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这看似空荡的顺天楼前头街道四周,刹时间沉闷得令人有窒息之感,昏暗冷辉下,那街道中央,只有马云飞一个人呆呆地楞立着,那隐透奸诈狡猾而又阴险的瘦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只是作声不得。适时,他适才现身处那街道暗隅中,突然响起一声冷哼,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人负手行出。青袍人看上去有四十左右年纪,白面无须,身材颀长,举止倨傲,顾盼自豪,那双阴鸷目光更隐隐慑人。
马云飞一见此人突然出现,大大地吃了一惊,慌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躬下身去,恭声说道:“属下见过王爷!”原来是位王爷,怪不得他神态倨傲,举止不类常人!青袍人打鼻子里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马云飞有点心惊胆战,可又不得不硬起头皮道:“叛逆在京,当此夜深之际,王爷怎好轻出皇城”这是拍马屁,但却拍到了马腿上。青袍人冷冷说道:“那有什么办法,谁教朝廷养着的都是一些笨蠢无用的酒囊饭袋,事关重大,我唯恐跑脱钦犯,所以不得不亲自来看看!”马云飞又羞又惊,低下了头,道:“王爷都看到了!”
青袍人嗯了-声,点头说道:“到今天我才亲眼看见了你的办事能力,很不错1”
这,任何人一听就知不是好话,何况马云飞机警狡猾,富于心智?他难卜祸福,头垂得更低,颤声说道:“王爷明鉴,实在是北虎索飞太以扎手”
青袍人冷哼说道:“一个狂妄草民亡命徒,索飞也太大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须知朝廷是不愿牵涉太广,并不是对他有所顾忌,这种江湖草寇,朝廷早该派兵剿了他了!”
一派官门习气,官架子十足!马云飞他敢说什么,只有逢迎地连连应是。
青袍人冷哼又道:“要知道,我让你持名帖求见,也并不是怕他,对他有所畏惧,而是在不愿节外生枝,替朝廷惹麻烦的情形下,给他个面子,要他识趣退避,不料今夜看来,对这种人,那似乎没有效用,是朝廷惯坏了这班人!”马云飞只有低着头,一个劲儿地连声唯唯。
青袍人话锋微顿,又道:“你的办事能力,有负我一番提拔,也令我失望,你要知道,朝廷是要我擢用人才,并不是擢用庸才,再说,你今夜的这种做法,似乎有点畏惧恶势力,纵放钦犯,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前面他的官架子十足地打人一顿官腔,可是,对索飞这等江湖草寇,他也并未说出什么有效的制止办法!显然,这也是人后发威的马后炮。后面,他一番话说来轻松平淡,但马云飞却听得魂飞魄散吓破了胆,做官的惯于给人扣帽子,畏惧恶势力事小,纵放钦犯那罪名论起来足以抄斩。所以青袍人话声刚落,马云飞便两腿发软地砰然一声跪落尘埃,叩头如捣蒜,是既可悲又可怜:“王爷开恩,属下知罪,王爷开恩,属下知罪”青袍人正眼也未看他一下,道:“不容你不知罪,要我开恩也不难,平日对你们,我已经够宠惯放纵的了,你们自己想想看,对你们,朝中的大臣,外放的百官,那一个敢怒敢言?你们要是不给我点面子,那实在是说不过去,太辜负我一番苦心了,我不妨告诉你,顺天楼后,东西两厂的人已经在那儿等了多时,萧涵秋他不会走得那么容易,只是我不能让人落在东西两厂的手里,更不能让他们那个头儿抢了这件殊功,风头压过我,这,你们得给我争面子,否则两罪并一,别怪我抹煞你以前的功劳,不再宽容,还不快走?”马云飞愀着一颗心,恭谨地听着,听完最后一句,他如逢大赦,连叩头谢恩都忘了,翻身爬起,领着数十名锦衣卫如飞赶往顺天楼后。望着马云飞那唯恐稍迟的狂奔身影,青袍人阴鸷目光大盛,面上倏现一丝望之怕人的阴狠笑意,随即缓缓转过了身形,目注街右一处暗隅中,突然淡淡发话:“你也来了?”暗隅中,未见人影,却有一个清朗话声接口笑道:“王爷都来了,我怎敢不来?”青袍人道:“我来是监督马云飞,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暗隅中那清朗话声说道:“王爷是监督王爷的人,我则是监督我的人,事关重大,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青袍人脸色一变,道:“你的胆子由来很大!”
