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子四

    七、

    出了站，钻进面的，肖鸿雁对司机说：“到置信小区。”哨子仰在座位上，双臂抱在胸前，胸口上那块石头鹿给他硬生生的触觉，他一路看着过往的车辆，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到了地方，肖鸿雁付了车费，哨子才说了一句话：“不妨碍你吧。”肖鸿雁疲惫地强笑着，踢了他一脚。哨子在置信小区肖鸿雁租的40平米一室一厅里，一直呆到开学。

    肖鸿雁小时侯并不是搞体育的，因为初中以后身材越来越高，到高中成绩又不好，舅舅有同学在体院招办，就从高二起准备特招，最终如愿以偿。肖鸿雁的父亲是她老家小城的科局级事业单位房产局的基建处处长，九零年下海，属于下海干部里年龄中上游，下海的社会基础相对雄厚一点的群体。一开始他在小城和周围经营石灰、沙子、石料、螺纹钢和装饰材料，九二年初到深圳投奔朋友，为中国经济特区发展房地产事业。父亲下海后胸外科主刀的母亲也奔赴上海和老同学合开诊所，又经营药品，都在忙于人到中年的事业。用肖鸿雁自己的话说就是“老鱼入海，不是产卵就是被捕”所以肖鸿雁说假期没有地方去，真就是没有地方可去。肖鸿雁的成长道路上很重要的阶段发生在高中，考学前夕的梦，家庭经历着分离前的动荡，初恋情人的无情背弃，女人又缺少朋友，所以大学以后的肖鸿雁也象一条从小河溯游入海的鱼。年轻的没有伴侣的鱼，在每一个河段和海域里肆无忌惮地游来游去。

    肖鸿雁说：“我的经历出奇的简单，不知道你的经历怎么样，我也不想知道，感觉应该和我差不多。和你感觉还不错，不用多费唇舌。”

    哨子调侃：“除了接吻。”

    肖鸿雁就扑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两个年轻人在陌生得可以任意勾肩搭背的小区，度过了九四年春节。节日期间和别人的家庭一样，也在忙碌。他俩一起买菜，一起看报纸，一起评论除夕的晚会，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就昏天黑地地在床上折腾。每次点上烟，从浮躁中回到沉静，把烟灰弹在各自手边的烟灰缸里，各人就开始想个人的事。或者一个看股票，一个看书。肖鸿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九一年以来的小说月报，认真地阅读。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池莉的“你是一条河”等等，常常把她带入沉思。然后肖鸿雁撑在床头做一个倒立，先爬起来，愉快地哼着歌，收拾家务，准备下一顿饭菜。

    初五，还是倚在床头，哨子告诉她今天是自己生日，肖鸿雁先是吃惊，然后大笑，问他阴历阳历。哨子的生日是阳历二月十四，洋人的情人节。肖鸿雁阴历生日是正月初五，今年，两个人的生日叠在了一天。肖鸿雁说：“你看看你的生日，情人节，你这辈子看来是命犯桃花，和女人缠上了。”哨子也笑，说：“多少年我们的生日也赶不到一起，今天准备准备，好好过过。”怎么准备也就是那样儿，还是简单几个熟食，一些青菜，对面自己喝自己的啤酒，抽得满屋子蓝烟。从人生谈到烟草，从婚姻谈到股票。

    哨子说：“我有一万块钱闲钱，正在炒股。”

    肖鸿雁很诧异，问：“你哪来的钱？”

    “又不花你的钱。”哨子说完想想这些天的欠帐，以及开学以后的学费，恐怕都得先着落在眼前这个女朋友身上，就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其实正在花你的钱。”

    “钱不钱，是谁的钱无所谓，不过你一直不象有钱的样，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钱？”一万块在当时已经很是个数目。肖鸿雁说：“我很好奇。这跟你头上的疤有没有关系？”

    “你看见了？”想想这几天在床上连头带脸都相互摸了几百遍了，摸摸自己的头说：“啊，还真是有点关系。”就把挨揍的事省略着说了说，重点说自己在股票方面的感觉和已经取得的成绩，说大表姐已经答应他工作的事，这钱说是让他练练，他知道其实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因素，一时也说不清楚，懒得分析，得过且过，有机会又是好机会为什么不用？

    肖鸿雁点头，但对股票这东西不太感冒，对哨子关于炒股的愿望也不置可否。总结的时候她说：“我觉得无论如何这不应该是你的事业，你自己也说其实是赌博，赌博总有风险，尤其是力量悬殊的时候。我劝你别太激动。”

