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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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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霭四垂,堡内偶有一两点灯火,死气沉沉,宛如鬼域。

    大厅房内川流不息挑出菜饭,送往堡中各处。

    南堡雕楼外突飞掠而至四条身影,疾跃上楼,现出北丐青松南儒司空陵及程南淮花九鹏四人。

    一个金凤帮高手乔装匪徒抱拳禀道:“厨房已送出酒饭,内放置迷性毒药,稍时盟主自有通知。”

    佟青松颔首道:“武林群雄已准备停妥进驻堡内,老贼有何迹象?”

    那乔装匪徒道:“自盟主以惊神弩射杀钟离炎后,堡内匪徒人人自危,暗桩龟缩不出,老贼亦藏身秘穴,始终未曾现身。”

    司空陵手指桌上丰盛酒莱笑道:“想必其内未置毒药,我等可宽怀食用,静候佳音便了。”

    蓦地——,霍文翔疾掠而入,道:“四位速通知堡外群雄进驻,饭莱内放置乃慢性迷神药物,服后缓缓发作,呵欠连天,困倦欲睡,为防万一,若有匪徒未曾服用,立即制住,在下须与家岳送酒食进入秘穴行事。”言毕抱拳一拱,回身飞掠窜向大厨房。

    只见秦锡寿已备好四挑全席,不禁一怔,低声道:“这却是为何?”

    秦锡寿道:“老贼岌岌自危,已调遣十数武功高强,忠诚不渝的亲信进驻秘穴内,贤婿为今之计,尚不能以玉勾斜削断总枢纽,免老贼惊遁。”

    霍文翔道:“这个小婿知道。”两人以内功传声,其他杂役无法闻知,秦锡寿命三名厨役挑起,留下一挑与霍文翔。

    霍文翔随后挑起走出厨房,转入居室,从褥内取出玉勾斜横系在盒底,黑夜之间,绝无法发现。

    地穴石府大厅内珠光照耀,四席桌面几乎坐满,酒菜尚未见送上,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凝肃,郁郁不欢。

    座上群邪均雅雀无声,岑寂如水。

    铁少川忽沉声道:“老夫已命防护本堡九个分堂每个时辰,必须禀职情,怎么将近两个时辰尚未见鸽讯,李霖、宋康,你两人去查明动静。”

    两个面目冰冷的劲装老者嗖地立起窜出。

    这一双老者昔年纵横粤闽及海南岛沿海,名辣手双恶,武功奇诡,为佛面人屠收伏,对铁少川忠诚不渝,两人一出得地穴,李霖游目四望,只见堡中一片死气沉沉,低声道:“贤弟,我似乎心灵上预感此非吉兆,怔怔不安,总觉得这堡内有点气氛不对!”

    宋康神色微变,道:“莫非李兄看出有什么蹊跷不成?”

    李霖摇首道:“我们闯荡江湖多年,什么凶险场面均经历过,但今晚堡中另有一种杀机。”两人边走边说,不觉来到一条巷角,忽感一声阴寒澈骨语音随送入耳中:

    “对,你们是有去无回,凶多吉少。”

    两人闻声不禁心神猛凛,宋康凶睛四巡,厉喝道:“朋友,既胆敢闯入堡中,何不露面。”说着手中扣着一枚夺命毒梭,如那人答话,立即循声打出。

    只听森冷语声传来道:“老夫自在此处,只怨你俩有目如盲,怪得了谁?”

    宋康一听语声来自屋面,立即循声打出,一溜蓝芒震射飞去。

    哪知夺命毒梭送出两丈远近,如遇阻力倒射飞回。

    宋康不禁大骇,一个仰身倒窜避开。

    逆射飞回的那只夺命毒梭似长了眼般,宛若附骨之蛆跟踪而至,拍的一声射中左膝盖骨上,这夺命毒梭乃宋康成各凶器,一击中人身,梭尖即在体内裂成碎片,而且毒性剧烈。

    只听宋康惨嗥一声,噗咚跌摔落地。

    李霖早就觉察情势凶危,夺命毒梭飞回时,便自纵身穿空飞去。

    仅逃出五七丈外,猛感身前陡生排空阻力,只闻冷笑声道:“你走不了。”

    李霖忙两脚一沉,站身地面,星光闪烁下,丈外远处现出一条人影,凝目望去,不禁胆寒魂飞,暗道:“不,果是阎老鬼,我命休矣。”

    来人正是北斗令阎鹏屉,面寒如冰道:“你俩昔年横行粤闽沿海,恶行滔天,老夫正欲下手除你,不料你俩突销声匿迹,只道悔悟前非,回头向善,原来投身在铁少川门下,今晚遇上老夫,还想活命么?”

