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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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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二是岑大海手下最宠信的心腹,差不多也是这班人的副头领,他这样的一死,岑大海手下一班亡命之徒,不禁次序大乱!

    闵仕俊操刀割了胡二人头,拿在手里,正要号召连云寨村人,助长声势,冷不防斜刺里一声怒吼,跳过一个黑大汉来,这黑汉浓眉暴眼,鼻孔朝天,身材魁伟,宛如半截黑塔,他手里拿着一柄大砍刀,旋风似的猛砍过来。

    闵仕俊向后一跳,高声喝道:“来人通名!”

    黑汉恶狠狠的说道:“你老子就是岑大海,你杀了我的小舅子,赶快上前填命!”

    闵仕俊冷笑道:“姓岑的,你派人偷袭矿洞,杀了我们的留守兄弟,还要装聋,我今次杀回你的人,算是报一仇,知道没有?”

    岑大海听了闵仕俊这几句话,真个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火,当下更不打话,暴吼一声,举大砍刀,兜头猛劈过来。

    闵仕俊侧身一闪,挥剑相迎,两个互展所学,斗在一起,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神号!

    柳兆熊、罗君玉指挥连云寨手下的村人,左冲右突,往来驰杀,岑大海手下人虽多,却挡不住闵仕俊等三人的勇猛,渐渐呈出不支状态。

    岑大海和闵仕俊交锋了二十多合,看见自己手下不是连云寨村人的对手,真个又羞又怒,他决意速战速决,把眼前的闵仕俊收拾了,好去指挥大局。

    岑大海把手中砍刀一举“金龙摇尾”“乌龙入海”刷刷,一连两招,第一招先把大砍刀舞成一个急漩,向闵仕俊拦腰砍去。

    可是,还未到敌人身上,却陡的把刀杆一沉,刀锋向上撇,斜割敌肚,其疾逾电,这是古时的“拖刀法”多半马上运用,不过岑大海拿来步战运用罢了,他以为这一着必然得手,哪知道闵仕俊是个何等厉害的人物,看见敌人刀光一旋,已经猜出是对方的拖刀“乌鸦掠翼”身子向他侧面一抢,剑光一闪,砍在岑大海的背后,岑大海惨叫一声,急忙拖刀跳后,还算他体格强壮,虽然吃了一剑,没有倒下,狼狈向人丛里飞跳过去。

    闵仕俊并没有赶尽杀绝,停剑不追,岑大海的部下看见首领受伤,无心恋战,纷纷逃窜四散,刹那之间,战事完全停止。

    连云寨的村民,总算得到全胜,他们不但杀死了岑大海手下一百多名党羽,还把岑大海几个月来强占别人的矿洞完全抢夺过来,长白三彪吩咐把这些矿洞交回原主,兴安岭的采金村人,去了一个恶霸,个个欢天喜地,齐声欢呼不巳!

    不过岑大海是个阴狠毒辣的贷色,他受了这番挫败,试问如何肯善罢甘休?他和几个部下商量了半天,想了个一拍两散的方祛。

    甚么叫一拍两散呢,原来在清代,对于开采私矿,悬为例禁,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岭里的树林宝藏,完全是皇上的东西,未得官府许可,不能移动,凡是私自开采的,必判死罪。

    岑大海有一个拜把兄弟,在龙江府城里充当捕快,这拜弟是姓金的,和龙江府掌管文案的胡师爷相熟,岑大海由兴安岭失败回来,便决意向官府告密,说连云寨的闵仕俊包庇流亡入山,在兴安岭大规模开采私矿。

    本来关东三省山脉绵亘,面积辽阔,许多地方不是官府力量可以管辖得到,开采私矿,差不多成了公开的秘密,官府方面因为自己力量鞭长莫及,诈作痴聋,不去理会,不过岑大海这次却由胡师爷方面打通关节,向龙江府禀告,并且把兴安岭开采私矿的情形,画了一张地图,连同禀祠呈上,这样一来,官府要想不理也不行了,首先派几名捕快到兴安岭去,在山下张贴告示,着令所有开采私矿的人刻日停止工作,采出来的山金,一律点存,准备缴交官府,一切等侯官府处置!

