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直逼近到三尺外才一齐停步,星光下,打量来人,都是身穿长衫,年纪均在五旬上下,左面一个身着淡黄长衫,头戴儒巾,手中摇着一尺八寸长短的一柄摺扇,右面的一个却是一袭青衫,背插九环刀,腰挂镖袋。
胡南平对身着淡黄衫之人十分恭敬,手中双轮交叉,躬身一礼。
那儒巾黄衫老者微微一笑,摺扇斜垂,左掌立胸还礼,笑道:“胡坛主太多礼了。”
胡南平双轮一收,回顾那身后老僧一眼,冷冷笑道:“老禅师好长的命啊。”
那老和尚呵呵两声干笑,道:“我佛有灵,不肯超渡老僧,你叫我和尚怎么个死法呢?”
那黄衫老者冷笑一声,接道:“佛门既是不肯收留你,说不得我们要做件好事,助你一臂之力,使你早些解脱投胎了。”
那老僧面色忽然一变,两目神光移逼在黄衫老者脸上,哈哈一阵大笑,道:“王施主不觉得太客气吗?就是贵帮主苏朋海,也不敢对老僧这等狂妄?”
那黄衫老者冷笑两声,还未答话,突闻一阵娇喘之声飘传过来。
星光下,只见一个劲装少女急奔而来,她直奔到那黄衫老者身边,才停止脚步,挥着头上汗水,娇喘吁吁地说道:“累死我啦,累死我啦”余音未落,目光忽地触到了昏迷不醒的马君武,只见他靠在一个黑衣女人的身上,动也不动一下。
那黑衣女人半仰着娇躯斜卧,嘴角间还不停地流出鲜血,但她神态却很安详,紧紧地抱着马君武,看不出一点痛苦神态。
这急奔而来的劲装少女,正是天龙帮主海天一叟苏朋海的爱女无影女侠苏飞凤。
原来当日马君武把她一个人丢在崇宁荒野,决绝而去之后,确实伤透了她一寸芳心,使她一腔热情爱火,转变成幽幽怨恨。
她想到当时马君武头也未回地纵马而去之后,再也忍不住满腔悲忿,只感千般委曲,一齐涌上心头,坐在溪边一株大柳树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愈哭愈觉伤心,一时间竟难收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闻身侧一个苍沉的声音喝道:“你这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呢?”
苏飞凤心头一惊,止住哭声。只见一个身穿淡黄长衫、头戴儒巾、手握摺扇、年约五旬左右、方脸长眉、文士装扮的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苏飞凤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之后,好似受尽了委曲的孩子,骤然见了母亲一般,日中嘤了一声,扑入那黄衫老者的怀中,一面哭,一面说道:“王叔叔,我被人家欺侮死了,我爹爹把我一个人丢到这远远的地方,也不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受尽了别人的气。”
那黄衫老者一耸两道长眉,拂着苏飞凤头上秀发,说道:“有这等事?告诉我是什么人欺侮了你,我一定替你出口舒舒服服的气。”
苏飞凤被他一逼问,心头登时一震,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因为这个黄衫老者,是天龙帮坛主中武功最好的一个,在天龙帮身份、武功仅次于苏朋海一人,苏朋海收服红、蓝、白、黑四旗坛,都是先以武功把对方制服后再动以说词,唯独对这位掌理黄旗坛的王寒湘大不相同,海天一叟四度造访他隐居的雁荡山,才把这位身负绝学的奇人说动,帮助他创立天龙帮,要和号称武林九大主脉的门派一争短长。王寒湘不但武功绝世,而且还读了一肚子书,他隐居雁荡山三十年,大半时间都在研究五行奇术和八卦易理。
海天一叟创立天龙帮,短短二十年中能使势力遍及大江南北,大半是依仗王寒湘筹划之力。
苏飞凤自小就随在父亲身侧,在天龙帮中长大,对这位王叔叔知之甚详,他外貌看上去虽很文雅、慈和,但骨子里却是冷傲至极,他很少亲自出手对敌,但一出手却是毒辣无比,天龙帮创立了二十年,王寒湘只亲身临敌两次,一次是曹雄告诉她,一次却是她亲眼看到。
苏飞凤心中虽然恨透上了马君武,但要她说出马君武哪里不好,却又说不出来。一则马君武本身无非议之处,再者她又不忍随口捏造谎言相害,只要她随便说几句谎话,马君武就难逃王寒湘的掌下。
她心中打了几百转,仍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王寒湘看她沉忖良久,仍是不肯回答受了什么人的欺侮,心中忽生疑虑,脸色一沉,目光如电,逼视在苏飞凤脸上,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有什么难言苦衷吗?”