    李霖神色惨变,道:“冤有头,债有主,阎大侠今晚登门寻仇,系为了铁少川而来,在下愿领大侠去见令主。”

    阎鹏展已知李霖心机歹毒,冷笑道:“你道铁少川藏身之处机关凶险恶毒,引老夫前往正好遂你毒计,哼!铁少川见你俩不回,必心神不宁,继续遣人出穴探听,令他寝食难安。”

    李霖见毒计难售,凶睛一转,知难幸免,苦笑道:“在下昔年恶贯满盈,悔恨莫及,甘愿自绝一死。”说着左掌缓缓抬起,暗运真力向自己胸前按去。

    他左掌一击在胸膛上,突飞出一蓬飞花毒弩,罩射阎鹏展全身,右手一柄毒剑蓝光电芒一式“青龙出穴”

    噗的一声,刺中阎鹏展左臂,如中败革,原来阎鹏展并非原来手臂,毒弩亦震飞坠地。

    李霖面色惨变,忽闻阎鹏展哈哈大笑,右臂疾伸,五指嵌在肩骨上,深没入骨,痛澈心脾,不禁闷嗥出声昏死过去

    铁少川与群邪酒饭用完,见李霖宋康迄未回转,又不见鸽讯,不禁忧心如焚,出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三更将罄。”

    忽见一个黑衣劲装汉子抱着一只灰鸽奔了进来,铁少川不禁神色一变,霍地接过灰鸽,解下鸽足信筒,抽出北堡详报堡内平静禀帖。

    铁少川察觉信筒内尚有一物,以手指捏出,只见是一纸色泽鲜红的拜帖,上书明晨日出时分在北堡门前相候,下款霍文翔拜启。

    这两封不同的信帖,显然其中大有文章,自相矛盾,霍文翔的拜帖,怎会夹入秘密鸽讯内,莫非武林群雄已将堡内弟兄制住

    若真如他所疑,后果将不堪设想。

    厅内群邪发现铁少川面色铁青,神态凝肃,知必非好事,均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敢大声发问。

    正在此际,秦锡寿霍文翔翁婿已然进入禁囚武林群雄石室,室内守护武林群雄系一名手持判官双笔的黑衣老叟,一见秦霍两人走入,不禁一怔,道:“你们两人为何来在此处?”自然他认出两人乃大厨房的王掌厨及石老三。

    秦锡寿嘻嘻一笑道:“铁令主命小的送酒食与群雄饮用。”

    那黑衣老者更是一怔,暗道:“怪事,所有被囚之人,均以干粮冷冰度日,迄未有所变更,怎么”

    心念未了,一道寒芒卷体而过,已自尸横两截。

    原来他并未发现石老三露出肩头的“玉勾斜”惨遭丧身之祸。

    石老三疾趋在威灵子身前,含笑道:“青城掌门人,恕在下救援来迟。”

    威灵子目露惊诧之色道:“霍少侠么?贫道安然无事,仅穴道受制。”

    霍文翔伸掌拍开威灵子穴道,再遂一为被囚群雄施救后,低声向威灵子引见七海神龙秦锡寿,道:“掌门人率领群雄随家岳出去,在下尚须找寻机关总枢钮加以破坏,时不宜迟,还请从速。”说罢身形一闪掠出,奔往总枢藏处。

    只听一片哄哄闷雷水声传入耳中,暗道:“莫非藏在水中。”