    官府禁止开采私矿的告示一出,兴安岭的村民不禁大哗,因为几百年来,采掘金砂差不多成了当地土人主要的副业,如果官府下令禁止,几千人的饭碗岂不是打破吗?

    所以告示一出之后,各村采金山民马上群情汹涌起来,闵仕俊等三人却是深沉多智,他知道这次官府突然派人到兴安岭,禁止采矿,内里一定大有文章,说不定有人暗里捣鬼哩!

    闵仕俊极力竭制村人,不要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静候一切变化,至于一切采矿工作,暂时停止进行,避免官府耳目。

    村人因为闵仕使不但本领超卓,而且侠心热肠,打跑了恶霸岑大海,个个对他十分钦佩,听见他这样说,当然唯他马首是瞻,把采掘山金的工作,暂时停顿,等侯情势变化。

    光阴迅速,过了十天,官府蝗环11鹿文来,说明连云寨庄主闵仕俊、柳兆熊、罗君玉三人,包庇流亡,入山开采私矿,着令把历年来开采的所得着实呈报,核计课税?p>这道公文到了闵仕俊的手上,不禁大为震动,因为官府这道公文,完全没有理由。

    第一,历年来进入兴安岭开采私矿的,并不单止是连云寨村人,怎样能够把所有的帐上在闵仕俊三人的身上,硬道他包庇流亡呢?此其一。

    其次闵仕俊等三人,虽说也曾在山里挖了几座矿洞,采过多少山金,如果叫他呈报出来,他们据实列出,官府一定不信,必定咬实他虚报数字,决不止这一点,现在官府非常黑暗,万事都要讲钱,如果自己打不通他的关节,官府必定胡乱开数,说自己掘了多少山金,要征多少银子,这样一来,岂不是殃极吗?凭良心说一句,历年以来,不少人入山采掘山金,可是他们拿去售卖,并不认真得到高价,比如一两山金,官价是值三十两银子的,那些收买山金客商,他出价不过十七八两银子罢了,这个情形官府当然不知,而且也不相信,如果他按公价征税,连云寨全部村民,非要倾家荡产不可!

    所以公文一下,众人不禁大哗,闵仕俊和村中父老经过一阵商量之后,决定暂时不理会官方的公文,一面派人到龙江府去,疏通官府,看看官府怎样动向!

    连云寨村民不理会官府公文之后,过了三天,兴安岭入山大路上,突然来了一彪人马,烟尘滚滚,原来是一支官兵,约莫有千余人,由一员守备统率着,旗帜飘飘,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有开到连云寨的模样。

    闵仕俊自从接到官府公文后,已经吩咐村人广布耳目,监视官府一切,一见官兵到来,担任伏路哨探的村人,已经向连云寨飞报。

    闵仕俊听说官兵到来,马上向柳兆熊、罗君玉二人说道:“二位贤弟,官府居然用武力来勒迫我们了,我们决不能够肉在砧上,任人宰割,赶快准备一切,开寨迎战!”

    罗君玉立即吩咐人擂起战鼓来,刹那间鼓声咚咚寨苗寨后,村左村右,所有少壮村人,纷纷抄起刀枪出动,关外武风鼎盛,尤其是庄稼的人,个个都懂拳棒,练得几手武艺,他们听说官兵到来,个个热血沸腾各人执了器械,齐集庄中打麦场上,闵仕俊等三人也一律轻装软甲走到村前。

    闵仕俊是大庄主,向村众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听着,我们在兴安岭世代相守,住了多年,一向安分守己,没有做过犯法害人的事,这次官府出告示禁止我们采矿,这还可以说是王法,我们没话说,可是他却要我们开出历年来采掘私矿的数字来,这个绝对没有理由,因为历来开采私矿的并不单止我们连云寨一村人的,可恨混帐官府,竟把其他人采山金的帐也上在我们连云寨的身上,这可以说是忍无可忍了!现在官府打算用武力压迫我们,我们誓死反抗!各位兄弟以为怎样?”