苏飞凤知他起了误会,心中一急,触动灵机,摇摇头,答道:“我被峨嵋派的和尚把我抓到他们万佛寺中,关在一座石洞里,饿了好几天没有吃饭。”
王寒湘脸色渐渐缓和,微微一笑,道:“峨嵋派的和尚把你关在万佛寺中饿了几天?”
苏飞凤仰脸略一思索,答道:“饿了两天。”
王寒湘笑道:“好!那我去把峨嵋派的掌门和尚超凡大师,抓回我们天龙帮去饿他二十天。”
苏飞凤娇媚一笑,取出怀中绢帕,抹去脸上泪痕,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她心中忽地想起了马君武正单身涉险到万佛寺,不禁心中大感焦急。
王寒湘笑道:“万佛寺的和尚又跑不了,晚去一天也没有关系。”
可是苏飞凤哪里等得及,她想到了马君武可能遇上危险,心中的怨恨早已完全消失,摇着头,急道:“我心里可恨死那些和尚了,我们还是早些去吧!”
王寒湘道:“红旗坛的胡坛主和白旗坛的叶坛主都和我一起来了川西,我们约好今晚在华阳相见,我们得先知会了他们后,才能到万佛寺去。”
苏飞凤一听说,胡南平和叶荣青都在这里,心中越发高兴,拉着王寒湘一只手笑道:
“叔叔,那么我们早些到华阳去吧。”
王寒湘这人虽然冷傲,但他对苏朋海却十分忠心、敬服,也很喜爱苏飞凤。受不住她一阵磨闹,只好点点头,笑道:“好,我们就走。”话出口,人已纵跃而起。
苏飞凤施出全身气力,拼命紧追,她绰号无影女侠,轻功造诣本深,施展开有如飞矢电奔。
两人紧走一阵,在未到申初时光,到了华阳。
天龙帮的势力,早已伸延入川,华阳设有分坛,两人刚进华阳城,迎面来了两个大汉。
一见王寒湘,立时各以帮礼晋见。
两人把王寒湘、苏飞凤带到一处大客栈内,胡南平、叶荣青早已在客栈中相候。苏飞凤心中惦念马君武,闹着王寒湘立刻动身,三人被她一阵诉说、吵闹,只得立即动身,乘华阳分局快舟,直放嘉定,弃舟登陆,连夜登山。
苏飞凤轻功虽有特殊造诣,但无论如何难与这三位风尘奇人并论,她一叠声催着人家快赶,但别人走快了,她又追不上。最后,还是王寒湘带着她赶路。
众人赶到万佛顶下,已闻得峰上打斗之声,百步飞钹胡南平一马当先,施出全力攀登上峰顶。
这当儿,正赶上那中年女尼举剑向玉箫仙子刺去,胡南平控钹示警,救了玉箫仙子一命。
紧接王寒湘和叶荣青双双跃到峰顶,苏飞凤最后上峰,瞥见马君武偎在玉箫仙子怀里,倒卧在场中。她略一怔神,惊叫一声,纵身向场中扑去。
她急痛之间,哪还顾得分清敌我,那纵身一扑之势,正好直对超凡大师。
铜钵和尚距离超凡最近,见苏飞凤来势迅猛,误认她扑击超凡,一晃身抡动手中铜钵,直扑过去,口中还大声喝道:“女娃儿胆子不小”呼的一钵劈去。
苏飞凤心急如焚,去势似箭,哪里还能让开铜钵奇速的来势。
眼看铜钵就要击在她的身上,突然一股劲风自苏飞凤身后点出,击中和尚手中铜钵,那百斤以上铜钵,被来人用摺扇一点之势,直荡开去。
苏飞凤似乎已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呼的一声,从超凡大师头上掠过,落到马君武身边,两臂一伸,把马君武从玉箫仙子怀中抢了过来。她在慌急之下,哪里还顾及到众目睽睽,伸手一摸,只觉他前胸处还微微跳动,立时运气行功,在马君武胸前推拿起来。
这时,铜钵和尚已被王寒湘摺扇迫退到一侧,胡南平、叶荣青青钢日月轮和九环刀都已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只有王寒湘神态仍然十分轻松,缓缓摇动着手中摺扇,神态平静,若无其事一般。
他刚才出手一招,点荡开拦击苏飞凤的铜钵,随手又攻出两招,把铜钵和尚迫退一侧,目光移到场中苏飞凤的身上,看她由玉箫仙子怀中抢过马君武,不停地在他前胸推拿,立时缓步向场中走去。
苏飞凤在马君武胸前推拿数掌,仍不见他清醒过来,不觉心中发起急来,正感六神无主,忽闻王寒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问道:“你怀中抱的是什么人?”
