险境中脱身出来。要是换了别人,焉能有命?老人爱四处奔波,哪里有黑道魁首行凶作恶,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江湖上发生什么重大变故,老人家决不会不闻不问。我对老人家心仪已久,只恨缘悭一面,不料却在此地见到老人家,实是三生有幸!”
夏紫菊顽皮地道:“丁叔你见到燕山双侠中的谢女侠,是不是‘三生有幸’呢?”
丁羽道:“当然当然,岂止是三生,就说七世八世也不算多。”
谢莹芳嗔道:“说些什么呀,这孩子拿娘亲取笑,你也凑一角么?”
众人都笑了。
古山紫这才知道端木前辈乃何许人,对此老的行径也就不以为怪。为了这把小金剑,就是被诬为偷儿大概也不算冤,既是老人家有意安排,必有他一定的道理。
此时,谢莹芳催促大家动身,一行人便出了林子到附近农村去寻找宿处。
走了两村庄,农产都很穷困,哪有多余的房子让他们住?幸而一老农指着不远的小山包道:“那里有家苏员外家,房舍较宽,各位到那里去吧。”
谢过老农,便往小山包走去。到了小山包,只见十丈外绿树环绕中,有一幢颇为齐整的四合院,环境清幽,倒是个好去处。
这山包甚为平坦,只房舍处略高,山包侧后有一池清水,下坡取水也颇为方便。
“咦,这儿倒像是世外桃源,只等大事一了,觅个像这里的地方,与世无争,清清静静度过后半生,倒不失为一种福气呢。”丁羽边走边发感慨。
到了门前,古山紫上前敲门。
不一会,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边打量着他们问道:“找人么?找错了吧!”说着就要关门。
“老人家,暂等一等,我们路过此地,想借宝宅栖宿两天,一切费用照数奉给”
“咦,哪有大白天来找人家借宿的?城里有的是旅舍,离城也不远,请上路吧!”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四人相互望望,夏紫菊“扑哧”一声笑出来,道:“瞧,人家不把我们当良民呢,这下可好,桃花源不纳客,丁叔,你又该发什么感慨了吧?快说来听听!”
丁羽摇头:“奈何奈何,只好‘柳暗花明又一村’,到别处找好心的人家去吧!”
话刚完,门又“咿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个二十来岁、气宇轩昂又带着点书生味儿的年青人,对他们稍一打量,道:“各位是来借宿的么?请进吧!”
丁羽道:“来得突然,十分冒昧,还请鉴谅。只因”
夏紫菊岔话道:“哎哟,丁叔,人家说请进,干吗还要咬文嚼字说一大通理由呢,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那青年人不禁一笑:“请吧!”
四人尾随进门,那老仆垂手站立一边,面上有几分尴尬。
年青人道:“寒舍简陋,让各位笑话了。”
丁羽道:“府上清幽洁静,让在下羡慕不已,真如世外桃源呢!”
“世外桃源嘛,只怕未必,请屋里坐。”
上房客室宽敞,正面有一案几,上面供着两个牌位,竟是老主人夫妇的灵牌。
就座后,一老妪奉上了茶水。
看这模样,四合院十来间房舍,就只有这老少三人。
年青人道:“在下姓苏,名晨,请教各位大名。”
丁羽将各人姓氏说了。
苏晨又道:“家父母七年前亡故,寒舍只有在下和两个老仆,各位若不嫌弃,就多盘桓几日。只是粗茶淡饭,简慢了贵客。”
夏紫菊在他说话时直盯着供桌上瞧,忽然脱口道:“你父母是被人害死的?”
苏晨道:“不错。”
其余人也往供桌上看去,才发现灵牌左右墙上各贴着四字:“父母血仇,纵死必报!”
谢莹芳道:“令尊令堂原来是遭人害死的?不知仇家为什么人?”
苏晨道:“各位身配兵刃,想也是武林中人,苏晨就直说了吧,父母是被当今权势显赫的黔国公沐朝弼所害!”
说时紧盯住丁羽,略现紧张之色。
他实在不知道此四人的来历,不得不小心提防。
古山紫不禁骂道:“又是沐老贼!此贼罪恶滔天,万死不能赎其罪!”
夏紫菊问丁羽:“丁叔,你不是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么?也充满了血腥味呢!”
丁羽讷讷道:“想不到想不到”
苏晨见对方直呼“沐老贼”心中大悦,戒备之心释然,道:“在下一家,原住在古鼻里一带,沐老贼切断水源,坑苦了那一带的农户。遂有数十家乡绅,联名上告沐朝弼。沐老贼知晓后,不动声色,暗中下了毒手。一些士绅被杀害在家中,一些绅士被加了罪名下大狱。家父母当时无虞,是在三四年后才被下狱的。关押不到一年,双双死于狱中。在下幸得远房亲戚带走,送至浙江天台山,师从灵空上人学艺。亲戚又在此构筑一屋,待在下归来栖身。回滇一年,几次夜探沐府,都因其戒备严密、高手众多无功而返。有一次还受了伤,差点命丧沐府。报仇无望,只好蜗居此地,以候时机,徒自虚度时光,好不愧煞人!”