    待至临近,暗觉水声系山后一道洪流,系由山外巨瀑积聚汇注而成,但黑暗似漆,伸手不见五指,只闻水声,不见总枢所在,猛一抽出玉勾斜,寒光滟滟映射十丈方圆。

    只见一道巨大暗瀑倾泻注下,约莫二三十丈方圆水潭,激湍水花飞沫,潭面距霍文翔所立之处高可十余丈,他暗暗忖思道:“岳父图说只绘明总枢在阵图中心,自己所立方位正合,莫再犹疑不决。”一横玉勾斜,身形纵下,潜入水中,只觉水力奇猛,重逾山岳,暗道:“老贼真是心机深沉,得此阴奇之处苦心经营兴建藉以图霜武林,不料作恶多端,上天不佑,终化为一场春梦。”

    他潜入水底,藉剑光纵目四巡,才发现一座石座,座内密如蛛网机轮网索,工程浩大精密,以玉勾斜细心割切。

    玉勾斜锋得无比,一近钢索如同摧枯拉朽般呈现裂痕,每根钢索均以千百股钢丝绞成臂粗,霍文翔并非切断,而是留下约莫半指粗细即停止割下,侯铁少川一触动机钮,机轮旋转时,钢索经不起拉力自然崩断,机关立时失效。

    霍文翔大功告成,才潜出水面,以玉勾斜凿削潭壁成阶梯,遂步上登离去。

    一轮红日从地面腾起,四野青葱苍郁,恶鬼堡北碉楼放出一只灰鸽,疾飞往铁少川藏身秘穴。

    恶鬼堡已风云变帜,铁少川只剩下秘穴中数十名可以倚靠心腹亲信。

    铁少川这时只觉心神不宁,烦躁难安,只在大厅内来回踱步,忽闻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禁神色微变。

    只见一个胡瓜长脸老者抱着一只灰鸽奔入,铁少川苦笑一声道:“是否霍文翔约老夫出堡相晤?”

    散坐在厅内的群邪闻言不禁心神大震,纷纷立起,只听那

    胡瓜长脸老者答道:“正是!”铁少川冷笑道:“不用了,武林群雄巳进驻堡内,意欲诱老夫出去,老夫怎能受愚!”

    蓦地——,突闻厅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冷笑道:“铁少川,算你聪明,但你始料不及我等会进入你藏身之处吧!”

    铁少川闻声不禁神色大变,喝道:“阁下是谁?”挥手示意群邪搜索敌踪,并传声道:“不论来人是谁,立即格杀。”

    群邪纷纷扑出。

    只听回声答道:“你杀人无数,仇家何止千百,我是谁,见面就知。”

    铁少川疾逾飘风掠出厅外,不禁一怔。

    原来厅外扇形放射九条甬道非但敌踪不见,而且连自己手下也不见踪影。

    突然第四条甬道中现出少林掌门元元上人,合掌和声笑道:“铁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只要能悔过向善,自承罪行,老衲愿力保你能不死。”

    铁少川哈哈狂笑道:“元元大师,你这是自投罗网,你纵然识破阵式,但却难知铁某阵式其中奥妙无穷变化。”说着,右手一按肩头,剑未出鞘,元元上人身形已自无踪。

    但闻元元上人语声道:“佛门中人,老衲不愿擅开杀戒。”

    其他八条甬道中人影纷纷疾现,站立远处,面色沉肃如冰,铁少川不禁骇然变色。

    那现身八人,却是辣手强敌,无不是与他结有深仇大恨,他一眼瞥明是七海神龙秦锡寿,丐帮誓宿长眉老人,北丐佟青松,南儒司空陵,昆仑掌门至尊,当今武林盟主霍文翔,紫府书生虞冰后裔虞凤栖,北斗令阎鹏展。

    铁少川瞥明最后一人北斗令阎鹏展时,不禁心神猛凛,厉喝道:“阎鹏展,咱们是不死不散,又在此地相遇了。”

    阎鹏展笑道:“你道阎某不慎中了你绝毒暗器蚂蝗钉,巳然形销骨化,却不料阎某命大福大,尚活在人世,你我这笔血债应如何清偿法。”

    铁少川哈哈狂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你绝不是铁某敌手。”

    阎鹏展冷冷一笑道:“狂言无益,稍时便知。”

    铁少川倏地右掌向阎鹏展直推了出去,一股暗劲沉逾山岳送出十余丈外,而且力道有增无已,势如江河猛泻,绵绵不绝。

    阎鹏展却未迎击来掌,反而趁着掌势飘出七八丈开外。

    只听霍文翔朗声道:“铁令主,今日兵戎相见,你当知处境危殆,怎还不服输?”

