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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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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他都难以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他苦笑,也只有苦笑。

    三月十一日。东风又吹,落花如雨。

    崔北海没有站立在落花中。他站立在走廊上。

    也有落花被东风吹入廊中,他却没有再去接。

    他怕落花上又伏着吸血蛾,当他接在手中时,又刺他的手,吸他的血。

    他望着那些落花,心中却全无伤春之意。

    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的目光呆滞,心也已有些麻木。

    恐惧、失眠,一连十天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还能够支持得住,没有变成疯子,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也没有发觉易竹君的走来。

    易竹君同样也意料不到这个时间竟会在这条走廊碰上崔北海,这条走廊已远离书斋。

    这条走廊曲曲折折,崔北海不是站立在当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发觉崔北海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一瞥见崔北海,她的面上就露出惊惧之色,那身子一缩,竟真的企图闪避。

    只可惜崔北海虽然没有看见她,但她的脚步声己够响亮,已足以将崔北海惊醒。

    崔北海缓缓回头,呆滞的目光落在易竹君的身上,突然一凝,瞳孔同时暴缩。

    “蛾”

    崔北海一个蛾字出口,话声便中断!

    易竹君今天穿了一袭翠绿的衣裳,翠绿如碧玉,就像蛾身,蛾翅那种颜色。

    崔北海就像是惊弓之鸟,看见这种颜色,不由就想起吸血蛾。

    他的手旋即握在剑上。

    幸好他总算看清那是一个人,是他的妻子。

    跟着出口的说话立即咽回,却没其它任何话说,他只是怔怔地望着易竹君。

    易竹君没说话,面上的惊惧之色却更浓,就像是遇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人遇上了一个疯子,那个疯子又是目露杀机,手上握利剑,当然最好就是赶快开口。

    易竹君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因为她是这个疯子的妻子。

    两个人就一如两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哪里还像一对夫妇?莫说是夫妇,连陌生人都不如。

    两个陌生人清晨相遇,有时也会打一个招呼,更不会远远看见,就企图回避。

    崔北海不免心中一阵悲哀。

    终于还是他首先开口,道:“这么早你去哪儿?”

    易竹君嗫嚅道:“到荷塘那边去散散心。”

    崔北海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烦恼?”

    易竹君没有作声。

    崔北海也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那边的杏花已快飞尽,要看的确就得趁现在这个时候,去走走也好。他虽然说好,脚下并没有移动半分,目光也没有回转,仍是望着易竹君。他似乎完全没有意思陪同易竹君到荷塘那边。易竹君仍不作声,也没有举步。

    崔北海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还等什么?”

    易竹君轻声问道:“你不去?”

    崔北海反问:“你希望我去?”

    易竹君又不作声,仿佛不知道怎样回答。

    崔北海凄然一笑,道:“我也想陪你去走一趟,只可惜我还有事等着要办,去不得,还是你自己去好了。”

    他笑得这么凄凉,眼中也充满了悲哀。他真的去不得?

    真的有事等着要办?

    易竹君没有问,垂下头,默默地举起脚步。

    崔北海亦是默默地瞪着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身旁走过。

    走出了半丈,易竹君的脚步便开始加快。

    崔北海即呼一声:“竹君!”

    这一声叫得非常突然,语气亦非常奇怪。

    易竹君给他这一声叫住了。

    刚开始加快的脚步应声停下,却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声“竹君”出口,连随放步追上去。

    是不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陪易竹看到荷塘那边散散心?

    易竹君等着他追上来,脸上并没有丝毫欢愉之色,也没有回头。

    崔北海一直走到易竹君的身旁,才停下脚步。

    易竹君终于忍不住回头,低声问道:“什么事?”

    崔北海没有应声,一双眼睁得老大,盯着易竹君的左手。

    易竹君的双手都深藏在衣袖之内,他盯着的其实也就是衣袖。

    翠绿如碧的衣袖之上赫然有一片触目的红色,红得就像是鲜血。

    易竹君一瞬间亦发觉崔北海在盯着什么,下意识一缩左手,崔北海比她更快,已将她这只左手握住。

    易竹君似乎被他握着痛处,一皱眉,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崔北海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仍在那衣袖之上,忽问道:“你的左手怎样了?”