    村人听了闵仕俊这番话,个个高声叫道:“闵庄主说得有理,官兵到来压迫我们,我们打官兵去!”

    闵仕俊看见村民可用,不禁大喜,立即吩咐他们排成队伍,开出寨外,列队迎抗官兵,他们三个也骑了高头大马,一马当先,冲出寨前,至于寨内妇孺,完全退入山去,准备在必要时坚壁清野,他们这边刚才准备妥当,那边官兵已经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支官兵是龙江府派来的,他们奉令入山扫剿私矿。

    官府听了岑大海的话,以为连云寨是开采私矿的大本营,所以特地派守备佟国浩带一千旗兵,到连云寨拘拿闵仕俊等三人归案。

    佟守备奉了命令,统率本部人马,浩浩荡荡向连云寨开来,刚才距离寨前五里,便看见一行人马由寨内出来,佟国浩看见村众居然列阵出战,不禁勃然大怒,向左右说:“岂有此理,官兵临场,这些乱民居然胆敢纠众抗拒,真是目无法纪了!”

    在说话间,两队人马接近,闵仕俊已经飞骑出阵,高声大叫:“来的官兵听了,我连云寨村人都是善良的老百姓,没有欠粮,没有欠税,官府怎的派兵到来武力相迫,快说!”

    佟守备看见闵仕俊骑在一匹红马上,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不禁暗自称奇,他也出阵大喝道:“你们既然自称良民,为何私办团练,抗拒官兵,本官奉令到来搜拿开私矿人物,你是谁人?怎的见了本官还不下马,居然还和我平身说话?”

    闵仕俊冷笑道:“哦!阁下原来到来搜寻开私矿的人,大可以到兴安岭里找寻去,我名叫闵仕俊,是连云寨庄主,可以担保本庄村民,全是善良,并无作奸犯科之徒,亦无为非作歹之辈,官府只听一面之词,硬把我们当作贼人看待,那未免太过不分皂白了!”

    闵仕俊这几句话的口气十分强硬,佟守备本来是个性如烈火的人,又奉了上头的命令,当下怒不可遏,把手中钢铁笔管枪一挺,泼刺刺的催马上前,喝声强徒,手起一枪,猛向闵仕俊当胸刺到。

    佟国浩这一动手,闵仕俊的涵养功夫纵使更深一点也不能够再忍受了,他喝声来得好,霍地举起手中剑来,向枪杆子一撩,叮当,竟把佟守备的笔管枪直封出去,跟住反手一剑,寒光闪处,照佟守备马头刺到,他两个枪剑交加,大战起来。

    鞍上是人斗人,鞍下是马斗马,官府村众擂鼓呐喊,斗了二十多合,佟守备虽然有武艺,却比不上闵仕俊的武功,得自无咎禅师真传,二十余合之后,佟守备枪法渐乱,闵仕俊的剑法越展越疾,顷刻之间,竟把佟守备卷入一片寒光里。

    佟守备不禁大惊,他心里一着忙,闵仕俊陡的喝了声着,宝剑闪处,宛似白练一道,直奔佟守备颈项绕来,佟守备把头一缩,猛听风声暴响,头上那件蓝顶的缨帽,已经削了下来,剑光还把他的辫发削掉小半。

    佟守备吓出一身冷汗,闵仕俊一着得胜,收剑勒马向后一跳,拱手说道:“失礼大人,小民刚才错手,险些儿把大人伤了,恕罪恕罪!”

    佟守备看见自己的缨帽吃人家削去,他不知道闵仕俊对于自己,已经手下留情,还以为对方有意羞辱自己,更加怒不可遏,把手中枪向后一招,官兵马上一声呐喊,潮水般的杀上。

    闵仕俊看见佟守备不但不领情,反而招呼官兵杀上,不禁心头火起,喝令村民勇上前迎战,连云寨村民吆喝连声,和官兵杀在一处,刹那间起了混战。

    本来官军是节制训练之师,连云寨村民不过是乌合之众,决不是官兵的对手,可是清朝驻在关外的官兵,因为多年没有战事,吃惯了大平粮,武备废驰,连云寨村民因为久住山区,和马贼胡匪战斗惯了,个个懂得拳棒,加以官府无理欺压,个个怀着一肚怒气,一斗起来,人人拚命,个个争先,官兵虽然势大,急切间难以战胜,只和村勇打个平手。