苏飞凤霍然起身,拉着王寒湘衣袖,答道:“王叔叔,你快些救救他”
王寒湘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马君武一眼,冷冷问道:“这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救他?”
苏飞凤被问得微微一怔,道:“他救过我的命,我也要报答他一次”
王寒湘冷然一笑,缓缓蹲下身子,左手在马君武背心命门穴上轻轻拍了一掌,潜运真力,瞬息间连走马君武腹结、百会、璇玑三大要穴。
只听马君武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地睁开眼睛。
苏飞凤心头一喜,蹲下身子,扶着马君武坐起来,问道:“你看看我是谁?”
马君武脸上缓缓现出笑意,吃力地点点头,启动嘴唇,似想说话,哪知刚一张嘴,一口鲜血由胸中直喷出来,溅得苏飞凤满身都是。
她啊的惊叫了一声,两臂一合,把马君武上身抱住,眼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滚落在马君武脸上。
王寒湘一皱眉头,侧目扫了玉箫仙子一眼,只见她圆睁着一双星目,望着苏飞凤和马君武,脸上神情十分奇异。
这一幕复杂的纷扰,只看得当场几位武林高手都有点怜悯之感。
王寒湘气纳丹田,仰脸一声长啸,啸如龙吟,划破长空,悠长清越,如金击玉。那啸声并不尖锐刺耳,但当场几位高人都听得心头一震。
那身材瘦小、长眉垂目的老和尚,忽的合掌当胸,高宣了一声佛号,声音缓长低沉,但却如怒狮猛吼,字字震人心弦。
王寒湘冷笑一声,道:“我们括苍山一别,转眼就十八寒暑!想不到你越活越精神了,刚才那狮吼气功,也较十八年前精进不少了。”
这灰衣老僧法名超元,为峨嵋十三代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和峨嵋派第十三代掌门人超凡大师及铜钵和尚超尘、使剑的中年女尼超慧一起,并称为峨嵋四老,但超元的武功成就却凌驾几位师弟很多。
原来峨嵋派第十二代掌门人一通大师,共收了四个弟子,四人中以超元年龄最大,也是峨嵋门下十三代首座弟子,他入峨嵋门下二十年,超尘、超慧才相继投人峨嵋门下,超元以大师兄身份,代师父授师弟、师妹的武功。在一通大师圆寂的前两年,超元因误犯清规,被师父逐出万佛寺,要他行脚二十年,才许重返师门。
超元离寺门第三年,一通大师就功满圆寂,坐化之前召来超尘、超凡、超慧三个弟子,考诘武功、佛典,三人中以超凡成就较高,一通大师随命超凡接掌第十三代门户,这等废长立幼,在武林规矩上讲,本属大忌之事,但因超元犯规遭逐行脚,余下超尘、超凡、超慧,这三人之中只有超凡才具最高,堪当大任,一通大师逐破例擢拔三弟子接掌了门户。待超元行脚功满归寺,超凡已接掌了门户十七寒暑。
他这二十年走遍了天下名山,性情转变得十分恬淡,见三师弟接掌了门户,并无半点怨忿之意,反而处处协助超凡,光大峨嵋门户。
他经常和超尘出没在江湖上,察看武林形势,十八年前,他为寻找藏真图,曾和王寒湘在括苍山中见过一次,那次晤面,两人虽未动手过招,但却各自运气,比拼了一次内功。
王寒湘运气作啸,超元低吼呼应,相持顿饭工夫,难分胜败,这当儿华山派的八臂神翁杜维笙也赶到了括苍山,两人怕被杜维笙抢了先着,自动罢手息争。十八年后,两人又在万佛顶上相遇。只见超元大师仰起脸,干笑两声,道:“彼此,彼此,王坛主的功力,也较十八年前精进多了。”
王寒湘冷冷说道:“客气,客气,眼下我有一件事,想请教掌门。”
超凡大师笑道:“王坛主有话,尽管吩咐,贫僧当洗耳恭聆教言。”
王寒湘道:“贵派自鸣是武林中堂堂正正的门户,为什么竟把我们帮主的千金,掳掠到万佛寺来,这可是大背江湖规矩之事。”
超凡大师的目光缓缓移注到场中的苏飞凤身上,只见她紧抱着伤势惨重的马君武,眼中泪水纷下,神态如痴如醉,对当前几人对答之言,竟似毫无所闻。