“岂敢!”暗隅中那清朗话声笑道:“我是被王爷娇宠纵放惯坏了,再说王爷也未必喜欢那善于阿谀逢迎的可怜叩头虫!”青袍人脸色刹那间恢复正常,淡淡笑道:“你很知我,同样地,我也很知你,你怎不说你是倚仗权势,胆大妄为,有点目中无人?”暗隅中那人毫无惧意,毅然说道:“那是王爷降罪,我不敢承认!”
降罪?青袍人仰首一个哈哈,自嘲地道:“我要是能降罪于你,我早就把你革职查办了,你奉有密旨在身,除了皇上,恐怕没人能奈何得了你,别看我身为‘恭王’,对你,处处我得畏忌三分,否则我这颗脑袋随时难保!”暗隅中那人笑道:“王爷今夜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牢骚?我身为人臣,食君奉禄,对朝廷,自不敢不赤胆忠心,披肝沥胆,也不惜脑浆涂地,头断血流以赴,王爷乃是勋戚,不但该有所谅解,而且该感到欣慰!”青袍人冷冷笑了笑,道:“别顾左右而言他,对我那番话”
暗隅中那人飞快说道:“我觳觫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青袍人冷笑说道:“你很会说话,可惜我知你甚深,答我问话,你可是来监视我的?”暗隅中那人忙道:“王爷明鉴,我只有一颗脑袋一条命,我怎敢?不过彼此都是为了朝廷,我奉旨行事,有时候,王爷也该担待一二!”前言虽恭,但后话不啻是承认了。青袍人脸色一变,道:“你要放明白点,在朝廷上,我拿你没办法,但对这般人”暗隅中那发话人截了口,话声显见也有点冷意:“也请王爷明智抉择,那对王爷并没有什么好处,王爷既知我奉有密旨,就该知我有权处理一切!”青袍人机伶一颤,目中阴鸷光芒连闪,闭口不言。
听谈话,暗隅中那人,官职要比他低小,但很显然地,暗隅中那人权势却比他大很多,他的确怕暗隅中那人!那只因为暗隅中那人假如有意要他这个王爷的顶上人头,并不是难事,一道密令,那权同皇上。半晌,青袍人始道:“对索飞,你打算怎么办?”
暗隅中那人话声已见缓和,道:“这个王爷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青袍人道:“你以为你的人会有多大收获?”
“很难说!暗隅中那人道:“也许奈何不了他,不过,至少他得付出点代价,不会像在王爷这些锦衣卫手下走得那么容易!”青袍人脸色又复微微一变,道:“同样是捉不到人,那没有什么两样1”
“不然!”暗隅中那人笑道;“他迟早必落我手,因为我掌握一着高棋,如今我但求力胜,万一不行,最后我会十拿十稳地智取!”青袍人道:“那我拭目以待,等着瞻仰高明了!”话落,转身要走。
只听暗隅中那人道:“王爷那里去?”
青袍人回身道:“有你在旁监视,我不敢不去顺天楼后看看!”
暗隅中那人笑道:“王爷不必去了,他们回来了。”
青袍人闻言转身投注,果见数十条黑影由顺天楼后飞掠过来,他看得清楚,那是自己手下马云飞等锦衣卫,神情一震,道:“那是我的人!”暗隅中那人笑道:“我本没有说是我的人!”
青袍人道:“你的人呢?”
暗隅中那人道:“很难说,也许全躺下了,也许逃走了!”
说话间,马云飞与数十锦衣卫已至面前,马云飞一躬身,道:“禀王爷”青袍人一摆手道:“简单点说,我不耐冗长!”
马云飞应了一声,道:“禀王爷,属下等并未见东西两厂之人,也未见钦犯踪影!”