丁羽道:“沐贼草菅人命,遭残害者不计其数,眼前这三位,也都有血海深仇要报呢!”
接着,他把谢家母女和古山紫的情况简单说了,听得苏晨惊诧不已。
沐老贼连结发妻子、亲生儿子都要惨害,哪里还有一点人性?真禽兽不如也!
这一谈,彼此甚为投契。
能有人同仇敌忾,令苏晨十分兴奋,今后向沐贼复仇,不再是单枪匹马。
饭后,老仆夫妇整理好房舍,请四位贵客休息。
丁羽和古山紫被安排在左厢房,谢莹芳母女则安在右厢房,两人一间,十分惬意。
苏晨与古山紫、丁羽都甚合拍,四人中只有古山紫不疗伤,所以和苏晨谈谈说说的时候最多,成了好朋友。
两天过去,丁羽及谢莹芳母女的伤已全好,恢复了全部内力,四人便议论上路之事。
苏晨听说他们要走,急了,忙劝说道:“此地清静,沐老贼的爪牙从不来侵扰,各位不妨留此,共谋老贼!”
丁羽把护镖之事详说一遍,道:“事关重大,不能不走,待护镖回来,再与尊驾相聚。”
苏晨道:“原来如此,古兄怎地不透一丝风?”
古山紫道:“不过忘了说,并非有意隐瞒。”
苏晨道:“在下追随各位,愿为矿银出点微力,还望各位应允!”
丁羽道:“正缺人手,尊驾愿去,真是再好不过!”
五人议定,第二日出发。
当天苏晨便请老仆向村民购买马匹,并收拾行囊,准备起程。
连黄金带白银,镖车足足有八十辆,除了每辆车有一个镖伙,都指挥使武镇派了两百兵丁护送。其中一百名分到各辆车上,另外一百名弓弩手化整为零,每八车配备十名。
龙虎镖局倾巢而出,五十名镖伙,二十名镖师,两位镖主,不留一人。
端木梓、张家兄妹、武家兄妹、孟霜雁、骆天杰七位老少英雄,全都骑在马上,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布政使张志忠、都指挥使武镇,在镖局门口为镖车送行。
镖局全体镖师、两位带兵官以及诸侠,全都站在镖车前头,每人举着一个酒杯。
就连五十名镖伙、二百名士兵,也都每人一杯在手。
街上行人都以阶沿下,争相观看饯行大礼。
张志忠身着三品官服,武镇全身披挂,站在临时以桌面搭成的台上。
张志忠扬声道:“龙虎镖局,勇担重任,押赴国库元宝赴京,此去迢迢万里,山险路长,更有盗匪猖獗。望各位戮力同心,不避艰险,早去早还!”
“谢大人!”二百多人齐声应答。
武镇接着勉励士兵,要听从镖主安排,不惜生命,保住国库银饷。
最后,二位大人高举酒杯,与全体押运人员干杯。
之后,三位镖师策马在前,中间一人手持龙虎镖局大旗,左右二人为护旗,缓缓走动。
镖旗之后,是正副镖主和五名镖师。再后就是镖车。其余镖师,分散在各辆车前。
端木梓和男女诸侠,则走在最后。
八十辆镖车每辆都是四马三人,只见车轮滚滚,尘沙泛走,队伍在烟尘中昂道而过。
街道行人啧喷称赞,并不知前途有极大的风险在等候他们!
张雅梅、武玉婵、孟霜雁并肩而行,她们身着紧身装,头戴草笠,肩挂披风,英俊俏丽,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张武二女既兴奋又高兴,初次离家参加护镖,显示巾帼雄风,心中充满自豪。
六人三对,恰好成双。
只把个长脚长手的端木老儿抛在后面,形单影只,好不孤单。
他面带微笑看着前面的三对儿,觉得人人般配,以后少不了他的喜酒。但他也感到肩负重担,万万不可使这些年青人受到伤害。
路上,他一直苦思躲过沐府高手的良策。
呈报给总兵府的镖车路线自然是假的。
赴京路线大抵有三条,报告总兵府一条,另两条任由选择,而且临时由他决定,以免走漏风声。
那么,走哪一条道才好呢?
总兵府自然也熟悉这三条道,他们也不会相信呈报上来的是真的。因此,镖车必然被跟踪,以确定在何地下手。
因此,走哪条道都瞒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