数尺外横卧着纵横江湖的玉箫仙子也已是奄奄一息,但她似是拼耗着最后一口元气,睁大着眼睛,凝注着马君武和苏飞凤,她静静地躺着,神态十分安静,毫无死亡前的惊怖之色。
超凡大师心里暗念了一声佛号,转过头,缓缓答道:“王坛主说得不错,贵帮苏姑娘确曾被敝派弟子掳送到万佛寺来,不过这中间并非无因而起,她用燕子追魂镖连伤了本派中两个弟子,镖合奇毒,使两个弟子当场毙命,这着辣手行径,倒似是早有积念”
百步飞钹胡南平突然冷笑一声,道:“江湖之上,动手比武,不是你亡,便是我死,施放暗器,也不算有背武林规矩,以众凌寡,仗多救胜,那才是卑劣下流行径。”
超凡大师看了胡南平一眼继续说道:“我们把她囚禁在万佛寺,但对她并没有丝毫虐待之处。”
王寒湘仰脸望着天上繁星,冷冷地答道:“这件事起因如何,我们先不去谈它,单就贵派掳掠本帮帮主女公子一事,贵派准备如何交代?”
超凡大师只听得心头火起,沉声宣了一声佛号,正待答话,突听苏飞凤啊的惊叫一声。
大家转头望去,只见马君武忽地从苏飞凤怀抱中挣扎起来,踉跄奔了两步,又倒了下去。
他跌到之处,相距玉箫仙子横卧的娇躯只不过有两尺左右,只见他勉强翻动着栽倒的身子,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伸长右臂,把手中丹丸送入玉箫仙子口中。
苏飞凤呆呆地站在他身边看着,没有拦阻,也没有说话。
直待他把手中丹丸放人玉箫仙子口中,她才蹲下身子,扶着他坐起来。
玉箫仙子本已快到油尽灯枯,马君武挣扎着把怀中一粒丹丸送入她口中时,她已经无力下咽,但那粒丹丸入口后,自化成一股清香玉液,流入咽喉。
这粒丹丸,正是马君武在船上相遇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所赠,一粒他自己在嘉定江岸受伤后服用,怀中还剩下一粒,他心感玉箫仙子舍命相助之恩,神志略一清醒,就挣扎着把怀中仅存的一粒灵丹,送入玉箫仙子口中。
他只想略尽心意,并没有存着挽救玉箫仙子的希望。
但玉箫仙子服下灵丹之后,顿觉一股缓慢的热流,由内腑逐渐向四肢散去,她内功本极精深,再被灵丹精奇的药力一托,一口将消散的元气,陡然回集丹田,气息也由微弱忽转畅顺,她长长吸一口气,暗中潜运功力,一挺身,竟被她跃站起来。
她从垂死的边缘上忽然间重回到生命的领域里,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不觉呆了一呆。
她似是还不相信自己真的已获得了生机,又暗中潜运内功,只觉气畅百穴,力走全身,竟似伤势全好。
她伏身捡起地上玉箫,走到马君武身侧,低声问道:“兄弟,你给我服的什么药,你自己怎么不吃呢?放在什么地方,我取给你吃好吗?”
马君武神志已经清醒,摇摇头,答道:“我只有那么一粒”
玉箫仙子只听得心中一震,两行热泪顺腮垂下,抛了手中玉箫,握住马君武两只小臂,摇撼着,泣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吃,你你这是何苦呢?”
苏飞凤半蹲娇躯,扶着马君武两个肩头,接道:“都是你这个人不好,害得他变成这等模样。”
玉箫仙子望了苏飞凤一眼,凄婉一笑,松开马君武小臂,笑道:“兄弟!你等着我,待我杀了超凡后,我们一起死吧。”
说完,随手捡起王箫,纵身一跃,玉箫快如电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超凡攻去。
她刚由死亡边缘挣回性命,陡然间发难突袭,实大出超凡意料之外,而且出手快如闪光一瞥,超凡想躲避,哪里还来得及。
就连铜钵和尚超尘和那守卫在超凡身的超慧,也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发的刹那,忽闻超元冷笑一声,双肩微一晃动,人已拦到超凡大师前面,左掌一迎,硬向玉箫迎去,右掌呼的平推而出,口中喝道:“你要找死吗?”