    铁少川厉声道:“你站在远处,畏如蛇蝎,何不近身以武功相搏。”

    霍文翔展齿微笑道:“在下正要领教铁令主洗髓经遗笈之绝世武功。”说着,身法飘飘走前。

    铁少川大喝一声,右掌按向肩头剑柄,哪知剑柄暗簧如锈蚀卡住,无法将剑拔出,不由愣住。

    霍文翔道:“在下已说过各以真实武功相拼,玉勾斜犀利无匹,藉利剑之助取胜,也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

    铁少川尚未醒悟玉勾斜已被易换,而非原物,只是心中推测武林群雄怎能轻易进入秘穴,难道守护阵口的手下均离心背

    叛不成,否则岂无丝毫惊讯。

    当下,铁少川厉声答道:“你能不用射阳剑。老朽愿以一双肉掌印证,但不能别人助阵暗算。”

    霍文翔答道:“那是当然。”说时巳至临近丈外远处。

    铁少川陡地双掌错攻而出,一式两招,含蕴无穷变化。掌影飘舅,宛若散絮飞花。

    霍文翔亦展开一身绝学,沉着应敌。

    快少川果然武学奇妙,招式变化神奇狠辣,看似轻飘无力,却无不是致命奇招。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两人招式由奇绝渐渐变为雄浑,掌起风涌,招招如利斧砍山,一片锐啸如潮。

    如此打法,最耗损内力真元。

    铁少川心意狠毒,存心两败俱伤,若一击制住霍文翔,一切可迎刃而解

    忽闻铁少川厉喝一声,右掌一式“拨云见月”直劈霍文翔前胸,左手五指神奇无伦出式’五龙擒珠”抓向腕脉要穴。

    这两招均是洗髓经中最厉害神奇的绝招,霍文翔心中睹惊,瞧料无法闪避,若不出奇制胜,难逃掌下之罹。

    要知霍文翔聪明绝伦,灵机一动,竟视来式无睹,缓缓出指,向铁少川胸前点去,指力若然点实,必然脏腑尽裂,此乃星河指法,力能贯穿金石,比佛门绝学金刚指力更高出一筹,人究竟是血肉之躯,无论武功再好也难禁受得住。

    铁少川两式击出,眼见只距寸许就要击中霍文翔,忽见霍文翔两指平伸,直点自己胸前七坎死穴,一缕劲出如割,瞧出厉害,迅疾收回双掌,身形疾退回厅内,冷笑道:“厅外地形逼仄,无法施展手脚,何不请入厅内,各以本身武功印证。”

    霍文翔含笑道:“在下同意!”身形逾闪电掠入厅内。

    其他八大高手纷纷疾掠入厅。

    铁少川面露恐惧之色,身形缓缓退后。

    虞凤栖粉面凝霜,叱道:“老贼,我一家大小俱为你所害,先兄与你无怨无仇,下手歹毒”

    话尚未了,铁少川面色一沉,道:“姑娘休以莫须有之罪见实,当年老朽赶至令尊处,已迟了一步,令尊令堂均惨遭杀害。”

    虞凤栖怒叱道:“好一张利口。”

    铁少川笑道:“事无佐证,要入人罪,姑娘,老朽还未至穷途末路咧。”

    北斗令净鹏展暗道:“此人真个是巨恶元憨,如不制住他,难叫他心服口服。”

    这时,佛面人屠铁少川身形渐退至壁角,壁角置有瓷墩两张。

    霍文翔瞧出瓷墩有异,冷笑道:“铁令主,你休要想触动机关,将我等一网打尽,须知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愿,你那总枢钮巳被在下破坏。”

    铁少川闻言暗道:“小贼真会危言耸听,总枢所在岂是你能到得的,何况射阳剑锋利未必能割断总枢。”最重要的是,总枢被毁,一切消息俱失失灵效,而且此座大厅九处暗门必然洞开,遂断定霍文翔故作危言,不禁泛起-丝微笑,暗中以足力踏向墩旁暗钮。

    蓦听一片轧轧微响,遥处传来一声巨震,只觉整座大厅微

    微撼动,九座暗门,一齐洞开。

    佛面人屠铁少川面色一惊,变得苍白如纸,耗尽心血废于一旦,只觉心痛如绞,不禁苦笑道:“老朽自认败输,但有一事老朽不明,请问阁下如何觅至总枢所在,用何物毁破总枢机钮?”