    这时兴安岭的采金村民听说官兵进攻连云寨,激于义愤,纷纷到来助战,俗语说得好,众志可以成城,连云寨方面平空增加了一支生力军,勇气大振,把官兵杀得东仆西倒。

    佟守备看见村人越来越多,知道不妙,立即下令突围溃退,官兵得了撤退命令,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拚命飞逃,连云寨村人一直追出十里之外,方才收兵,这一次杀死官兵三百多人,还击毙了一员统带,虏获衣甲刀枪无数,高奏凯歌而回,可是这样一来,一件弥天大祸,便降临到连云寨的身上来了!

    原来清代当时官吏,虽然糊涂,可是遇到了杀死官兵一类案件,却是异常认真,因为大清律例规定。

    杀官如同造反,何况连云寨这次武力拒捕,杀死了几百名官兵,试问案情怎会不闹大呢?

    这消息立即传到龙江将军的耳朵里,龙江将军听说连云寨居然杀官拒捕,不禁勃然大怒,他马上由昂昂溪和扎兰诺尔两处,调了两支旗兵来,向兴安岭进攻,另外由龙江府加派一个火枪营助战,这样一来,官兵人数已经有七千多人了,龙江将军还指派龙江知府徐钦尧,主持扫荡兴安岭的军事,一场新的战争,又再爆发!

    闵仕俊等三杰,第一次杀退官兵之后,知道官府方面迟早一定卷土重来,派重兵入山搜剿,三杰为了未雨绸谋起见,先把连云寨的老幼妇孺和粮食牲畜,完全疏散到山区里,另外派人到龙江府去常川打听,刺探官府一切,所以官兵第二次进攻时,连云寨已经有准备了。

    闵仕俊只留少数村人守在村里,自己率领一千村勇防守村口,随机应变,那知道官兵这回进攻,却是用火枪营开路,一百几十杆抬枪当先向前,劈劈拍拍一阵乱打,这种火枪喷出来的铁砂,威力很大,任你多好武艺的人也不能够抵御。

    三杰看见官兵居然有火器助战,知道连云寨不能够固守下去了,为着避免无谓牺牲,下令放弃本寨,向山区里撤退。

    官兵不到一日工夫,便占领了连云寨,可是所有村民逃避一空,捕无可捕,杀无可杀,官兵愤无可泄,索性放起火来,把整座连云寨烧成一片白地,可怜好好一座村庄,因为岑大海的诡谋,就这样冤枉无辜的葬在官兵手里。

    官兵火烧了连云寨之后,继续向山区进攻,闵仕俊三杰便和官兵展开游击战法,在山野森林里,你来我去,此出彼伏,战斗了三个多月,官兵扑空了许多次,始终占不了多少便宜。

    可是连云寨村人这一面,也是吃足苦头,因为在山区里流窜,粮食难找,几千人的给养,成了问题,何况一些老弱妇孺,在山岭里藏匿居住,抵不住风霜雨雪的侵袭,连续病倒了许多人,没有医药治理,又不能够返回连云寨,真个进退失据,狼狈万分,闵仕俊看这情形,知道不能够支持下去了,便和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商量,把全体村众撤出兴安岭,到别处去找寻新天地。

    柳兆熊咬牙切齿道:“我们世代祖居的连云寨已经被狗官烧掉了,还有甚么去处,真是迫上梁山,还是落草为寇吧!”

    闵仕俊本来不想沦为绿林,可是除了这条路外,没有别的路径可走,因为松北松南一带,多数地方,是流徒汉人开垦了的熟地,决不容许自己插足,再由兴安岭向北上,那就是老毛子(即俄罗斯)的国界,冰天雪地,鸟兽绝迹,那里能够生存?要安置这几千村民,除了落草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闵仕俊和柳兆熊两个盟弟商量了半天,决定走上这一条路,他们首先化整为零,把所有村人分批抄小路逃出山外,先把老弱妇孺之类,给资遣散,强壮的村民呢,征求他们的意思,那一个不愿意落草的,尽可以坦白说明,绝不勉强。

    可是连云寨的村民,个个对闵仕俊等三杰极端钦佩,心诚悦服,闵仕俊一提出这个意思来,倒有一大半人同声喊道:“我们和三庄主生死与共,祸福同当,闵庄主要我们到那里,我们跟到那里,决不反悔!”