说音甫落,紧接着响起王寒湘冷冷的声音接道:“只怕未必!”
右手摺扇一举,不见他移步跨足,倏忽间已到了玉箫仙子左面,摺扇下沉,指袭到超元右腕脉门要穴。
三个人发动都够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谁先谁后。
超元只觉王寒湘点来摺扇,带着一股锐风。
超元心知王寒湘一点之势,已贯注了内家真力,力能贯穿金石,自己虽然已集混元气功,只怕也承受不起,心念一动,右掌迅疾收回。
玉箫仙子急落箫势,却正点击在超元左臂上,只觉如击在坚冰硬铁上面一般,玉箫被滑在一边。
话虽如此,但超元也觉得被点击之处,一阵巨痛难耐,心中暗暗惊道:女魔头之名,果然不虚,在重伤濒死之际,仍有这等功力,如果她在未伤之前,我纵有混元气功护身,恐也难挡她这一击。
但闻超元一声低吼,收回的右掌又呼地劈出一股凌厉的掌风,直向王寒湘撞去,同时左掌一沉一送,追击向玉箫仙子前胸。
王寒湘似是早已有备,手中摺扇一着点空,人却借势进半步,右掌“铁骑突出”五指半屈半停,疾扣超元逼击王箫仙子的左掌,右掌摺扇忽的张开护住前胸。
超元拳风刚触到王寒湘护胸摺扇上面,忽被一股斜出的力道滑在一边,他全力一击的劈空掌风,被王寒湘用滑字诀,借摺扇转动的巧劲,轻轻拨在一边去,同时,右脚一招“魁星踢斗”击向超元小腹,右肩左掌随后攻出。
两人并进,迅如电火,而且又都是专攻超元大师的要害,逼得老和尚无力再还击玉箫仙子,只得向后一跃退出七尺。
王寒湘冷笑一声,疾追而上,扇掌齐施,瞬息间,攻出三扇,劈出五掌。
这一番急攻,抢尽先机,快得超元大师无法还手,被王寒湘掌扇迫得他步步后退。
玉箫仙子见王寒湘出手挡住了超元大师,一咬牙,挥箫又向超凡攻去,超慧挺剑跃出,接住她玉箫恶斗。
铜钵和尚超尘侧脸望去,只见胡南平、叶荣青捧轮横刀,蓄势一侧,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手,两人必将同时发动,超凡伤势未愈,只怕难以抵挡得住,他一时间不敢出手,手托铜钵,守在超凡身旁。
王寒湘和超元交手到二十个照面,超元大师始终无法抢回主动,但他功力深厚,虽失先机,无法攻敌,但还可防守得住。
王箫仙子重伤未愈,全凭一股锐气和灵丹神奇的药力,支持着她和人动手,可是,这等精神力量,无法持久,她和超慧交手到十五个照面后,已感支持不住,脸上汗出如雨,手中玉箫渐缓,娇喘吁吁,步履不稳。
那中年女尼正想借机施辣手,先把王箫仙子斩毙剑下,去一强敌,突闻百步飞钹胡南平断喝一声,手中青钢日月轮一分,两团冷森森的青光,挟着凌厉的轮风攻到。
他出手一招“日月争辉”双轮分袭上、中两路,超慧手中宝剑正攻向玉箫仙子,一时想收剑封轮,哪里还来得及,逼得她向后连退三步,才算让开双轮。
胡南平这一击逼退超慧,回头对玉箫仙子说道:“你的伤势未愈,岂能久战?快退到一边休息去吧!”