    易竹君浑身一震,嗫嚅着道:“没有事。”

    崔北海冷冷地道:“没有事又想会有血流出来,衣袖都染红?”

    “那莫非不是你自己的手臂流出来的血?”

    他再问这一句,却不由分说,自行将易竹君左手的衣袖拉起。

    易竹君的手臂晶莹如玉,小臂上赫然缠着一条白布。

    白布的一边已变成了红色,已被血湿透。

    崔北海面色一寒,道:“这是什么回事,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易竹君吞吐吐地道:“我方才裁衣,一下不小心,给剪刀伤了手臂。”

    裁衣?剪刀?她那把剪刀到底怎样拿的?

    怎会将手臂伤得这么厉害?

    崔北海心意一动,道:“给我看看你到底伤成怎样?”

    也不等易竹君表示意见,他就将那条白布解开来。

    果然伤得很厉害。小臂上五六寸长,深有两三分的一道血口,血犹在渗出。

    这怎会是剪刀弄出的伤?

    崔北海细看一眼,当场就变了面色。一一是创伤!

    他心中大叫,一个字却说不出来。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错误。应该没有错误。

    要知他到底也是一个用剑的高手,是否创伤也应该可以分辨得出。

    她为什么要骗我?

    崔北海的目光不觉移到易竹君面上。

    易竹君一脸惊俱之色。她惊惧什么?

    崔北海怔怔地盯着易竹君,心中的恐惧绝不在易竹君之下。

    她不懂武功,也没有理由无端用剑,怎会是自己用剑刺伤自己?

    不是她,又是谁?

    在这个地方,谁敢用剑伤害她?

    只有我!

    莫非昨夜出现于书斋的那只奇大的吸血蛾就是她的化身?

    莫非昨夜我那一剑就是刺在她的手臂之上,剑上的血,地上的血,就是她的血?

    那些血又怎会一下子消失?莫非她变成吸血蛾时,体内的血亦变成妖血?

    这要是事实,她岂非真的是一只吸血妖?一只蛾精!崔北海越想越惊。

    那么说,我要保存自己的性命,岂非将她杀死?

    她到底是我妻子,叫我怎能如此忍心?

    崔北海眼旁的肌肉不住地颤动,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易竹君的手,终于将自己的手松开了,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只是用布包着是没有用的,烧饭的老婆子懂得刀伤,你找她看看,敷些药,否则伤口发烂就糟了。”

    易竹君点点头,脱口道:“我正要去找她。”

    崔北海谈笑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到荷塘散散心?”

    易竹君一怔,垂下头。

    崔北海却接道:“散心是小事,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不过那还不严重,刘婆子大概可以应付得过来。”

    易竹君道:“嗯。”崔北海挥挥手道:“那还不快去?”

    易竹君倒是一个很服从的妻子,立即就退开。

    目送她远去,崔北海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浓。

    娶着一个蛾精的化身,一个吸自己的血的妻子,娶着一个欺骗自己,不忠的妻子,这两件事都同样可悲,若全都是事实,更就可悲的了。

    又一阵东风,又一阵落花,崔北海叹息在落花中。

    花落明年还会重开,破裂的感情,却往往终生难以弥补。

    三月十二日,风雨故人来。

    来的这个人却是崔北海非亲非故。

    这个人是易竹君的表哥。

    表哥这个称呼据讲未必只代表表哥,还代表情人。

    很多女人据讲都喜欢将自己的情人叫做表哥,因为这非独解决了称呼上的问题而且出入也方便得多,不会惹人说话。

    易竹君这个表哥当然未必就是那种表哥。

    这个表哥叫郭璞,表面上看来似乎比易竹君还要年轻。

    他不只年轻,还英俊。

    好象他这样的年轻,岂非就是年轻的女孩心目中的对象?

    崔北海越看这个郭璞就越不顺眼。

    他忙了一个上午,将店务打点妥当,折回书斋内,方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易竹君就带着她这个郭璞表哥来了。

    他们竟然是两个人同来书斋,总算他们还是有所先后。

    易竹君走在前面,头却不时回望,郭璞跟在后面,一双眼似乎并没有离开过易竹君窈窕的身子。

    崔北海看见就有气!他居然忍得住气,没有发出来。

    他还笑,笑着第一个招呼,道:“这位小兄弟是哪一位?”