    闵仕俊看见村人这样拥护自己,感动得流下几点英雄泪,他一点愿意跟自己落草的村人竟有千人之众,这样一来,人数不算少了,闵仕俊便带了这支人马浩浩荡荡的渡过黑龙江,开入吉林地面,终于选中了长白山做自己遁居之所,闵仕俊等三人由这天起,便开始了绿林的生活!

    长白山横亘在吉林省的中部,东起中韩国境的图门江,西迄辽北边界,山深林密,形势险峻,不下于兴安岭。

    闵仕俊选中了小长白山附近的金沙岭,开舵立寨,大兴土木,修建营房,可是在他们到达长白山第七天,便发生了一件怪事。

    原来闵仕俊这天晚上,监督手下修茸房屋,直到三更左右,方才睡觉。到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张字条,是用鹅卵石子压着,闵仕俊不由吓了一跳,拿起纸条一看,竟是:“字示闵仕俊柳兆熊罗君玉三门徒,落草为寇,失身绿林,为少林门规所不许,见字速于今午来风沙岭下,听候处置,不得有误,师字。”

    闵仕俊一看这字条,不禁面上变色,原来这张字条,竟是自己师父无咎禅师留的。

    他们三个在拜师的时候,无咎禅师向他宣布少林五戒之中,第三戒是不准门下弟子失身绿林,违者处死,现在自己到长白山仅仅十天,无咎禅师居然到山寨来,留帖警告,并且叫他们到风沙岭等侯处置,那一定严重非常了。

    柳兆熊战战兢兢的说道:“不好,我们违犯本门五戒,师父叫我们去,一定是取我们的性命!咱们还是弃了山寨逃生吧!”

    闵仕俊道:“二弟不要害怕,师父决不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我们这次落草为寇,完全是被迫上梁山,出于万不得已,他老人家如果要杀我们,以他老人家那一身来去无踪的本领,已经把我们杀了,还叫我们今天去吗?俺们还是依照字条所说,到风沙岭去吧!”

    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听了闵仕俊这番话,连声说是,这天午饭,闵仕俊等三人完全换过素白的衣服,不带一个随从,也不骑马,步行到风沙岭。

    果然不出所料,闵仕俊等三人来到风沙岭下,无咎禅师真个站在那里,一别数年,丰姿无恙,可是他的面色,并不怎样沉重,闵仕俊等一见了无咎禅师,立即把双膝一屈,跪倒地上,闵仕俊不等无咎禅师开口,已经说道:“师父你老人家昨夜到山寨来,弟子全不知情,有失迎迓,再看师尊留字,知道身负重罪,特来请求你老人家处置,不过我们这次落草为寇,并不是甘心毁灭,自趋下流,完全是迫不得巳哩!”

    他便把自己在兴安岭采掘山金,打退金矿恶霸岑大海,被他在官府面前,诬告自己包庇流亡,开采私矿,官府不分皂白,派重兵入山毁灭连云寨,自己无可奈何,方才带领村人逃来这里的经过说了。

    无咎禅师听了闵仕俊诉说前尘之后,颇色略霁,正色说道:“关于你们落草为寇的事,为师早已微有所闻了,不过还不十分清楚经过情形,今天总算明白,你们实在被迫处此,但是决不能够这样沉溺下去,迷途不返,你们可知盗亦有道,这四个字吗?”

    闵仕俊悚然道:“弟子愚陋不知,还请师尊赐教?”

    无咎禅师说道:“你们落草为寇,仍要谨守江湖道义,第一不准奸淫妇女,第二不准放火烧屋,第三不准滥杀无辜,这三个戒条你们要谨谨记着,还有你们劫的只限于不义之财,对于善心商民,善良百姓,不但不准打劫,还要保护他们过去,长白山资源丰富,你们如果善于运用,肯用力去开发,不用打家劫舍,也可以自给自足,知道没有?”

