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间,涂安真好似回到了涂宅,自己正在工坊间玩耍,娘正在教工人雕花,德叔突然来报说有安青的消息了。娘急急拉了自己的手,跑向大堂,却见爹爹垂头坐在椅子上,娘连忙问怎么了,爹爹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说能确定安青还活着,却不知道人在哪里。娘伤心地流下泪来。涂安真看着爹娘苍老的背影,也暗自神伤:“兄长呀,你在哪里?爹爹和娘等得你心都碎了!那个带着安真四处串门,带着自己吃好的,玩好的兄长到底去了哪里?
涂安真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重得喘不过气来,她想哭,却又哭不声音,整个人被压抑得无法动弹。
挣扎间,涂安真又来到了衢州驿所,驿所里火烛点点,在风中摇曳,像极了空荡荡的涂宅点满了灯,却一个人也没有。对面真金在向她招手,苍白的面容一脸温柔:“跟我来,跟我来。”涂安真满心欢喜地跑过去,却发现怎么也追不到他。耳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响:“他是蒙古人,他是蒙古人!”“对啊,我怎么能跟杀人不眨眼的蒙古人在一起?”涂安真心中大惊,慌乱间她朝门外跑去,不想一白衣男子骑马而过,等涂安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在要撞上的一瞬间,涂安真惊醒了。
“我怎么做这样的梦?”涂安真大口喘着气自己压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迷糊间一个不详的念头像银针一样掠过脑袋,涂安真愣了一下,兀自揉了揉太阳穴,顶着重重地脑袋坐了起来。
这时,管家在门外报:“姑娘,饶都督撞墙自尽,池州城降了!”
“什么?”还没彻底清醒的涂安真像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头晕目眩,用力撑着床沿才没有倒下。
屋外阴霾沉郁,眼前一片模糊,唯独脑中那个斥候台上蓦然望着城外稻田的瘦削侧影、那个沙哑着喉咙在厅堂上命令捕快的声音无比清晰。
一身孤独、无助、悲壮的池州都督,就这样惨烈的结束了?怎么会这样?
是你给他送的劝降信!是你害死了他!不知哪来的声音尖利地对涂安真喝到!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是的!自己真的为了寻找兄长,听从真金的话给饶仲石送了劝降信!是那封劝降信把他彻底推向了绝路!
涂安真的脑子迅速地闪过这些,便开始嗡嗡作响起来,爹爹那日跌下马后送回家时黑青色的脸浮过眼前,弥留时那冷冰的手又好像在抚摸着自己。
涂安真,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突然很讨厌自己,想当初站在已经结了亲却全家死的死散的散的陈家大门前,自己是那么的厌恶战争,痛恨发动战争的人,可现在是为了什么?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得到蒙古王爷的帮助,劝降都督,害死了都督!
涂安真你帮了蒙古人!帮了蒙古人!
她脑子一片混沌,恍惚间,用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厅堂。推开门时管家正准备离去,恰被夺门而出的涂安真惊到了。看着涂安真反常的举动,刘伯深深叹了一口气。
跟随真金受降回来的侍卫把池州城说得尸骨遍地、腐血四流、恶臭难忍,一时间,军中谈池州变色,谁也不再提起屠城的事情,真金一边让哈兰术秘密接济池州城内的饥民,杜绝再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一边趁机紧锣密鼓地展开彻查池州人口、交通、贸易等的事宜,力图尽快接管池州城,一时间繁重的军务和州务让得他喘不过气来。
间隙想到涂安真,真金的嘴角莫名地松了送,露出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心里暗自盘算:如果自己领着一队人马去接她,可能会让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份忌惮三分的涂安真更不愿意接近自己,只能等一个成熟的时机,单独去接她。
可什么时机才成熟呢?
犹豫间,手边的军务州务又多了起来,去接她的事情也就放下了。
可这一放,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哈兰术兴冲冲地从帐外进来,讨赏似的对真金说:“主子,我这汉文的功夫还不错吧?要不是有我添油加醋的编排,把说得池州像汉人说所的十八层地狱,说不定弟兄们都还争着抢着去呢?您说,要是我们大元有科举,我去参加是不是可以考个状元回来啊?”
真金笑着敲了一下哈兰术的脑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在藏书阁里扫几年地就能考状元啦?”
哈兰术幻想似的说:“启禀燕王,要是我们大元真开科举了,我一定第一个报名,拿个次第,然后上我娘坟头烧个高香,告诉她老人家,她儿子也可以当官了,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说着闭上了眼,一脸憧憬。
真金眯着眼看着哈兰术,心头蓦地沉重起来:大元到了要选拔人才的时候了!历朝历代,哪个君主不是广开科举,从民间选拔人才,再任用于民间。漠北草原速战速决、斩草除根、暴力统治的方略,在汉地行不通。要开科举,必定要选用汉人的方法,回去后一定要请教善赞窦默,一同向父皇秉明策略。
不过,汉人,汉人,瓷器,瓷器,涂安真……真金冷不丁地问哈兰术:“涂安真在哪里?”
还在沉浸在臆想中的哈兰术猛地回过神来,腿一软,慌忙跪了下来:“启禀燕王,安真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真金一把拉过哈兰术的衣领,着急地问。
“她走了!”哈兰术被真金吓住了,倾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么一句。
真金放开哈兰术的衣领,哈兰术瘫软地趴在了地上。真金突然道歉似的说:“刚才我……”,看着趴在地上的头缩进衣服领子里的哈兰术,真金最后几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哈兰术不敢抬头,心里又是惶恐又是蹊跷,刚才抓着自己衣领的燕王,苍白的脸血气上涌,涨得通红,像是要杀人一样,现在怎么一副做错事情的语气,和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真金怒火中烧:涂安真你真的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你不需要我找兄长了?可又像身处冰窖,全身凉凉的,心里有个意识很清醒:她要走,你是拦不住的!
是么?低头看着眼前一摞厚厚的州务文书,旁边翻开的书册的是池州城的“户籍”,真金心里清楚,自己想保全的池州城里的大部分会烧瓷器的工匠确实还活着,这次池州城和平受降,相比安童的婺州城大部分百姓选择战死也不投降,还有之前的徽州屠城,自己能接手到的池州几乎是有史以来最完整的城池,况且池州除了池州城玩,还下辖浮梁、安庆两城,这两城虽被战事拖累,但几乎没有召到人为破坏,所以这次可以算得上是元朝大军南下以来结果最好的一次战役,可为何真金心里空荡荡的,帐外晃动的士兵的身影也显得那么的惆怅,就像一个人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跑,跑着跑着,什么也没有,也越来越无趣……
“哈兰术,更衣,我要外出。”真金盯着帐中准备撤掉的沙盘,突然明白了涂安真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