如在平时,他这几句话,必将惹起玉箫仙子的怒火,但此刻,她确已筋疲力尽,淡淡一笑,向后退去,走了两步,突觉双腿酸软,跌坐在地上。
胡南平逼退超慧后,并不抢攻,手控双轮,挡住超慧,眼光却投在王寒湘和超元身上。
这当儿,王寒湘和超元,已打到紧张关头,超元已挣回主动,以峨嵋派金刚拳法迎敌,每出一拳,必带着一股呼呼劲风,他功力比超凡深厚,同样一套拳法,同样一套拳法,威势却比超凡大了数倍。
王寒湘却以生平奇学蛇行八卦掌迎战超元,只见他一个身子,轻飘飘地,有如柳絮舞风,步履飘浮,全身不住摇摇荡荡,似乎没法子站稳脚步,随手攻出的掌势,看上去也十分缓慢轻飘,有气无力,一袭黄衫被超元大师拳风震得不停飘动。
一个拳如开山巨斧,一个掌似飘风柳絮,一个极刚,一个极柔,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交手到百招以上,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超元金刚拳法,是一种刚猛拳势,每攻一招,必然要消耗不少真力,这等拳法,如遇上功力稍逊于自己之人威力最大,三五招就可以把对手击败。但遇上王寒湘这等身手人物,情势就大不相同,他以极柔的蛇行八卦掌法,自己敛神蓄劲,养力不发,游走在超元身侧,乘隙攻出几招,逗引超元全力发掌,以消耗他的真力。
所谓柔能克刚,超元虽然早已窥破王寒湘的心计,但他自以功力深厚,金刚拳威力强猛,王寒湘如不和他硬拼真力,决不能接到百招,他自恃一身混元气功,拳能碎石裂碑,最适宜和人硬打硬接。
哪知王寒湘的蛇行八卦掌法,是他隐居在雁荡山时,见峭壁间群蛇游行的启发,潜心研究出来的一种掌法,再揉合以各种掌法之长,创出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这一套掌法,不但极尽软柔,而且还暗合了八卦变化,移步转身,招招含蕴玄机,避敌出击,暗含八卦生克之理。这一套精奥奇学,正好克制住超元的金刚拳,待他觉出不对时,已攻出了有百招以上,全身真力消耗大半,顶门上汗水隐现,拳风逐渐转弱。细看对方,却是气定神闲,接了他百招以上威猛绝伦的金刚拳,直似若无其事。
这时,他已明白当前敌人,是他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强敌,如果再这样打下去,即使不伤在对方手下,自己也要活活累死。
心念一动,拳法忽变,由凌厉无匹的猛攻,改作以静制动防守,凝神含劲,运气护身,不再出手抢攻,两掌交叉胸前,双脚随着敌人身子而转动。
只听王寒湘冷笑道:“闻名天下的金刚拳法,也不过如此而已。”掌势一变,欺身直进,右手骈两指,点袭气门穴,左手摺扇一张,拦腰扫去,两招并出,快如雷奔。
超元吃了一惊,暗道:“这人武功果然与众不同,摺扇若攻若守,使人难测虚实,看来今夜之战,决难善罢甘休,不作生死之搏,实难求胜”他估不透敌人来势,不敢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后退三尺,右掌却借势运劲握拳。
王寒湘胜券在握,未免大意,见超元避招后退,立时移步追袭,摺扇一合,疾点璇玑穴。
他折扇刚点出手,陡闻超元一声大喝,右拳忽然迎胸劈出,这一拳蓄势而发,非同小可,但觉一股奇猛劲道,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
双方距离既近,发难又出意外,王寒湘武功再好,也无法问避得开,刚一出脚,拳风潜力已逼到前胸。
但他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内外轻功,又已到炉火纯青之境,双脚微一用力,随着超元劈来拳风,凌空而起,这一来,消了超元大半劲道。
虽然王寒湘应变够快,但他仍被超元的拳风震得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直飞出两丈开外。
直待超元打出那一股拳风余力全消,王寒湘才从空中落到实地,他有生以来,从未遇过这等事情,不禁怒火冲霄,一落实地,立时又纵身扑去,左手摺扇一招“腕底翻云”疾点将台穴。
超元挥拳击腕,王寒湘沉扇变招,扇由合疾张,化“金雕展翅”扫击中盘,超元疾退数步,双拳连续劈出。