    “是啊，我自己也是这么想。说实在的，有时候我佩服你们，还有我自己，能够面对陌生的一无所知的股票保持冷静，多少人已经赴汤蹈火了，我们在开始之前却首先打算的是结束。”

    “你们？还有谁给你说过？李利。对吧。”

    “对。”

    “你不会跟她也？”

    “去你个大猴子吧。”这些天在床上在地上哨子都称呼她大猴子，明显是受到了孙秀英的启发。“我倒是也欠了她的钱，在她表姐家寄宿。你还得先把我这个学期的学费给垫上。我想这段日子炒炒，把学费炒回来。”

    哨子守着肖鸿雁在自己的生日晚餐上宣布了口头决定，只炒这个正月，赚了学费，还给肖鸿雁，然后开始学习。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哨子外出，只去交易大厅。早晨坐在45路车上看报纸，耳边絮絮叨叨都是今天的行情将如何如何的猜测和判断，一路净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大厅里已经人头攒动，人生鼎沸。这时候正是为了配合二十七只新股上市，恶炒“新上海概念”的时候，哨子看了几天的物贸，抱着原来打定的要碰就碰新股的主意，看着物贸从十五号的13。70，在大盘不动的情况下，一直冲到二十三号的15。20。物贸凭空涨了10%，可大盘却始终不阴不阳，那时侯庄家疯炒个股的还是很少，哨子和很多仰着脖子天天看盘的股民一样，一动也没敢动。

    元月二十五号星期五农历正月十六，哨子开学。报了到和同学们只打了个照面就赶到大厅看盘。西藏明珠上午21块多，下午疯涨到28，物贸从16涨到17块多，在这令很多人疯狂的一天，哨子选择了昨天才上市的界龙实业，12。80，700股，他搭上了车。委托完了他在街旁边的电话亭，点上烟，琢磨良久，给大表姐打了一个传呼。电话里告诉她自己的决定，研究了一周，最后还是感觉有些武断的决定。

    人，有时候在过去很久之后仍然无法明白，当时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但是，仿佛命运在设计一切和人有关联的事物，让时间去酝酿和迸发一切。

    周末下午，他如约去了大表姐家，大表姐这次交给了他五十万。没说是借，也没说赔了怎么办赚了怎么办，也没说还。他们之间，是默契？是信任？还是赌博？哨子看着大表姐闪烁的目光，心里实在无法仔细分析。他被这笔巨额资金吓住了。

    哨子说：“你别开玩笑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连想也没想过。我行吗？”

    大表姐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你全当着这不是你的钱，你也不对赔和赚负责任，专心炒你的股，我会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不是跟着钱啊，千万别把钱当回事儿。这些钱对我来说是个很小的数目，我手里还有一大把。我炒我的，你弄你的，在关键时刻碰一碰就行。我现在是培养你，知道不知道？而且，这些才是上次你帮我挣的一个零头，你别太看重数字这种东西。我这是给你机会，你比我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强多了。”

    “这样我压力还是很大。”哨子攥着这大额的存单，心里还是在打鼓。

    “不要紧，谁没走过第一步啊，相信自己，就是看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你学校要是环境太乱，你还可以住这里来。我给你腾地方。事实上我到现在一天也没来住过，就是回来替换衣裳洗澡，通风换气。”

    “大表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是。”哨子说的是他当时的真心话。

    “别说报答，你今天怎么啦？怎么有点娘们儿？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别让区区五十万就吓住了。”大表姐竟然起身走过来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说：“往后的日子有的是钱赚，别让胆量束缚了手脚，有点儿斗志，象个男子汉！”

    哨子仰脸看着大表姐，这个风韵十足的女人成熟丰满的胸部就在自己的眼前，散发着浓浓的香，哨子没有邪念，士逢知己，被尊重的激动让他热血澎湃。自己的地位提高了，不再是一个只有简单肉体没有复杂灵魂的男生，而是一个成熟了很久的男人。

    哨子点点头。

    大表姐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她的眼里，哨子真的已经不是来实习的那个毛头小伙。

    所以有人说，男人是因为女人才变得成熟，这句话用在哨子身上，再合适不过。

    哨子没回学校，打的径直去了置信小区。晚上他躺在床上，对着台灯看传呼，肖鸿雁不耐烦地捅他，他关上灯，辗转反侧。她告诉他鹿已经来了，可能已经到学校找过他。哨子不言语，蹬开被子打开灯，看肖鸿雁趴着，抱着枕头，头发披散着。