青袍人眉锋一皱,道:“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马云飞道:“禀王爷,属下等遍查顺天楼后几条街,未见有丝毫搏斗痕迹,想必那钦犯萧涵秋并未跟两厂之人动上手!”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京畿重地,谅他也不敢拒捕,你们先回去吧!”马云飞应了一声,率同数十锦衣卫如飞掠去。
马云飞等去后,青袍人又缓缓转过身形,目注适才街道右面那暗隅处,淡淡发话,道:“阁下,以你高明之见?”良夜寂寂,四下空荡,话落片刻,未听到一点回应。
青袍人阴鸷目光一闪,纵身扑了过去,好快的身法,怪不得他敢一个人轻出皇城,原来他也有一身不俗武学,本来是,若无不俗武学,焉能统率个个武林一流高手的锦衣卫?
转眼间青袍人又自暗隅中闪出,眉锋微皱,略一沉吟,立又腾起身形,向皇城方向飞射而去!北京城皇城之外,万家灯火已熄,但倘若站在万寿山巅,借着碧空一钩冷月那昏暗冷辉,居高临下看去,仍可见那黑压压一片的皇城之外,闪动着几点灯光。
那几点灯光之中,有一处是在护国寺门前。
灯光照射在护国寺门前那片广场上,几丈方圆之内,光同白昼,纤细毕现,寂静而空荡。蓦地里,一阵步履划破这护国寺前的寂静,远远地踏着月色,走来两男一女三个人。
是索飞、索霜与邹长风,却已不见那些北地豪雄。三个人二前一后,一路默默地行向护国寺,刚踏护国寺前广场,护国寺左侧边门呀然而开,一个黑衣汉子恭谨迎了出来,是那名唤金九的黑衣汉子。
索飞如今似乎是满腹心事,他懒得多说一句话,挥了挥手,便当先走进了那偏门之内。来到护国寺后院,第一个告退的是邹长风,索飞仍只是对他挥了挥手,没说一句话,不过,那本来也不必说话。第二个要告退的是美姑娘索霜,她刚要走,索飞却突然开了口,而且神情显得很凝重:“妹妹,先别急着歇息,到我房里坐坐,我有话说!”说着,他大步先向自己房中行去。
索霜略一犹豫,跟着走了过去。她知道,没有事儿哥哥不会叫她,没有大事,她哥哥的神情也不会那么凝重。她也知道,天下没有能令他这位盖世英豪的哥哥皱眉的事,而今夜,他显得如此凝重,那足证事非寻常,进了屋,索飞点上灯,示意索霜坐下。兄妹俩坐定后,索飞他不发一言,皱眉沉思良久,环目才落向索霜脸上,凝视了片刻,突然说道:“妹妹,你知道我叫你到我房里来,为什么事么?”
索霜被他看得有点不安,眼见乃兄的凝重神情,她也收敛了那往日娇纵刁蛮,强笑说道:“哥哥这话问得奇怪,我又不是大罗金仙,那能未卜先知!”
索飞没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妹妹,这房里只有你我兄妹两人,哥哥,我要劝你一句,别自寻烦恼,自找苦吃,懂么?”
索霜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热,一颗心也随之一阵猛跳,强自镇定,忙道:“哥哥我不懂!”
索飞笑了,但笑得很轻微,道:“妹妹,知你莫过于我,你冰雪聪明,玲珑剔透,难道还要我这做哥哥的深说不成么?”
索霜强持的镇定立即崩溃,只觉娇靥上烫得厉害,她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一定很红,慌忙垂下螓首,但旋即她又抬起了头,绷紧了娇靥,挑起了眉,道:“哥哥,我没有,我也不会”
索飞截口道:“没有最好,不会更好,妹妹,你该知道,我无意管你,更不是干涉你,我疼你,爱你,却从没有管束你太严,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萧涵秋他惊世奇才,宇内第一,无论人品、所学,也都是人间罕遇,举世难求,哥哥我促成犹恐不及,怎会再加阻拦,只是”
忽地出声长叹,接道:“妹妹,你该知道,你跟别的女儿家不同,你不能像别的女儿家一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索霜脸色一变,飞快地又垂下螓首。
索飞目光隐射无限爱怜,还有点不忍,但他到底还是说了下去:“妹妹,你该还记得,当年爹娘过世的时候,交待了我,也交待了你,这门亲事,是爹订的,而且是指腹为婚,虽然小岚他失踪已多年,而且武林中也曾传出死讯,但是咱们没有证实,便不能认为人家已死,咱们索家的人就是不能那么做,妹妹,你要知道,怎么说,你也是他郭家的人,你不能对不起小岚,更不能违背爹娘”
索霜猛然抬眼,娇靥上涌现一片幽怨色,道:“哥哥,这些我都知道,你是怎么啦,干什么对我说这么一篇大道理,我不是告诉了你么,我不会,我没有?”