    易竹君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

    崔北海“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的表哥,叫什么名字?”

    易竹君道:“郭璞。”

    崔北海沉吟道:“我好象听过这个名字。”

    易竹君道:“其实你也应该见过他的了。”

    崔北海缓缓道:“是不是在你养母那里?”

    易竹君点点头。

    崔北海道:“怪不得总觉似曾相识,坐!”

    他摆手请坐,表面上倒是客气的很。

    郭璞真如受宠若惊,赶紧在一旁椅子坐下来。

    崔北海冷冷地看着他坐下,他口头说得客气,心里其实想一脚将这个表哥踢出门外。

    他虽然窝心,还是将之留下来,因为他很想知道易竹君为什么将这个表哥带到自己面前?

    他若无其事地对郭璞道:“我已有三年没有到易大妈那里,所以就算见过面,最少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现在认不得也怪不得。”

    郭璞道:“岂敢岂敢。”

    崔北海随即转入话题,道:“只不知道这次光临有何贵干?”

    郭璞还未开口,易竹君已抢先替他回答:“我这个表哥本是名医之后,自小就饱读医书,精通脉理,这两年在城南悬壶,也医活过不少人命。”

    崔北海道:“哦?”易竹君接道:“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举止失常,又尽在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找他来给你看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听易竹君这样说话,竟似全不知情,竟当崔北海的脑袋有毛病,在发疯。

    难道她并不是一只吸血蛾的化身?并不是一个蛾精?

    难道这几天她真的没有看见那些吸血蛾?

    难道她真的这样关心我?

    崔北海心中冷漠,面上也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既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

    他笑道:“我心情虽然恍惚,举止并没有失常,说话也并不奇怪,根本就完全没有毛病,无须找大夫诊治。”

    易竹君轻叹道:“讳疾忌医,并不是一件好事。”

    崔北海漫应道:“硬要说有病,我也只有一种病!”

    易竹君不由地追问道:“什么病?”

    崔北海道:“心病。”

    易竹君一怔,道:“心病?”

    崔北海道:“就是心病。”

    他霍地转身回顾郭璞,道:“你可知心病如何方能痊愈?”

    郭璞一怔。

    他正想回答,崔北海已自说道:“别的病也许一定要找大夫才有办法,心病却是不必的。”

    郭璞点点头,方待说什么,崔北海的话又接上:“医治这种病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他的目光忽变得迷蒙,轻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医治心病,也就只有用心药。”

    他再声轻叹,道:“心药却比任何的一种药还要难求。”

    易竹君与郭璞呆呆望着。

    崔北海的话一收,两人不约而同就相顾一眼,这一眼之中,仿佛包含着很多很多只有他们才明白的意思。

    然后他们的目光齐转向崔北海的面上,这一次,却满是怜悯之色。

    他们就像是在望着一个染上了重病的人。

    崔北海看得出来,他笑笑,忽又道:“我的话你们也许听得懂,也许听不懂,无论懂或不懂,我都不在乎。”

    他又再转向郭璞,突然伸出手,放在茶几上,道:“你既然饱读医书,精通脉理,不妨替我诊察一下,看我可是真有病?”

    郭璞瞟了一眼易竹君,道“我这就看看。”

    他欠身伸手,搭住了崔北海的手腕,面容变得严肃,聚精会神的样子、看来倒像个大夫,也像在认真其事。

    崔北海木无表情,心里在暗笑。

    估量不是名医之后,对于这方面也颇有心得,早在这之前,亦自行检查过两次。

    他深信自己绝对没有病,却仍由得易竹君郭璞两个摆布。

    因为他一心疑惑,想弄清两人在打什么主意,也想试试这郭璞到底是不是一个大夫。

    好象这样的一个英俊潇洒的年青人,莫说是一个大夫,就说他懂得替人看病,也很难令人置信。

    几乎一开始,崔北海便已怀疑易竹君的说话。

    不过人有时实在难以貌相。

    这个郭璞居然真的懂得脉理,而且实在有几下子。

    把过脉,郭璞再看看崔北海的面庞,眼神便变得奇怪起来。

    崔北海一直就在盯着他,实时问道:“如何?我可有病?”