    哨子说：“她不会到学校找我吧。”

    “不知道，我就是这么感觉，今天下午我在学校，一直没见她影儿。你们就这样散了？”肖鸿雁侧过身，用胳膊支着头，另外一只手拢头发。被子掀开了，露着她光溜溜的上身。乳房向下挤着，腋下经过了处理，干干净净，只有些黑茬。哨子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哨子说：“不知道。应该是。”

    “唉，你们啊。小露露恐怕会很伤心。”

    “那也没办法。”

    “你冷血？”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明白。”哨子想起大表姐，想起那五十万，心情更加沉重。

    “我也搞不明白你，今天晚上你就跟吃了药了一样。想什么呢？”

    “股票。”

    “可是你自己说的，说好了就这个正月。”

    “那当然，时间紧，任务重。你帮我看着杜强点儿，这小子来了吗？”

    “没见他。放心吧，我办事，你放心。”

    “大雁姐，猴子姐，你”哨子伸出了色情之手。

    春天来了，已经来了好多天了。他在肖鸿雁身上，暂时忘记了鹿和股票，不过，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目前已经是名下几十万的特殊富翁，那只会影响他的思索和发挥。

    二十八日开盘，界龙冲到13。98以后一路下跌，回到12。20，哨子一早办完资金，接着就想买，买，买，但资金今天还没法用。他给大表姐挂了电话，要求她在她自己的户头上买，大表姐没反对。一天之内，他电话通知在13。50，12。80，12。60，12。40，12。20，打入了全部五十万资金。收盘收在了最低价，他没再给大表姐打电话，他打定主意，这五十万的股票赚了才是她的，那700股是我的。无论赔赚，明天继续买。星期二，哨子还是没去上课，一早来，开盘就买，在一上午把自己的资金全部用掉，如果算上昨天大表姐帐户里那些，哨子看看自己记录的小本本儿，一共7。7万股，加上自己的700股，总共777手，一个令人满意的数字。中午给大表姐打了个电话，说你愿意什么时候卖就什么时候卖，赔了算我的。大表姐在那头笑着没发表意见。挂了电话，哨子就回去睡觉了。大表姐晚上呼他，又通了一次电话，大表姐告诉他不卖了，这一百零一万都算你的邵伟！我从今天下午开始买我的。你什么时候卖可得立即通知我一声，切记切记，关系到我们俩的生死存亡！

    界龙的神话后来被历史记载，从此开创了沪市个股炒作的新革命，从哨子真正入市的这个正月，把坐庄变成了大鳄们资金和能力的象征，把黑马一匹一匹牵出来，最后成群地往外赶，把无数散户牢牢圈进暴富变黄梁的噩梦，本来就不平凡的股市被无数只神秘的手搅得更乱，直到搅碎了千万颗心，撕破了千万个梦。新兵邵伟竟然就是这么幸运，成为最能见证这次历史性炒作的当事人。从星期二即三月一日起，界龙连涨七个交易日，到三月九日，界龙已经涨到了收盘22。58。每天哨子都忍着手心的汗，就是不给大表姐通知，说那个卖字。之间的周末，他也和界龙一样，被神秘的力量操纵着，如同一只癫狂的虫子，拽着肖鸿雁不让外出，作爱直到精疲力竭。传呼他也关了，他真是受不了这个涨法，也无法跟大表姐做任何解释。肖鸿雁理会了他正在经历着什么，虽然无法确信他是赔了还是赚了，但她想那是股票。因为，从无意中发现的单据，她知道他现在的资金，从上个星期的报纸，她看出大盘从800点在盘下，那么他是在赔钱的面大，而且要赔也不是小数目。肖鸿雁在心底怜惜他，暗暗怨恨着那个没见过面的大表姐，她想她一定是把哨子当作了自己的工具。她想她是消瘦冷峻的水蛇腰，是黄脸草头的骨头婆。另一方面，她想终止哨子这些日子来的癫狂无序，一天到晚仿佛无事，却在平静的外表底下汹涌着她无法触及的暗流。

    九号这天已经是星期三，肖鸿雁晚上回来看房间里黑洞洞的，一股寒流从脊梁底部嗖地窜起，她呆在门口，却发现哨子正站在阳台，只穿着毛衣，头上顶着毛巾。她走过去，哨子背对着她大声说：“回来了。”