索飞淡淡一笑道:“哥哥我也说过了,没有最好,不会更好!”索霜挣了挣,挑眉说道:“哥哥,你知道,我只是气他”
索飞笑了,道:“为什么气他,又凭什么气他?”
索霜微咬贝齿,道:“我气他那自命不凡,我看见他就恼,我就更恨他那自以为了不起,目中无人的神态”
索飞浓眉一皱,截口说道:“妹妹,情之一字很微妙,对别人,我不敢说,对你,这很危险,你是不是气他,恼他,恨他,你自己该有个明白!”
索霜娇靥上又是一红,她明知那不是,乃兄的话也句句击中她的芳心深处,但是好强的她,口中绝不承认,同时,另一个意念也不让她承认,她毅然说道:“我明白,我是气他,恼他,恨他!”索飞默然不语,良久始虬髯抖动地一叹说道:“妹妹,我倒希望你不气他,恼他,恨他!”索霜心中一震,没开口。
索飞望了她一眼,脸上的神色难以言语,道:“妹妹,我无意阻拦你,我只是告诉你,该与不该,能与不能,那明智的抉择,主要还得靠你自己,你要是不听我今夜之言,以后烦恼,痛苦的是你自己,到那时你可别怪哥哥没有尽到劝告之责”索霜双眉微挑,檀口数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结果她欲言又止,把到了唇边的话儿又咽了回去。知妹莫若兄,索飞他心中了然,暗暗一叹,道:“妹妹,我知道,你不信,也不服,可是你没有认清萧涵秋,他既称宇内第一奇才,便不能以常人视之,这种人顶天立地,剑胆琴心,侠骨柔肠,光明磊落,他轻死重义,对人对事对朋友,而对情,他至情至圣,用之甚专,倘若他没有一个甄玉霜在前,那我不敢说,他既有个甄玉霜在前,我敢说他绝不会再有二心,妹妹你作茧自缚,必然地自寻烦恼,自找苦吃”索霜脱口说道:“可是那甄玉霜已负心别嫁,这也是他的本意!”
索飞以沉重的心情,望着她咧嘴一笑,索霜猛有所悟,娇靥涨得通红,还要分辩。“妹妹,你听我说!”索飞已然摆手说道:“你是聪明人,怎么说糊涂话?负心嫁人的,是甄玉霜而不是萧涵秋,由这种本意,也更足证他是多么爱她!”
索霜垂首不语,突然她那娇靥上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神情,抬头挑眉说道:“哥哥,照你这么说,他是心有所属,永不会有二意的了?”
索飞未加考虑,点头说道:“不错!”话儿出口,他立刻知道要糟,立刻知道不妙,立刻明白他要绝乃妹之念,死乃妹之心,是用错了方法了。
索霜她天性好强好胜,向不服人,这不但不是绝她之念,死她之心,反而等于激她了!懊悔已是不及,索飞他正担心弄巧成拙,画虎类犬,岂料,索霜的表现却令他大出意外!
索霜她只挑了挑眉,旋即淡淡说道:“萧涵秋他有什么了不起?哥哥别把他看得那么神,也别瞎为我操心,没人稀罕他的!”