    闵仕俊连连点头,无咎禅师又告诫了他们一番,方才辞去。

    由这天起,闵仕俊等三人便确立寨规,出示戒条,不准手下奸淫掳掠,他们本领既然高强,而且侠心热肠,扶危济世,所以在长白山立寨不到几年,便得了长白三彪的外号,闵仕俊叫紫面彪,柳兆熊叫金面彪,罗君玉叫玉面彪,威震松南,他们在成了名之后,仍旧依照无咎禅师垂训,不奸不杀,不烧不抢,给辽东一带的绿林,做了一个榜样。

    今天他们到烧锅屯子来,伏击辽西双煞一班马贼,结果救回了贩参客人的性命,还把辽西双煞党天雄兄弟杀死,给当地商旅除掉一个大害。

    虞秀琼姊妹听了他们自说来历之后,嗟讶不已!

    虞秀琼忽然想起龙江钩叟的话来,自己要想洗雪父仇,一定要广交豪杰,增厚势力,方才可以和六龙正式交手。闵仕俊等三人虽然是绿林,却没有半点草野豪雄的气概,自己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和他攀交,留为他日臂助?

    她便向闵仕俊三人说道:“愚兄弟游侠江湖,打算在武林中结交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今日幸而遇着足下三人,不但本领高强,而且侠心济世,不知可以容许攀交吗?”

    闵仕俊还未回答,柳兆熊已经抢着笑答道:“哪里话来,今次我们能够歼灭辽西双煞,贤昆仲的力量不少,客气话不用说了,请到草寨一叙吧!”

    虞秀琼正中下怀,点头答应,五个英雄合在一起,离开烧锅屯子,向北进发。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虞家姊妹和长白三彪在路上走了五天,由绥中县北向,经过义县,黑山,辽阳几县,渡过浑河,便到达盛京了。

    盛京即是现在的潘阳,又名叫奉天府,清太祖努尔哈赤,就在这里开国,所以清兵末入关前两代皇帝,太祖努尔哈赤和太宗皇太极,驾崩之后,完全葬在这里(即是城外北陵区域)直到顺治(即清世祖皇帝)入关,定鼎中原,方才改称为奉天府,城池广阔,人烟稠密,是关外第一大城市。

    长白三彪和双凤姊妹并马入城,柳兆熊指着远处的承佑宫说道:“这儿是清朝皇帝的宫殿,从前明朝的辽蓟经略使洪承畴,在吕翁山战败,被清兵所俘虏,初时决定绝食死节,可惜意志不定,受了大王妃的色诱,投顺朝廷,当了鹰犬,成了千古罪人,这承佑宫就是洪承畴变心丧志的地方,可是推源溯始,都是女色为害呢!”

    他说罢摇头叹息,虞秀雯听了很不服气,正要反驳两句,闵仕俊已经喝道:“二弟,这是甚么地方,居然胡乱说话,如果给别人听了去,岂不是惹出麻烦吗?还不住口!”

    柳兆熊被闵仕俊这一喝,方才恍然觉悟,他们五个人走过几条街道,方才下马,拣了一间干净客店,开房歇息。

    闵仕俊起先想和虞秀琼同住一间客房里剪烛夜话,虞秀琼姊妹是女扮男装的,恐怕同房睡觉,被闵仕俊看出破绽,哪肯答应,坚决不肯,闵仕俊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他回心一想,虞家兄弟(其实姊妹)十分斯文秀气,或者不惯和自己这些草莽豪雄共处,有些避忌罢了。

    他便吩咐虞家姊妹在另一个房间安歇,自己和柳罗二人一间房里睡觉,这天晚上一宿无话,到第二天早上起来,长白三彪正要整装起程,奉天城里突然宣布戒严关闭城门,街上站满官兵,挨家逐户的盘诘,展开了严厉的搜索!