王寒湘已被超元拳风震得内腑受伤,但他内功精纯,逼气护住伤处,不让其即刻发作,闪身避开超元两拳劈击,施展开六十四式蛇行八卦掌法,绕着超元四周疾转,步若行云流水,身似灵蛇游走,左手中一柄摺扇,更是打得花样百出,倏张倏合,忽劈忽点,配合着右掌迅如石火的攻势,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超元大师虽然凝集了全神迎战,但仍无法预测到王寒湘攻势的变化,有时,眼见对方由右侧攻来,身法灵快至极,再加上王寒湘缤纷般的掌势,不到二十个回合,超元大师已累得脸上汗水直滚。
超尘、超慧已看出大师兄身陷危境,若再打下去,不出十个回合,必然要伤在对方手中,不禁心中大急,正待出手接替,突闻王寒湘一声冷笑,紧接着啪的一响,超元大师一个瘦小的身躯,从那纵横的掌影中,直飞出七八尺远。
脚落实地,人还不住摇晃,虽然未栽倒地上,但看样子已受伤不轻。
超尘抢动手中铜钵,大喝一声直扑过来。哪知王寒湘比他更快,人影一闪,已到超元背后,右掌随着下落的身子,拍向超元背后命门穴。
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一经击中,当场就得殒命,超尘还在途中,想救援已来不及,超慧更是惊得讶然失声。
就在超慧惊叫之声刚刚出口,王寒湘掌势将落未落之际,陡见超元大师身子向前一倾,右拳随势向后打出。这一招,迅快已极,拳风直逼向王寒湘的小腹。
如果王寒湘掌势不收,固然可以击在超元大师命门穴上,置人死地,但超元这一拳反击,亦必击中王寒湘的小腹,处此情景,他不得不先求自保,身悬半空,陡然一侧,让开了小腹要害。
但这一来,他劈落的掌势也失了准头,只闻两声闷哼同时响起,超元大师被王寒湘一掌打栽地上,王寒湘也被超元击中右胯,脚未落地,却飞出六七步远,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不过是刹那间,待超生跃到,两人已各负重伤。
超尘扶起大师兄,那边胡南平也跃落到王寒湘身侧,扶他起来,王寒湘内功精深,强忍伤疼,冷笑一声,问道:“大和尚,王某这一掌的味道如何?”
超元高宣一声佛号,答道:“王坛主的掌力不小,只是老衲这把老骨头,还承受得住”
王寒湘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接道:“那么再打几个回合玩玩如何?”
超元猛提一口真气,镇压住内腑伤势,道:“好极,好极,老衲一定奉陪。”
王寒湘一晃身,又抢扑到超元大师身前,摺扇一扬当胸点去。
超元纵身一让,随手劈出一拳。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一次再动上手,不管谁胜谁败,两人本身伤势都将转趋惨重,最后必落个两败俱伤。
眼看两人拳掌就要相接,忽地人影一闪,百步飞钹胡南平破空跃落在两人之间,双轮一展,平向超元推去。
他这蓄势一发,劲道奇猛,轮风似剪,把超元迫退数步。
超尘抡动手中铜钵,迎向百步飞钹攻去。
胡南平双轮疾收,跃退三步后,冷笑一声,道:“我们天龙帮,已柬邀你们号称武林九大主派比剑,此一盛会,三年内定可实现,那时胜负之分,即可定霸主谁属。今夜之事,到此为止,恕我们没有工夫多陪了。”
说完,转脸又对王寒湘道:“帮主令谕不宜违犯,再说王兄身担重任,似不宜为一点意气之争,影响全局,尚望采纳小弟之言,罢息今宵之争。”
王寒湘知他是一片好心,劝息争执,无非是怕自己伤势加重,当下淡淡一笑,道:“胡坛主所言甚是。”
说至此,脸色突转肃穆,望着超元,冷冷接道:“大师武功果然不错,咱们今夜之战,不如留待比剑之日,再作胜负之分。”
超元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届时老僧定当奉陪。”
胡南平抬头望望夭色,已是四更过后,立时冷冷接道:“大师太客气了。”说罢,大踏步从超尘身侧处走过,直奔到苏飞凤身边。
苏飞凤席地而坐,抱着伤势惨重的马君武不言不语,静静地坐着。
在他们两人数尺之外,盘膝坐着的玉箫仙子,她并没闭目养息,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两人,她脸上也很平静,没有丝毫特别的神色。
这是一幅充满着沉痛、肃穆的画面,没有泪水,没有哭声,也没有因怜惜产生的纷扰,只是在那平静中,潜存着一种感人的力量,使目睹这情景的人,都不觉油然而生伤感
胡南平这时缓缓地走到苏飞凤的身边,长长地叹口气,道:“苏姑娘,我们走吧!”
苏飞凤转过脸儿,望了百步飞钹一眼,摇摇头,笑道:“我不走啦,你回去对我爹爹说,要他把万佛寺的和尚统统杀了”她笑得十分自然,看不出一点激动,这说明她心中非常镇静
子母神胆叶荣青,只听得皱起两条眉头,道:“你要留在这里?”