索飞心中略松,沉默了一下,道:“妹妹,那就好,可是有些话,我这做哥哥的不怕你厌烦地仍然不得不说,就算他不会无动于衷,但他日一旦小岚突然出现武林,找上了咱们,那时你将怎么办?何去何从,何取何舍?妹妹,不管你如何,我最后还是要劝你一句,趁着陷之未深,及早回头,否则等到你陷之已深,不克自拔时,再欲收心回头,那不但难,而且痛苦,难以承受,女娲炼石难补情天,精卫衔石,难填恨海,妹妹,情海伤心断肠人做不得,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
索霜机伶寒颤,螓首低垂,默然不语。看样子,她矛盾得很——既不会,既不稀罕,那怕什么!其实,情字微妙,也魔力至大,有些个有情儿女,明知是火坑,却会不顾一切地往里跳?明知那会换来终生痛苦千古恨,却置诸脑后,不顾一切地往里钻。
索霜是不是这种儿女,那要问她自己!将来的结果如何,那要问天,人,是无法预知的。片刻沉默后,索飞突然一笑说道:“妹妹,不谈这些了,咱们谈点儿别的,以你女状元,女博士,女诸葛的高见,今夜边子风来意如何?”索霜有点心不在焉,她垂首如故道:“我不以为他是专诚为看你来的!”
索飞扬眉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妹妹,说下去!”
索霜道:“哥哥还要我说什么?”
索飞眉锋一皱,道:“妹妹,收收心!”
索霜娇靥微微一红,抬起螓首道:“他也不可能是为看萧涵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而来!”
索飞环目炯炯,没说话。
索霜挑了挑黛眉,道:“我以为他是为探虚实而来!”
索飞笑了一笑,道:“探虚实似乎用不着极尽挑拨之能事,我看他是唯恐天下不乱,有意坐山观虎斗”
索霜道;“他跟咱们索家没仇,对哥哥,他也没那个胆1”
索飞道:“可是他如今托身官门,萧涵秋又是所谓叛逆,他该为官家效力!”
索霜道:“哥哥该知道,纪奉先英雄盖世,顶天立地”
索飞浓目一皱,摆手说道:“别提他,我承认他英雄盖世,顶天立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他就不舒服,瞧见他就不顺眼!”
索霜淡淡一笑道:“那是哥哥对他有偏见,事实上,不但天下皆知他是位英雄人物,便是适才边子风也说过他很为萧涵秋不平!”
索飞笑了笑,道:“我要是边子风,我也会这么说!”
索霜黛眉一皱,道:“哥哥是说”
索飞笑道:“若无主子授意,边子风他绝不会擅作主张,他也不敢惹我,我怀疑这正是纪奉先的一手!”
索霜摇头说道:“哥哥这种想法,我不敢苟同,我绝不以为,也绝不相信纪奉先会是这种人1”
索飞淡淡笑道:“我也不以为是,也不敢相信,无如事实上只有这一件说法有可能,边子风他本人犯不着!”
索霜摇头说道:“事实上,哥哥也该知道,纪奉先也是一位当世奇才,他要是有意这么做,他不会如此明显地露出破绽!”
索飞呆了一呆,道:“那就令人难解了,不过哼,妹妹看吧,我总以为不会料错的,授意的纵不是纪奉先,也必另有他人,边子风他本人绝没那个胆!”索霜沉吟说道:“哥哥看,会不会是宸容?”
索飞摇头笑道:“边子风是纪奉先的智囊之首,第-心腹,面前的红牌师爷,纪奉先官阶虽比宸容小,权势却不比宸容低,他既不买宸容的账,边子风又怎会听宸容的?”索霜黛眉深皱,道:“那”
索飞笑道:“唯一可能的人物,就只有纪奉先本人!”
索霜道:“但天下皆知,纪奉先却绝不会是这种人!”
索飞耸肩摊手,苦笑说道:“那就麻烦了”
索霜一扬眉,说道:“哥哥,这可以设法问问边子风!”
索飞道:“那没有用,换了谁谁也不会承认!”
索霜双眉微挑,冷哼说道:“他用意明显,由不得他不承认!”
索飞笑道:“怎么说,咱们昔年跟他有过一段交情,他不承认,你拿他怎么办?再说,打狗得看主人面,边子风奸诈小人,咱们固然可以不在乎有没有这个朋友,可是纪奉先的面子咱们却不能不看!”
索霜道:“哥哥你不是一向瞧纪奉先不顺眼么?”
索飞道:“不顾眼归不顾眼,不顾眼我可少理他,但朝廷重臣,武林英雄,他到底是个天下敬仰的人物!”