    这一件事突如其来,虞家双凤和长白三彪觉得十分诧异,官府为甚么无缘无故搜索全城,难道发生了甚么大事不成?

    罗君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闵仕俊说道:“这一定是二哥闯的祸了,二哥在昨天入城时候,高谈阔论,说甚么洪承畴是千古罪人,朝廷鹰犬,这些话必定给官府听去,要访寻我们哩!”

    闵仕俊摇头道:“恐怕不是这样吧,为了几句说话,官府未必会因此搜索全城呢!”

    话未说完,客店大门一阵脚步杂踏,走进一队官兵来,个个弓上弩刀出鞘,如临大敌,领头的是一个统带武官,刚才走入店内,立即放开霹雳似的喉咙,高声大叫:“哪一个是掌柜先生,赶快出来,报告今天有多少住客,如果有半句话谎讹,小心你的脑袋!”

    他这样的一喊,掌柜先生战战兢兢的由帐房里出来,说道:“将爷,小人的客店今天晚上总共有七十三个客人。每一个人的姓名,完全写在住客册帐内,将爷请过目吧!”

    这统带官喝道:“混帐,哪个耐烦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帐册,我要把整间客店搜查一遍,看看有什么可疑人赶快带路,巡视院子!”

    掌柜马上喊店伙过来给将爷带路,自己也不住赔笑打拱作揖,那统带官架子很大,连礼也不回半下,便带着几十名亲兵弁勇,搜索房间,在搜索的时候,他也躬身参加一份,当查到虞家姊妹所住房的时候,那统带官看了虞家姊妹几眼,心内突然起了一疑窦!

    原来虞家姊妹虽然走过江湖,日子经验还浅,官兵查店时候,虞秀雯已经略略现出张惶的神色来,统带官看见虞家姊妹肤色白皙,手足细嫩,活像富家公子哥儿一样,却没有甚么行李,立即存了怀疑,再看见二女的行李包袱里露出剑柄,不禁越发疑惑。他向左右弁勇说道“这两个嫩娃儿来路不正,你们过来,先把他们全身搜索一便,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物件!”

    虞秀琼姊妹一听,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她两个本是假扮男装的女子,如果被人家周身摸索,一来难以为情,二来也恐怕被人家看出破绽。

    虞秀雯把面一沉,说道:“大人不要动手!我们是安份守已的良民,没有作奸犯科,为甚么要搜我的身上,别要上前,不得无礼!”

    那统带官看见虞家姊妹不准自己搜身,心里更加疑惑,厉声喝道:“混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我们是奉令搜查客店的,不论哪一个人如果有可疑,都可以带回官府衙门去,你这两个东西好大胆子,胆敢抗拒搜捕,九弟过来,把他事下!”

    那些如虎如狼的弁勇,听见统带大人这样一说,个个轰隆一声,就要动手把虞家姊妹扎绑逮捕!

    虞家姊妹看见官兵居然要来捉拿自己,不禁勃然大怒,虞秀雯首先娇叱一声,粉拳起处,莲足一扫,迫上前几个官兵,活像滚地葫芦也似,跌倒在地!

    那统带官看见虞家姊妹居然动手,殴打自己手下弁勇,虎吼一声,抽出自己身边腰刀,叫道:“反了反了,这两个东西公然动手打人,赶快把他乱刀砍成肉酱!”

    这些弁勇纷纷拔刀上前,虞秀琼手急眼快,拿起房里的桌子来向众弁勇一掷,砰的一声大响,打在几个弁勇身上,把他们打得东仆西倒,哎哟乱叫,两姊妹生龙活虎也似的,由包袱里取出兵刃来,虞秀雯亮出双刀,虞秀琼展开单剑,娇声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

    刀剑左右一分,砍倒了两名弁男,那统带心头火起举手一刀,向虞秀琼胸口扎去,虞秀琼把手中剑向左一挡“封侯挂印”叮当,把那统带官的刀直封开去,反手一剑“毒蛇吐信”连环进招,这一剑疾如闪电,刺进统带官的大腿,那统带官哎哟一叫,扑通,仰后直跌出去。

    众弁勇不禁大骇,虞家姊妹却趁着众人慌乱的时候,施开轻功来,各自把身一扭,刷刷,像两只燕子,穿出屋门,只一下便上了屋顶。

    这时候客店外面还有官兵,看见两个人跳上瓦面,不禁哗然大吼:“奸细奸细!各位弟兄,快来捉拿奸细!”