    “回来了，你不是想跳楼吧！”

    “跳楼，开玩笑。”

    哨子揉着头发走回来，说：“我正往下看你呢，你怎么上来的，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肖鸿雁想自己的脚步确实很快，动静确实很小，仿佛在担心什么。她看着哨子打开客厅的灯，这小子刚刚洗了澡，满面红光。她说：“你这些天我没说过你，不过你快成神经病了。”

    “我自己也觉着自己不正常。”

    “说好了一个正月，九号是春节，今天又九号了，你该停止了。”肖鸿雁这才开始脱鞋和外套。

    “十号是春节。已经过了正月了？”哨子去看挂历“没有，二月只有二十八天，我要等到明天，涨吧，涨吧，够我交一千次学费了。”哨子狂笑起来。从13。00左右的成本，到今天收盘22。58，已经70%的利润，连他自己也觉着很难接受这样的变化，是因为钱？还是因为别的？

    “你没事儿吧。别弄个熊样怪吓人的。”

    哨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把姿势停在那里，说：“这些天真累。”

    肖鸿雁进了厨房，说：“你就听我的，别折腾了。就算赔了赚了很过瘾，你也不能就靠过瘾活着。”

    “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处理。”哨子看肖鸿雁，心里很充实，很满足。“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留下。”

    “努力吧，一起努力。不过别剑走偏锋，你其实已经能力超群。”

    哨子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肖鸿雁热了热馒头，问他：“喝不喝点儿？”

    这个“家”还真有点家样儿。

    在九十年代初的大学生里，校外同居恐怕是很多人连考虑都没考虑过的问题。他们属于几千万人中的另类，他们自己却没有去思考过自己的另类，这样的生活好象很正常，从海滨回来就要有个床，两个人睡还是一个人睡，床还都是那张床。

    另类总比败类好，败类祸害别人，另类只祸害自己。

    十号回来，哨子画了一晚上k线，从茶几一直铺到电视，肖鸿雁没追究他有没有卖，自己在卧室看书，看累了就睡。闭着眼睛想那张单据上的数字，心想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管不了就不管。暗暗地，也对大表姐能够给他这么多钱感到高兴，给的不是钱，是成熟的机会。

    十一号早晨，哨子一进大厅就直奔柜台，要了一叠卖出委托单。他从23。50开始填，24。50，24。80，25。30。当他填了最后一个单子100手，25。80，手里的界龙已经全卖了。每填一次他都出去给大表姐打个电话，回来马上再填，整整一个上午就在这样撕心裂肺的激动节奏里过去了。上午收市界龙竟然达到了26元。他又给大表姐通了电话，她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当他说他全部出手了，按25。80，大表姐说，好，你等等，我过去接你。

    哨子踏进车门，两个人相互看一眼，都是笑容和兴奋。哨子把脖子使劲儿往靠背上摔了摔，活动活动，说今天就象挨了顿揍，比挨揍还耗费体力。问她是不是也全卖了，大表姐说第一天那些她全按他的电话卖了。自己的也在24左右委托出去一部分。

    “一部分是多少，我说百分比。”

    “40%。你看它还能涨吗？有没有必要留点儿？”

    “看上午的劲头还能涨，还有人抢呢，不过不多。大盘昨天收694，比它涨之前跌了百分之十几，我们却已经赚了快100%，就算它还涨，也够了。我建议你有多少卖多少。我其实是碰对了大运气。我跟我女朋友商量好的只炒一个正月，现在恰好到时间了。”

    简单吃了点饭，大表姐给他一部大哥大，他随手掖在夹克里，有好几斤重。

    下午开盘它还在涨，哨子打通电话，说：“全卖了，26。50，26。80，全卖了！”放下电话，哨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你涨吧，已经跟我没关系，我的学费，好几千倍的学费已经到手了。几个人围到他身边，问他说的是不是界龙，他茫然地看着大盘点头，围上来的人都说，这只股票疯了，这只股票疯了。哨子其实也快疯了。大表姐电话打过来，在那头说，已经全部委托了，哨子关了电话。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拿着大哥大站在大厅炒股的散户太少了，还是个年轻人，还说的是界龙，还是在它最疯狂的时候喊卖。卖！眼瞅着界龙飙升，冲到了29。80。周围的叫好声和唏嘘不已的懊悔声中，哨子的腿都软了。