    霍文翔笑道:“不用问了,铁令主请瞧肩头玉勾斜可是原物么?”

    铁少川不禁面色惨变,右手一披肩头,左手两指点向壁间,壁上陡露千百蜂孔,激射出一股浓雾,将铁少川身形隐没。

    霍文翔一声大喝,反手一剑玉勾斜挥出,道:“屏住呼吸,慎防有毒。”

    一道匹练惊虹,砍入石壁,立时如摧枯拉朽般,绞碎一方缺口,坠散一块坚石,浓雾渐散,呈现仅半人高一道暗黑秘径。

    霍文翔不料竟有此失,面色赧然红赤,跪伏在阎鹏展足前,道:“徒儿疏忽令老贼免脱,有负恩师重托,请恩师赐罪。”

    阎鹏展手抚霍文翔头顶,面露慈祥笑容道:“错不在我,这一阵是令老贼胆寒魂飞,即是制住老贼,他必不会认罪服输。”

    元元上人高吟了一声佛号道:“这却是为何,视死如归均是忠孝节义之士,似他如此心险诡诈之人,老衲不信他就不怕死。”

    阎鹏展淡淡一笑道:“巧言佞色,颠倒是非,当今武林中,铁少川首屈一指,事无佐证,我等正派中人,焉能下手杀他,他若称五台山诈死之策,即是为了暗中查访杀害虞冰全家凶手,岂奈我辈不容,坚欲置他于死地,我等又如何置喙。”

    青城掌门人威灵子道:“阎大侠断臂之仇,足以杀之除害,焉能置人口实。”

    阎鹏展长叹一声道:“当日阎某也曾前往虞冰隐处,亦是慢了一步,不能亲眼目睹,但瓜李之下,实难避嫌,倘铁少川坚谓武夷山追杀阎某系为了虞冰夫妇复仇,阎某何以自明。”

    群雄默默不语,但均震惊铁少川心机委实阴险辣毒。

    阎鹏展微微一笑道:“如阎某所料不差,铁少川逃出必不敢再在江湖中兴风作浪,定逃往保安砦,翔儿,你由此秘道出去,追踪老贼,慎防暗算,倘发现老贼行踪,尽量拖延他的行程,切莫打草惊蛇,使为师等先他而至,从容布署。”

    霍文翔立起身形迅即穿入秘穴中,他施展缩骨功将身躯缩矮,玉勾斜平指抓在手中,以灵弥前导。

    这-条秘径蜿蜒曲折,约莫四五里长,出口为一隐蔽壑谷,密嶂参天,林木森郁,就在临近,也难发现走动形迹。

    铁少川能逃出狭矮秘径,并非施展缩骨功而是软骨术,捷逾猿猱,一面逃奔,一面留神身后有人追蹑。

    他逃出秘径,只觉凉风扑面,多日来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涤,但前尘往事使他痛心疾首,多年苦心经营废于一旦,不由把霍文翔恨如芒刺在背。

    佛面人屠老练姜辣,料定群雄必不甘任其逃遁,霍文翔定在后追蹑跟踪,推测霍文翔便用犀利无匹的玉勾斜砍削通道。

    但凝耳倾听之下,发觉秘室丝毫声息俱无,不禁一怔,大

    感困惑,暗道:“为何阎老鬼竟任我从容逃脱,莫非他们成竹在胸,算计铁某绝不能逃出他们掌握中,哼,我铁少川誓必在江湖中再度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倘非如此,怎可显得我佛面人屠的厉害。”