    长白三彪在隔房里,在官兵搜索虞家姊妹房间的时候,已经暗自准备,等到统带要搜索虞家姊妹的身,虞秀琼、虞秀雯跟官兵动手,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就要过去帮助,闵仕俊却是个智深勇沉的人,阻止他道:“不要动手,如果连我们也一齐跟官兵破脸,事情一闹大了便不好办,几个酒囊饭桶的兵勇,他两人决不会应付不来。我们还是静以观变吧!”

    柳兆熊罗君玉两人只得住手,等到虞家姊妹跳上瓦面,店外官兵呐喊,闵仕俊方才向罗君玉道:“他们要登高逃跑了,你上去看一看虞家兄弟逃走的方向,可是不要露面,至要至要!”

    罗君玉点点头,由后窗一个飞身,跳上瓦背,伏倒在瓦坡上,侦查虞家姊妹逃走方向。

    再说虞家双凤姊姝,突破官兵纠缠,跳上瓦背,街上官兵弁勇看见有人上房,连声呐喊,纷纷射出弓箭来,虞秀琼姊妹展开手中刀剑,化成一片白光,围绕全体,弓箭只射到她的身边,便自纷纷落地。

    虞家姊妹一路上穿房越瓦,起落如飞,直向东北奔去,因为这时候官兵已经全城大戒严,街上行人断绝,家家关门闭户,如果跳落平地,必定被官兵沿途堵截,杀不胜杀。

    她两个只好跳上瓦面,兔起鹘落,居然被她们越过十几条大街,闯到城南一带,可是盛京城的面积很大,城垣高峻,四面八方的城门也关闭了,光天化日之下,要想逃走出去,简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一件事,她们只好找个地方躲藏,说也凑巧,虞家姊妹乱跑乱闯,居然跑到顺天门附近的承佑宫外,承佑宫就是当年清太宗监禁洪承畴劝降的地方,虽说不上金碧辉煌,也称得起红墙绿瓦。

    宫门外还有一道御河,这承佑宫本来是努尔哈赤龙兴关外,留下来的宫殿,自从顺治入关,定鼎北京之后,这承佑宫便告荒废了,除却一小部分地方住着看守人员之外,其余大半地方都是由它空置,交给将军看守。

    虞家姊妹逃命要紧,不管三七廿一,只一耸身之间,便自跳过御河,再一晃身跳上宫墙,落向宫内去了。

    这时候追逐虞家姊妹的官兵,不下一二百人,他们看见逃人跑入承佑宫里,不禁愕了一愕,因为承佑宫是皇上划定的“禁地”事先未得允准,任何人也不能够到“禁地”去,违令的立即斩首!

    这些官兵哪里有闯入禁地,搜索逃人的勇气,个个跑到御河旁边,便站住了,他们商量了好一阵,方才派人返盛京府衙报告,再由盛京府衙照会承佑宫的总管太监,说明有两个奸细逃入禁官,要求准许官兵入宫搜索。

    总管太监听说有人逃入禁宫,立即答应,官兵方才敢渡过御河,直入禁城,可是由于一番来往手续请示,公文往来,差不多虚耗了大半日时间,虞家姊妹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原来虞秀琼虞秀雯两姊妹,窜入承佑宫后,虽然隔着宫墙,看不出甚么东西来,可是耳朵听着,也可以知道追骑到御城河边,便停住了,虞秀琼知道凡是皇帝的行宫,多数划为禁地,普通百姓黎庶,决不能够任意闯进,自己正好趁这空隙,找寻出路。

    她向虞秀雯打个呼哨,两个人一溜烟般,由东向西,穿房越瓦走去,只见这承佑宫虽然面积很大,建筑也是雕梁画栋,美奂美轮,可是到处荒芜,花砌苔生,荒草没胫,各处宫殿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迹,虞秀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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