    郭璞道:“脉搏十分正常,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就只是有些睡眠不足。”

    崔北海一怔,大笑道:“果然有几下子,老实说,我也懂得一点儿歧黄之术,是否有疾自己也心中有数。”

    郭璞苦笑道:“看来你如果有疾,似乎真的是只有一种必须心药方能医治的心疾。”

    崔北海笑声一落,道:“本来就是真的。”

    郭璞道:“这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崔北海淡淡地道:“心疾本来就不必找什么大夫,要找到了病源,即使是完全不懂歧黄之术的人,亦不难想出却病的方法,自我疗法。”

    郭璞道:“你找到病源没有。”

    崔北海点头道:“早就找到了。”

    郭璞道:“却病的方法?”

    崔北海:“也有了。”

    郭璞叹了一口气,道:“我来的敢情多余?”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接道:“不过这却是最好,省得我这个表妹日夜担心。”

    他笑顾易竹君!

    易竹君也笑笑,笑得却很勉强,那表情倒像宁可日夜担心,只怕崔北海不病。

    我若是真的病倒,她只怕未必就会日夜担心。

    崔北海心里想,表面却又是一种表情,他又有了笑容,笑对郭璞道:“你来得倒也是时候。”

    郭璞愕然道:“哦?”崔北海道:“我正闷得发慌,正想找一个人喝上几杯。”

    郭璞怔在那里。

    易竹君连随又问道:“你用过午膳没有?”

    郭璞道:“还没有。”

    崔北海又问道:“懂不懂喝酒?”

    郭璞道:“几杯倒可以奉陪。”

    崔北海拍膝道:“好极了。”

    他目光一转,方待吩咐易竹君打点,易竹君已自趋前,道:“我去吩咐准备酒菜。”

    这句话说完,她便带笑退下。

    看样子她似乎很高兴郭璞能够留在这里。

    她甚至高兴得忘记了问崔北海应该将酒菜准备在什么地方。

    酒菜准备在偏厅!

    这是崔北海通常宴客地方,易竹君总算还记得崔北海这个习惯。

    她叫人做了六样小菜。

    六样小菜五云拜日般摆开,当中的一样还用一个纱罩覆着。

    崔北海目光闪动,连声说出五样小菜的名字,目光终于落在纱罩上,道:“这里头又是什么。”

    易竹君应声揭开纱罩,道:“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水晶蜜酿虾球。”

    翻花的虾珠,酿上水晶一样透明的蜜糖,衬着碧绿的配菜,既像是水晶,也像是一颗颗的碧玉。

    色香俱全,易竹君在这上面显然已化了不少心机。

    郭璞瞪着这一碟水晶蜜酿虾球,露出了馋相。

    看样子,对于这样小菜,他似乎并不陌生,却又似已很久没有尝到。

    崔北海却是一面诧异,连听他都没有听过这名字,他更不知道易竹君有这种本领。

    他怔怔地望着易竹君,忽然道:“怎么你还懂得做几样小菜?”

    郭璞替易竹君回答:“她本来就是这方面的能才。”

    他这个表哥知道的竟然比崔北海这个做丈夫的还要清楚。

    崔北海这个做丈夫的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淡应道:“哦?”郭璞又道:“这水晶蜜酿虾球她做得尤其出色,我却已有三年没有尝到了。”

    崔北海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淡淡道:“我从来没有尝过。”

    他尽管在笑,语气已有些异样,易竹君也听出来了。

    郭璞不是呆子,他同样听得出来,再想崔北海方才的说话,一脸的笑意不由凝结。

    崔北海大笑道:“这次大概是因为你到来,她特别亲自下厨弄来这些小菜,哈,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他这句话出口,易竹君的面色亦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郭璞赶紧陪笑道:“嫁入大富人家,谁还想到亲自动手烧菜。这次,想必是因为我这个表哥到来,记起自己还有这种本领,才下厨去,大概是想试试,自己还能否做得来。”

    他转顾易竹君,道:“表妹,你可是这意思?”

    易竹君当然点头。

    崔北海随即笑道:“这就非试不可了,果真做得好的话,以后可有你忙的。”

    他笑得倒也开心。

    易竹君郭璞听他这样说,一颗心才放下。

    崔北海接又笑道:“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来!趁热吃!”