    13：30，界龙跳水。26。00、23。00，只用了五分钟。到了14：10，界龙已经跌到18。50。哨子长出了一口气，象皮球泄了气之后又被踩了一脚，彻底结束了，界龙啊界龙。他搭上了界龙的第一班车。电话响了。大表姐在电话那头兴奋地低声说，你等着我。

    大表姐问他想去哪儿，哨子也没有主意，转悠半天，买了点吃的，哨子默默无语跟大表姐回了家。冷静枯寂的两室一厅里，没有开灯，除了人，只有啤酒和袋装的五香花生米在活动，哨子和大表姐坐在沙发上，懒得动火，也没有力气。

    他们相对举杯，没有话说，坐了半个多小时。

    大表姐说：“哨子，你可以写进中国股市的历史，最年轻的一夜暴富，神童。”

    哨子打开另一罐青啤，头仰在靠背上，吸了一小口。“你这回动公款了吗？”

    大表姐没回答，过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能不能全成交。”

    “你按多少委托的？”

    “26。50。”

    “别琢磨了都，好好过个星期天。星期一都去办交割，我感觉还不错。——真是象做梦一样。——我一路上都在琢磨数字。我2月14生日，22岁，2月25农历16，买入700股，2月28买入，3月1日买入，全部101万资金，总共77700股，777手。777是前几天从800点下来的时候，大盘的一个重要心理点位。3月11日全卖出，正好正月30。明天植树节，后天龙抬头。总想从里面找出点联系，可是乱七八糟。我挣了不少钱，打死我也想不到，今年的日子这么开的头。”

    “我也是。”大表姐侧侧身子，横躺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以手扶额。“你有了钱打算干什么？”

    “还不知道。学习吧。”

    “还炒不炒。”

    “说不炒就不炒了，无论有钱没钱，我原来想的就是出了正月开始学习。该学习了。”

    “你女朋友是谁？露露？”

    哨子摇头：“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大表姐轻声笑了，然后放慢语速，说：“哨子，你这么年轻，将来说不定能成点儿大事。这几天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急，越急我越有点佩服你。比我还沉得住气。我一直不明白你的本事从哪儿来的。我在你这个年龄算是聪明的，也仅仅是聪明而已。”

    “如果界龙跟着大盘往下跌，你就不是佩服我，是要杀了我了。我不过是走运。”

    “不会！也不光是走运，我从来不相信运气。”大表姐很肯定：“我现在对你的感觉很特殊。有一会儿我把你当兄弟一样，有一会儿我把你当臂膀，有一会儿我甚至把你当成了靠山、救命的稻草。至少你在我眼里已经不是个小毛孩儿了。”

    “稻草，呵呵。”一天以来，哨子第一次感到轻松的愉快，他说：“大表姐，我们在笑，又有多少人在哭啊。大盘已经在跌，我劝你还是停下来，等我毕业一起炒吧。”

    “行！我也累了。往后别叫我大表姐，叫我刘莹。我们从现在开始平起平坐。”大表姐躺在那里，脸歪着看他，身体弓成了一个柔媚的曲线。

    哨子知道自己先延中后界龙，两次成功预测或者说撞了大运，这个女人才真正是因此暴富。不知道她这一次用了多少公款，用多少回来多少。按自己帐户里的钱，自己也成了百万富翁，不知道她怎么处理这笔钱，她不提原来说的那五十万，自己也无须问她这一百万。反正钱是人家给的，愿意什么时候拿回去就什么时候拿回去。从成功里得到的深沉的快乐，胜过了金钱。

    “我还是叫你莹姐吧，你给我这么多钱，最重要的是给我信任和机会，我真是太幸运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对你的感觉，也很特殊。没有你，没有机会，就没有我今天。谢谢。”哨子仰头灌进去一罐啤酒，想我今天又怎么样了？是怎么样了，有钱。

    大表姐说：“我可不愿意什么人对我感恩带德，钱就这么回事，永远不会嫌多，没有它也不会不能过，有它也未必能解决一切。你毕业还到我公司来不来，我看我们开个公司算了，要不你自己开个公司，我帮你注册。”

    “我其实连炒股还都不会，沉两天我们商量商量。”

    “今天晚上怎么打算？”

    “陪你说说话，一会儿回去。”

    “回学校？”

    “我跟她在外面租的房子。”哨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看看，我说得刮目相看了吧，这就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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