苏飞凤望了望怀中的马君武一眼,道:“嗯!我要陪着他留在这里。”
胡南平目光移注到马君武的脸上,只见他紧闭着双目,两腿平放在地上,上半身被苏飞凤紧紧地扶持住,嘴角间仍然不停地向外流着鲜血。
胡南平摇摇头,低声说道:“他已经不行了,你留在这里也不能挽救他的性命。”
苏飞凤眨眨眼睛,滚下两行清泪,笑道:“我知道他不能再活多久了,所以我才要留在这里陪伴他”
胡南平道:“要是他死了呢?”
苏飞凤淡淡地答道:“他死了,我找个地方把他尸体埋起来,然后”
胡南平急道:“你父亲名满江湖,望重四海,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你也不替他想想吗?这埋葬死人的事,岂是你干的?再说,他是昆仑派门下弟子,自有昆仑三子找峨嵋派的人算帐,快些放下他,跟我们一齐走吧。”
这时玉箫仙子缓缓站起身子,慢慢地捡起王箫,款步向苏飞凤身边走去。
叶荣青跃挡在玉箫仙子面前。
这时,王寒湘已初次运气调息完毕,缓步走到苏飞凤身侧,低头查看她怀中的马君武后,摇摇头,道:“这人伤势极重,只怕难有回生之望了,你还不放开手,扶着他干什么?”
苏飞凤听了王寒湘几句话,顿时脸色大变,因她素知王寒湘之医理精深,不输她义父妙手渔隐招公义,她一直抱着马君武不舍,目的就在使王寒湘自动出手相救。
她素知王寒湘为人的性格,一向不随便说话,听他说马君武已无可救药,不禁肝胆俱裂,只感一阵头晕,如触电流,双臂一松,马君武上半身突然跌卧在地上,她微微一呆,口中哭喊一声,挺身跃起,又向马君武身上扑去。
胡南平冷冷地哼了一声,左手一探,抓住了苏飞凤向地上扑伏的身子,一把提了起来,沉声喝道:“苏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怕让人笑话?”
王寒湘手点了苏飞凤的晕穴,向胡南平说道:“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责怪她?快带她下山去吧!”
如果换了别人,胡南平早就一掌把她劈死,但眼前之人是帮主唯一的爱女,平常苏朋海对她就没有办法,胡南平心中虽然气忿,却是无法发泄,一瞥眼看见马君武仰面而卧,心头一股怨气,完全发在马君武身上,一抬右脚当胸踏下。
玉箫仙子惊叫一声,来不及飞身抢救,右腕一振,手中玉箫当作暗器打出,白光一闪,直向胡南平右脚飞去。
百步飞钹因胁下挟着苏飞凤,又正在气恼之间,耳目不似平时灵敏,而且和玉箫仙子相距又近,他脚底刚刚触到马君武前胸,玉箫已挟着风声击在他右腿上面。
玉箫仙子这一箫是在情急之下而发,虽然她身上受着重伤,但力道仍是不弱,胡南平只觉右小腿上一阵巨疼刺心,吃那玉箫一击之力,撞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转身,一脚踏空。
这不过眨眼之间,胡南平略一怔神,玉箫仙子已疾扑而到,一伏身,把仰卧在地上的马君武抱起,运足一翻,挑起地上玉箫,拿在手中。
胡南平一面运气止疼,一面怒道:“你要找死是不是?”说着,横身一挡,拦住玉箫仙子的去路。
玉箫仙子一抬头,一股鲜血急喷而出,直向胡南平脸上喷去。
胡南平挥掌一挡,一口鲜血化成一蓬血雨,溅得他满脸都是。
胡南平右手挟着苏飞凤,无法抽出,只得收回左手,去擦脸上血水。
玉箫仙子却借机一个纵跃,人已跃到八尺开外去了。
子母神胆叶荣青,正待飞身赶去拦截,却听王寒湘沉声喝道:“叶坛主不要追了,这一次就放他们去吧!”
余音未绝,陡然一个转身,扑向超凡大师,左手摺扇一张,疾劈而下,攻向守卫在超凡身侧的超慧,右手伸缩间,点中了超凡穴道。
这一下突然发难,实在大出几人意料之外,超慧吃了王寒湘一扇逼退了数步,超凡在毫无防备之下,也被点中了穴道。
王寒湘一着得手,右手随即一圈,不容超凡身子倒地,已把他拦腰抱起,一个大转身,到了百步飞钹身侧,把超凡交到胡南平手中,喝道:“快走!由我和叶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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