索霜皱眉说道:“这才是真的麻烦了,唯一可能的是纪奉先,纪奉先又不应该是这种人,如说是边子风从中弄鬼吧,却又碍于纪奉先的面子,不便拿他如何。”
索飞笑道:“也许,纪奉先他正看准了这一点!”
索霜皱眉沉吟不语,片刻过后,突然说道:“哥哥,我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那关于钦赐玉佩的事儿”
索飞截口说道:“这件事不难查明,据我所知,能有此殊荣,能获钦赐玉佩的人,当朝没有几个,仔细想想,不会超过七人,妹妹该知道,那除非是有大功于朝廷,或征战疆场致胜,或治理国事绩着,文武百官之内,妹妹试想想看!”
索霜垂首思索了良久,始道:“当朝不乏安邦定国的文臣武将,但他们都未必能获得钦赐玉佩之殊荣!”
索飞呆了呆,道:“这话怎么说?”
索霜道:“哥哥该知道,征战疆场致胜,治理国政绩著者,他们或得厚赐,或得重赏,或加封或升迁,却并不一定能获赐玉佩,这中间钦赐玉佩,应该带着点宠信眷顾意味在内!”
索飞一怔,击节叹道:“二姑娘诚然高明,深令哥哥我自叹不如,那么,既有功于国又能蒙受天眷之人,更少了!”
索霜点头说道:“是更少,也更好想了,屈指算算,不过三数人而已!”
索飞环目中异采闪漾,道:“那么妹妹想到的是那几位?”
索霜毫不犹豫地道:“我第一个便想到了纪奉先”
索飞道:“还有呢?”
索霜道:“其余的,譬如恭王宸容,总督云霄,大将军贺元”
索飞截口说道:“够了,妹妹,这几人中,可有一人认识萧涵秋?”
索霜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也不可能有!”
索飞耸肩笑道:“这就又麻烦了,既不认识萧涵秋,怎会想到找他”“哥哥,那不一定!”索霜道:“萧涵秋盖世英豪,宇内第一奇才,放眼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假如那人认为唯有萧涵秋可资信托,唯有萧涵秋才能保护他那婴儿,找他帮忙这是有可能的!”索飞点头说道:“不错,妹妹,如此说来,那入托孤找萧涵秋帮忙的原因也不难想像了,那必是他遭遇到什么变故,甚或杀身之祸,面临家破人亡的危机,才会差一心腹人,为保后代,忍痛千里远送,而这几人都是当朝重臣,怎会”索霜淡淡说道:“那怎么不会?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得宠时,红透半边天,一旦失宠,随时都有丢官丢命的可能,锦衣卫、东西两厂这班人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索飞悚然动容,突然轻击一掌,瞪目叫道:“妹妹,那好办了,咱们但须试打听,这几人当中,有没有已失宠,面临丢官丢命的危机的,有没有已经家破人亡的,不就行了么?”
索霜道:“行是行了,可巧这几人都正红极一时,炙手可热,目前一般地权势赫赫,处于巅峰状态中!”
索飞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浓眉一皱,道:“妹妹,那是外观,宦海中事,复杂难测,咱们那能知道。”
索霜道:“话虽这么说,但咱们又从何处下手,如何打听起呢?”
索飞环目中异采闪漾,笑道:“不难,我自有办法,北六省不乏鸡鸣狗盗之奇能异士,北京城又是卧虎藏龙之地,我要是连这个也打听不出来,也枉为北六省武林霸主了!”索霜美目圆睁凝注,似有不信。
索飞一笑又道:“妹妹是难得糊涂,可还记得‘灵鼠’谷飘风其人?”
索霜呆了-呆,道:“记得,谷飘风如何?”
索飞笑道:“不如何,他是北京城的万事通,北京城里的大小事,都瞒不了他,北京城里的人,也没有他不认识的。”索霜道:“这便又如何?”
索飞皱眉笑道:“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我打算交给他办办看!”索霜笑了,道:“他人现在何处?”
索飞道:“他在北京生了根,走出北京一步他便吃不开,自然是只有在北京城里混。”
索霜沉默了-下,道:“哥哥有把握么?”
索飞道:“没听我说么,交给他办办看!”
索霜微微皱了眉,道:“别忘了,咱们答应过萧涵秋,三天之内给他回音!”
