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白旗投降的那天是刮起了大风,深秋的寒风挂起漫天的飞沙,大有要隐去眼前景物的样子。饶仲石站在城头,凭风而立,看着属下把白旗缓缓举起,瘦削的身躯在天地间更显悲凉。四下里突然响起了呜呜的哭声,那哭声一开始极其压抑,让人感觉如鲠在喉,如芒在背。那是残存的士兵在哭,而后城中仅存的妇女、老人、小孩都哭了起来,哭的人越来越多,悲鸣的声音引发了大地微震,连脚下的土地都一同发出了轰鸣,好似在控告这无望的青天:人为何要苟活于世?涂安真听着哭声也悲从心来,泪流满面。
“举旗了就把人抬出去吧。”饶仲石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擦干眼泪,用暗哑的声音指挥。
按照计划,第一天只将五具尸体直接扔到城墙外,这五具尸体让仵作加了特殊的药水,全身乌黑,一着地,骨头四散,滚了一地,散发着几里外都能闻到的恶臭,涂安真从城墙上看得一阵恶心。
“发……瘟疫了……”不知谁在大街喊了一句。涂安真听到了寒风送来的阵阵关门关窗的声音。
饶仲石垂下头,耷拉着眼皮,“希望这场戏真能救下池州城!”
涂安真以前曾经看过的书中记载着闹瘟疫的场景:大家洗衣物、晒被子,清理水井,在屋子里熏草药,尸体烧掉之后还要埋到深深的地底下,每个活着的人都要动起手来,共同抵御病害。可是,池州城在这个时候闹瘟疫,活着的几个人除了关门关窗,不再有任何动静,真是因为每个人都以为活不长久,不再理会这些?涂安真很担心,这场戏演得像吗?蒙古国军队会识破么?
第二日,除了往城外继续扔更多的尸体,饶仲石终于成功的在城内燃起了大火,涂安真不知道饶仲石究竟烧了什么,捕快们会让饶仲石烧他们的救命稻草么?但是火堆冒着浓黑的烟,散发着刺鼻的恶臭;远远望去,确实像极焚烧尸体的火堆。第三日依旧如此。
这三日,涂安真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坐在宅中的庭院中央发呆。宅子里的下人也不多,只有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和做饭的老妈子。城中弥漫着焚烧尸体的恶臭,所以即使老妈子端上来的饭菜再诱人,涂安真也没有胃口。涂安真知道这些粮食一定都是真金让人偷运进城给自己的,自己吃不下,就很想送给城中已经饱受饥饿折磨的其他人。可她还没踏过门槛,却被管家老头拦住:“燕王交待,小姐不能出门。”
涂安真不知怒从何来,狠狠瞪了管家老头一眼,腿却一直要往前迈。不想那老头伸腿一插,死死绊住了她的腿,趁着涂安真要跌倒,用力扶了她一把,顺势又把她往后扯了回来,可手中的食盒却撒了。
“小姐小心,小人姓刘,大家都叫我一声刘伯。”这是刘伯第一次介绍自己,可是他却一边弯腰收拾一边,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嘲笑。等涂安真反应过来,他的头已经比腰还低了。
涂安真正想发脾气,理智却告诉她:“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好吧,我不走便是。”涂安真悻悻地说了一句,转身回宅子里去了。
刘伯本做好了被一顿臭骂的准备,可久久不见动静,抬眼望去,只见涂安真的背影消失在穿堂当中,愣了一愣,转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直禄脱挨打之后,军中再也无人敢说屠城,斥候倒是来报池州城外墙边有很多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城中也是到处起火,浓烟冲天,随行军医疑是池州城内发了瘟疫。真金故意命侍卫哈兰术将军医的判断在军中传播。瘟疫造成的恐慌实在太大,一天之内,军心大变,将士们都害怕真金会挑中自己一起入城接受投降。
一切如计划进行,真金心里十分满意,可表面上,他还是一付怒目而视却又忧心忡忡的的样子。
第四日天刚蒙蒙亮,池州城城门便打开了。天空中看不见太阳,厚厚的云层让整个天地间都充满了阴郁的气息。偶尔有风,不算疾劲,却刮得人透心凉。虽是屈辱的破城之日,饶仲石还是身着大宋官袍,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负手而立站在一群残兵败将的最前方。他身后冒着滚滚浓烟,星火乱窜的黑烟还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腐臭,吓得跟随着真金入城的侍卫们畏畏缩缩,生怕进城染上了瘟疫。
真金像以往受降一样,骑着高头大马穿过城门,一直走到宋朝官员的面前,俯视着饶仲石,傲慢地问:“投降者何人?”
“大宋池州都督饶仲石,官五品,知池州府。”饶仲石低下头,双手奉上知府印,却仍然顽强地站着,保留着大宋官员的最后一点尊严。
“见了我大元燕王,还不下跪?”真金的随行侍卫上前踹了饶仲石的膝盖一脚,饶仲石咬破了嘴唇,没吭一声,单脚跪下,但仍然紧紧的握着知府印玺,举在头顶。
“以后这里就用我大元的印玺了。”真金轻蔑地笑着,顺手举起偃月刀打掉了饶仲石手中的印玺,饶仲石望着滚出去的印玺,正要去捡,却被侍卫猛地踹了另外一只脚,让他重重地趴在了地上,啃了满嘴泥。待饶仲石颤抖着站起来时,人们才发现他摔得太狠,半边脸骨都塌了下去,血从眼睛里、嘴里都流了出来。
“蒙古鞑子欺人太盛!”饶仲石身后的士兵不知谁喊了一句。
“谁叫的?”侍卫正要冲上去拉人,却被真金用偃月刀挡住了。
“大宋万岁!皇上万岁!”饶仲石突然爬起来大叫着冲向旁边的城墙。“咚!”厚实的城墙闷响了一声,饶仲石身子一软,满脸是血地倒在了城墙边上。
“都督……”宋朝士兵被眼前的一幕一惊,尖叫起来,然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都督!!”一个接着一个,宋朝的士兵们都跪下了,低着头大哭起来。他们哭的是饶仲石的愤而撞墙,更哭的是自己的城破家亡。
“收回饶仲石尸首,按照汉人风俗,厚葬!”真金向随从发令。
几个侍卫磨磨蹭蹭地向饶仲石的尸首走去,万般不愿。“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真金发怒。
“秉燕王,这里的瘟疫……”一个士兵唯唯诺诺地说。
真金心中暗笑,戏演成功了!嘴里却臭骂到:“贪生怕死的东西,滚!”掉过马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宋朝士兵说:“你们,把饶仲石收去葬了!”
“什么?”为数不多的宋朝士兵抬起了头,闪着泪光的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真金。蒙古国的燕王不杀人,还要厚葬都督?
“杀你们我怕脏了我的手!”真金故意傲慢地抛下一句,转头命令侍卫:“出城!等城中干净了再进来!”
侍卫们像得了大赦一样,急冲冲地跟在真金的马后头,跑出了城外。
早晨的时候管家来报说今日饶仲石开城门受降,涂安真听了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就是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城中火堆的恶臭四散熏得人头脑发酸,涂安真完成任务似的吞了几口早饭,还是感觉浑身无力,便昏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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