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甘的呼吸非常微弱,脉搏也几乎停止,不过他应该是被米香诱惑了,嘴巴张开了一条细缝。
石榴小心翼翼地每次舀半勺喂给他,洒出来就用纸巾擦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居然喂进去小半碗米汤。
或许是沾了这一点人间烟火气,孟甘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些血色,石榴欢喜得眼泪“啪嗒啪嗒”滚落下来。
“我二叔会好起来吗?”繁星稚声稚气地问道。
石榴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把孟甘打成这个样子,沙哑嗓稍微犯了些愁。如果真如孟家兄弟所说,藏钱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笔交易该怎么进行下去呢?
现在孟家三个人,一个是活不下去了,一个已经残废,如果这事儿让孟欣知道,不知道要凭空添多少乱子。
往好一点想——这是沙哑嗓的习惯,孟欣知道这笔钱藏在哪里,而他此刻也非常着急,他收不到他兄弟的回复,他一定也很着急,再给他加把火,他一定会就范。
沙哑嗓派人把孟繁星揪进了办公室,他写了张纸条,掏出枪来顶在孟繁星的头上:“照着念。念错一个字,你见不到你爸爸了!”
孟繁星不敢不从,磕磕巴巴地念完了那张纸条:“爸爸,他们说叔叔带来的皮箱里装的都是石头,你欺骗了他。如果三天以内你还不把三百万送过来,他们就把我和妈妈还有二叔都卖到公海医疗船上去,开膛破肚卖器官。”
沙哑嗓把这一幕拍成了视频发给了孟欣。
石榴把孟甘放在身边,整整对着他看了一天。
这些年来,从二十一岁大学实习一直到半个月以前,石榴也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一个男人。哪怕有些男人是从她床上光着身子离开的,她也没如此认真地看过。
仅仅是在昨天,她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是因为孟欣的缘故。而现在不是了,她知道他叫孟甘,他活不过三天。
石榴扪心自问,为他做这一切,值得吗?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不为他做还能为谁做呢?三天以后,她将堕入风尘,一颗从未开启的心结,就此尘封于世了。
天渐渐要黑了,一道霞光从窗户上透了进来,给孟甘苍白的脸上抹了一片殷红。
孟繁星哭了一天哭累了,倒在一边睡觉,梦里还在抽泣。
孟甘的嘴唇突然翕动了一下,石榴赶忙把耳朵贴近了些。
他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到比蚊子的声音还要小:“石榴,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可能今生都无以为报。我感觉我一口气提不上来,应该挺不过今晚了。”
石榴下意识地安慰道:“不要这么说,你这么年轻,又这么壮,养一养就会好起来,你嫂子和小繁星还等着你来救呢。”
孟甘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是个好女人,你不用安慰我。不要打断我,听我说,我的情况我了解,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石榴努力把它逼了回去。
“我不想死在你跟前,不想死在这个大厅里,不想死后被他们凌辱。麻烦你,一会儿把我丢进天井里去。我现在很痛苦,唯有一死来解脱。至于嫂子和侄子,只有看运气,我已经管不了了。”
石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眶里的眼泪也随之甩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孟甘的脸上。
孟甘微微睁了一下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可能这抹笑牵动了他太多的痛神经,只笑了一两秒,又被痛苦的惨白替换掉了。
“我闻到了米饭的香味,好香啊。可是我嚼不动了,让我闻一闻就好了。”
“我喂你吃吧。”石榴说。
孟甘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嚼不动了,真的嚼不动了。”
送餐车推了过来,打手随手扔给石榴两盒饭,也不多看一眼,继续往前发饭。
石榴打开一盒饭,夹了几粒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碎了,然后吐到勺子里,送到孟甘的嘴边。
孟甘缓缓把嘴巴张开一条缝,把那勺米浆抿到了嘴里,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相濡以沫,何需相忘于江湖。
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石榴喂了孟甘小半碗米饭,直到孟甘满意地抿嘴笑着,艰难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石榴,喂我吃了最后一顿饭。我还有一件要紧事儿,到那边没人的地方告诉你。现在麻烦你,帮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吧。”
石榴把孟甘抱在怀里呆呆地坐着,一直等到孟繁星睡着了,才把孟甘拉起来,拖着他慢慢向天井边挪去。
打手跑过来指手画脚,石榴低吼一声:“再敢多说一句,老娘抱着他一起跳下去!”
打手乖乖地闭了嘴,躲得远远地看着。今天已经被老板打死了一个,把这姑娘激怒了,万一她犯浑,倒霉的可又是他自己。
一百多米的距离石榴走走停停地拖行了一刻钟,天井边一股恶臭熏得人无法呼吸,石榴一闭眼一狠心,奋力把孟甘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