索飞笑道:“这我亲口答应他的人都不急,你又急个什么?”
索霜脸一红,淡淡说道:“我是怕你到时交不了差丢人!”
索飞道:“丢人不丢钱,有什么关系”索霜黛眉一挑,索飞连忙说道:“好了,二姑娘,我不是拿人家的事不当回事的人,我既然答应了他,三天之内,我便是闯趟大内也要给他个回音,我比你还急,没事儿了,你请回房安歇去吧!”
索霜站起身来,望了望索飞,欲言又止,一副犹豫情状,索飞摆了摆手,笑笑说道:“二姑娘,还有什么好说的?记住哥哥的话就行了!”索霜脸一红,一跺蛮靴冲出了门。
望着那无限美好的婀娜身影翩若惊鸿消失之后,索飞那虬髯满布,威态慑人的大脸上,突然浮现一片淡淡的忧虑之色,笑容也随之敛去。须臾,他摇头一叹,站了起来,大步向房外行去。
在北京城城西一条胡同里,有家遇龙酒馆。
遇龙酒馆小得很,摆设也很简陋,可是它-天到晚高朋满座,名气竟不下那首屈一指的顺天楼。没别的,那只因为遇龙酒馆掌柜的酿得一手好酒,烧得一手好烧羊肉,那既香又嫩,引人垂涎!同时,遇龙酒馆还有一个特色,价钱便宜,三朋四友地坐上大半天,吃喝得满桌狼藉,算算也不过几文。所以,花不起大钱的人,都往这里跑,花得起大钱,而不愿抛头露面的人,也喜欢往这里跑!所以,遇龙酒馆的客人,是各色人等,-应俱全,品流极杂,豪富巨绅,贩夫走卒均受欢迎。
这一天晌午,正是上生意之时,遇龙酒馆里,又挤了个满座,猜拳行令,吃酒谈笑之声,喧嚷沸腾达于户外,整条胡同里都能听到。
往里看看,斯斯文文的也有,粗犷狂放的也有,有衣着整齐,轻品浅尝的,也有掳胳膊卷袖,袒开胸膛斗酒块肉的。
由胡同西头,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个身穿一袭青色长衫,既瘦削又矮小的干瘦老者。
瘦小老者其貌不但不扬,而且猥琐得令人恶心,短眉,鼠目,朝天鼻薄嘴唇,还蓄着稀疏疏的几根小羊胡子。
这种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的人,偏偏他充阔气,摆派头,两只衣袖微卷,左手里拨弄着两个鸡卵般大小,漆黑放光的铁球,格、格地直响,右手里刁着一根旱烟袋,旱烟袋那烟锅儿澄澄地发亮,那可不是黄铜,明眼人,识货的行家一看便知,那赫然是纯金打造的。
这老者不知是何来路,长像虽不怎么样,可是那身行头,却是既考究又名贵,气派十分!他一进胡同便直奔遇龙酒馆,他刚跨进酒馆门,那原来噪杂喧嚷的一片,立刻鸦雀无声,归于寂静。
那些衣着整齐,斯斯文文的人,只投以诧异一瞥,坐着没动,而那些掳胳膊卷袖子,袒露胸膛,却霍然地全站了起来,一扫粗犷之态,恭恭敬敬地哈了腰:“谷爷,大伙儿给您请安了,您好!”瘦小老者满面含笑,张着满口黄牙咧着嘴,举了举手中旱烟,算是打招呼答礼,口中并道:“坐,坐,大伙儿都坐着,吃喝你们的!”说完,又往里面行去。那些个粗狂汉子又一个个地躬身哈了哈腰,才坐了下去,可是,那喧嚷吵闹之声已不复再闻,只剩下低声谈笑。适时柜台里飞步迎出了个矮胖中年汉子,他满脸堆笑,老远地便拱了手,说道:“谷爷,好久没见您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瘦小老者微微一抱拳,道:“这些日子来我懒得很,一直没出门儿,今天是再也熬不住酒瘾了,肚子里的酒虫直作怪,没奈何,只好来喝两盅了,怎么样,近来生意还好么?”矮胖中年汉子搓手笑道:“托谷爷的福,您不瞧,多少年来一直是老样子,算不上顶好,可也承朋友们照顾,永远也不会差”望了瘦小老者一眼,眯起了眼,低声笑道:“谷爷,您八成儿是让翠花姑娘给缠住了吧?”