    未入口已是香气扑鼻,入口更香甜。

    蜜糖本来说香甜可口,食欲不由大增,一口咬下去。

    “吱”一声,这一口像是咬在一只老鼠的身上。

    死老鼠!一般血红的浓汁从虾球里流出,流入他的咽喉!

    浓汁之中透着一种难言的恶臭,就像是死老鼠那种恶臭。

    虾不是这种味道,绝不是!

    水晶虾般的蜜糖内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北海实在不想在客人面前失仪,但也实在忍不住。

    那一股恶臭的浓汁才入咽喉,他整个胃就像已倒翻了。

    “哗”地他张口吐出了那个虾球!

    虾球滚落在他面前的桌上,已几乎被他咬开两边,他看得非常清楚,裹在蜜糖内的并不是一只虾,而是一只蛾!

    碧玉般的翅,血红的眼睛吸血蛾!

    水晶蜜酿吸血蛾球!

    那一只吸血蛾也不知是给他活活咬死还是本来就是一只死蛾,血从被咬开的蛾身中流出,染红了水晶般的蜜糖外壳。

    血红色的血,带着一种难言的恶臭。

    流入崔北海的咽喉中的也就是这种恶臭的蛾血!

    崔北海不看犹可,一看整张脸就变成白色。

    他双手扶住桌子,当场呕起来。

    腥臭的蛾血,呕下了桌面。

    连胃液也几乎呕出,易竹君郭璞吃惊地望着崔北海。

    他们的目光先落在崔北海呕吐出来的那个水晶蜜酿虾球之上,却一带而过。

    在他们眼中,那似乎不可伯。

    是不是他们早就知道蜜糖之内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也并未下箸。

    崔北海继续呕吐出来的只是苦水。

    他的面色由死自转变成赤红,身子也似乎因为呕吐变得衰弱,已摇摇欲坠。

    易竹君郭璞看在眼内,不约而同地一齐站起身子,急步上前去,伸手正要扶住崔北海,冷不防崔北海突然将头抬起来,狠狠地瞪着他们。

    给他这一瞪,易竹君郭璞伸出去的两只手不由都停在半空,人也怔住。

    呕吐已同时停下,崔北海咽喉的肌肉筋骨犹在不停地抽搐。

    他的口仍然张大,口角挂满了涎沫,一额的汗水,珠豆般纷落,面部的肌肉似乎已全部扭曲了起来,显露出来的那种表情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易竹君望着他,不觉脱口道:“你怎么了?”

    崔北海口角牵动,好容易才吐出一个字:“蛾”

    易竹君的面上露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神色,道:“什么蛾?吸血蛾?”

    崔北海立时半身一偏,戟指易竹君,哑声道:“你哪来这么多吸血蛾?”

    易竹君一声轻叹,道:“你这次又在什么地方见到吸血蛾了?”

    崔北海那只手指颤抖着,转指向那水晶蜜酿虾球,道:“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易竹君一怔,道:“不就是水晶蜜酿虾球?”

    崔北海惨笑道:“虾球虾球,蜜糖内裹着的真是虾球?”

    易竹君轻叹一声,道:“不是虾球又是什么?”

    崔北海道:“蛾!吸血蛾!”

    易竹君摇摇头,没有作声。

    崔北海接道:“水晶蜜酿吸血蛾,你亲自下厨弄这道小菜,到底是准备给谁吃?”

    易竹君又是摇头,仍然不作声。

    郭璞一旁插口道:“何来什么吸血蛾?”

    崔北海怒道:“这难道不是”

    话一出口,他那只手指亦向吐在桌面上的那个虾球指去。

    那个虾球内本来是一只吸血蛾,现在竟变了金黄芬芳的蜂汁。

    这-那之间,他忽然亦觉自己犹带腥臭的口腔不知何时亦变成芬芳。

    蜂汁芬芳,崔北海目定口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转回易竹君郭璞两人的面上。

    他立时看到两个非常可怕的“人”!

    青绿如碧玉的面庞,赤红如鲜血的眼睛,没有眼瞳,整个眼球就像是一个蜂巢,就像是无数的筛孔结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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