瘦小老者老脸一红,忙打了哈哈:“别提那小狐狸精了,八大胡同里,就数她咳,咳,我一见了她,那就像个糖葫芦,只好任她摆布了,其实,不怕你老哥笑话,我这是老来作孽”仰面又是一个哈哈。
打哈哈,开玩笑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矮胖中年汉子敢情深通个中三昧,没往深处说,一摆手,道:“谷爷,您还是老地方坐?”瘦小老者一摇头,道:“不忙,我今天来,并不全是为了喝酒,还有点正事要办,走,咱们先到你柜台里谈谈去!”说着,他迈动了步,矮胖中年汉子连忙侧身让路。
进了柜台,坐定,瘦小老者揣起两个铁球,摸出了火石,火折,打着了火,点上了旱烟,吸了两口,方道:“那位姓胡的,最近常来么?”矮胖中年汉子道:“您是说那位胡公公?”
瘦小老者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他!”
矮胖中年汉子道:“跟谷爷一样,也有多日未见了,大概是宫里太忙,抽不出工夫,怎么,谷爷,您有事儿?’’瘦小老者又吸了两口旱烟,慢条斯理地道:“没事,没事,想认识认识,稍时要是来了,马老哥可否”“没问题。”矮胖中年汉子不等话完便拍了胸脯,道:“谷爷您的事儿还不是-句话?只要今天他来,我一定替谷爷介绍,其实谷爷您不知道,胡公公早就听说了您的大名,也早就有结交谷爷您的意思呢!”瘦小老者“哦”了一声,诧异说道:“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宫里的人个个官架十足,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尤其他是大内禁宫里的人,怎会有意跟我这种江湖上的混混攀交情?”矮胖中年汉子一脸郑重之色地摇了头,道:“我大胆直说一句,您谷爷要这么想,那就错了,您是不知道胡公公他的为人,您要是知道,您就不会这么说了!”瘦小老者又“哦”了一声,道:“他为人如何?”
矮胖中年汉子道:“他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喜欢交朋友,特别喜欢交谷爷您这样的朋友,有次他喝多丁酒,还说,待在宫里这多年,他闷得发慌,所见到的,都是一些讨厌嘴脸,真恨不能在外边多交几个知心朋友”
瘦小老者沉吟说道:“这个到很出我意料之外,马老哥,他要真是这么一个人,我可要好好儿结交他”
“哈,谷爷,你瞧!”忽听那矮胖汉子叫了一声,两眼外望,抬手指向了门口,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那不是胡公公来了么!”
瘦小老者随着他手指向外望去,不由精神为之一振,可不是,遇龙酒馆的门口,背着手,一摇一摆地走进来个矮矮胖胖,五旬左右的老者,说他是个老者,他额下可没有一根胡子,一张脸又白又嫩,竟像个大姑娘身穿一件天蓝色的长袍,举止非常之有气派。
柜台里,早已站起那位矮胖的中年汉子,他急步迎出柜台,老远地便满面堆笑,打上了招呼:“胡爷,多日不见了,今天是什么风”
那矮胖老者眯着眼,含笑抬起了头,道:“多日不见,多日不见,马老哥,大伙儿好哇!”
说话间那矮胖中年汉子已到了他面前,压低声音道:“托你的福,公公,那儿坐?还是老地方?”
那姓胡的矮胖老者颔首笑道:“马老哥知道,换个别的座头,我吃喝不下”说着,他径自行向最靠里面的一副座头上,虽然遇龙酒馆如今是卖了满座,可是这副座头却至今是空着。这姓胡的矮胖老者刚坐下,那矮胖中年汉子,已然跟着到了桌前,哈着腰,低声问道:“公公,你今天要点什么,还是老样子?”
姓胡的矮胖老者点头说道:“嗯,还是老样子吧,老样子吃得舒服!”
那矮胖中年汉子应了一声,脚下却未动,刚要张口,忽听背后一人笑道:“马老哥,多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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