    涛声稷稷,碧满眉宇,这情景最启人猛省,四顾一眼,喟然叹息道:“我已是望七之年,能活多久尚未可知,以有限之年月,欲湔雪今日之耻,谈何容易。”不禁兴起返家与妻儿重聚之念,想着望了洞口一眼,欲将火药炸毁洞口使石土拥塞,以免群雄追踪。

    毒念方生,蓦闻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长啸,鸣回山谷,接着又生起应和啸声,此起彼落,暗道:“不好,必是群雄搜觅自己形迹,倘以火药炸毁洞径,岂非掩耳盗铃,弄巧成拙。”遂身穿入林中。

    在他腾空纵离之际,洞口射出神猕小灵紧蹑而去,之后霍文翔现出,施展八步赶蝉身法杳失苍郁林木内。

    绵阳地濒涪江,市尘系荣,江上帆墙林立,人声嘈杂,一艘篷舟中钻出一个穿着天青纺衫,气度不俗的富绅,年岁约莫在五旬往外,慢步登上扛岸石阶穿入城门。

    街道两道店肆林立,行人熙来攘往,那富绅迳向一家杏花春酒楼走去。

    那杏花春是绵阳首屈一指的酒楼,烹调久已脍炙人口,真可以说得是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冠盖云集,宾主如归。

    那富绅一登上酒楼,浏目一望,暗道:“好生意,天色距晌午尚早,已上了八成座。”

    早有堂倌趋前看坐,富绅身一落座即微微一笑道:“你随便送上几样拿手好菜及陈年炉绍两斤,但麻辣糟杂却不可少。”

    堂倌喏喏遵命退下。

    这时,楼下又登上一名面色腊黄中年江湖汉子,看年岁约在三十六七,身穿深蓝宽大长衫,肩上斜搭着一柄长剑,剑鞘剑柄均用青色布带缠绕包住,仅露出四色长穗。

    这汉子由堂倌引往富绅对面一副座头人坐下。

    虽然这汉子面色腊黄,宛如患过一场大病模样,却目光炯炽,与堂倌点菜时说得一口正纯川音,堂倌走去了,便目光一直眺望窗外。

    富绅不时望那汉子肩上长剑,理解不透为何以青布包裹剑身,但那汉子竟未觉察,待酒菜送上,只低首默默进食。

    须臾,堂倌匆匆走至富绅面前,哈腰笑道:“客官,有人托小的送上一封书信,面交客官。”

    富绅不禁面色一变,道:“书信何在?”

    堂倌在怀中取出一封密缄,面色恭敬无比递与富绅。

    富绅接过书信,见信封上并无只字,一片空白,不禁眉头微皱,道:“那人是何形像?”

    堂倌答道:“年未弱冠,俊美如玉。”

    富绅一听,不禁面色苍白,右手一挥道:“谢谢你了。”

    堂倌退下,富绅拆阅之后,只觉心神一颤,只见信内寥寥十数字,约他前往北郊雁翅桥相见,并绘有一支铁手令。

    不言而知,这富绅乃佛面人屠铁少川乔装,他形迹异常隐秘,为何尚逃不过武林群雄之眼目。

    眼下难题是去不去赴约。

    不去。

    只怕这时杏花春酒楼四外已满布武林群雄伏桩,恐难逃出群雄眼目之下。

    去。

    自已形单影只,武功再强也难挡群雄合力搏击,何况,又无玉勾斜倚仗。

    一想起玉勾斜,蓦地想起那面色腊黄中年汉子肩头青布包裹长剑可疑,猛一抬面望去,只见座上空空,中年汉子巳不知何往,暗中惊疑道:“此人恐是霍文翔小贼乔装。”继又觉非是,霍文翔有玉勾斜在手,何惧自己。

    铁少川在杏花春酒楼上如坐针毡,忙取出一锭纹银放在桌上,猛的穿窗飞出,去如蓝鹤飘落在对街屋面上,几个起落已在郊外,只见畦垅纵横,翠穗迎风,农夫牧童荷锄、竖笛往来在阡陌间,使人目旷神怡。

    但此刻铁少川哪有此心情,身形隐入一丛参天桧树上,目光四巡,瞧瞧有无敌人跟踪。

    忽闻遥处传来朗吟声:

    “我见世间人,

    生而还复死,

    昨朝犹二八,

    壮气盈襟袖,

    如今七十过,

    因苦形憔悴,

    恰似春日花,

    朝开夜落矣。”

    吟声朗朗盈耳,却不见其人影踪,分明是内功传音,怎不使铁少川心惊胆寒。

    铁少川潜藏树中,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动弹。

    “叭”的一声,似有物击中桧树,却又不知是何物,突见树身上升起数十数火苗,一时之间枝叶生出吱吱啪啪之声。

    若佛面人屠不见机离开,必葬身火海,不禁目中逼泛杀机,振臂穿空飞出,大声喝道:“是何鼠辈敢戏弄老夫。”

    身未落地,只见五七丈外飞起一条人影,去势电疾,鼻中冷哼一声,接踵赶去。

    他知形迹已然败露,再逃亦无用,不如以一身绝学了却恩怨。

    但觉那条人影轻功绝高,愈追愈远,追出十数里外身在一片山谷中。那人身影已杳失无踪。

    佛面人屠铁少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咬牙切齿一掌向山石劈出。

    “蓬”的一声巨震,巨大山石禁不起他那雄厚掌力,被击得四分五裂。

    蓦闻一声阴侧侧冷笑道:“山石无知,拿他出气又有何用,当今武林盟主约召尊驾前往雁翅桥一晤,何见惧之深,鼠窜豕奔,一代枭雄,威震江湖,看来见面不如闻名。”

    铁少川怒容满面,厉喝道:“阁下何不现身出见?”

    那人阴冷笑答道:“江湖末学,不见也罢?”

    铁少川趁着那人答话之际,身如电射疾扑而出,但哪有半个人影,只觉肝肺欲炸,怒血沸腾,面色铁青,森厉骇人。

    半晌,面色渐趋平和,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力拔盖世,气吞河岳,亦难免乌江之罹,我铁少川是何许人,纵不能霸

    尊武林,也当死得轰轰烈烈,何能留人话柄,贻笑江湖。”一念甫生,不禁豪气顿萌,转身傲然大步离去,问明路人雁翅桥所在,迳向北郊行去。

    雁翅桥位于荒凉驿道上,驿道坎坷不平,四顾不见人烟,桥下一溪清流,蜿蜒汇注涪水,岸旁墟壕累累,路有白骨。

    这条驿道可通广元剑阁栈道,沿途盗贼出没无常,故行旅绝足,废置已久。

    一条人影疾逾玄鹤般登上雁翅桥,显出面目丑陋的塞外人魔蓝景辉,轻轻一击掌,桥下迅疾翻上丐帮后起之秀栗雷,低声道:“老贼来了么?”

    蓝景辉冷笑道:“由不得他不来,你我照预定之计行事。”双双穿空一跃,隐入墟墓荒壕间。

    只见佛面人屠铁少川身影遥遥奔来,疾逾流星,转瞬即至雁翅桥上,面色一变,不禁愕然困惑。

    他目中怒火如炽,面泛森厉杀气,厉声大喝道:“老夫已应约而至,霍少侠请即现身。”目光忽落在桥栏上,只见槛石上以绝乘指力刻下字迹:

    ‘铁令主:

    久候不晤,深以为怅,在下缘有急事不克久留,但事了立即赶返,武林大势巳成定局,张弩之末不足以穿鲁缟,令主因何执迷不悟,忏悔既往,当着天下群雄之前解开武林十数年间血腥之谜,以释胸中块磊,大丈夫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令主英雄盖世,一旦蛟龙失水,既不能拼死一战保全令名,又不能坦承自罪,愧赎前愆,未免有负六尺昂藏之躯,岂不贻笑天下”

    还未看了,铁少川只觉喉头一甜,不禁喷出一股鲜血,抽搐的面上洒飞桃花红英,杜鹃啼痕。

    忽闻十数十丈外遥处呼唤道:“是铁令主么?”

    铁少川忙将一腔沸腾怒血压抑下去,凝目一望,只见一个紫须满面,蛇睛鹰鼻瘦小汉子,立在桥岸上,不禁一怔道:“你莫非成都分堂左大森舵主么?”

    左大森疾趋登上桥来,躬身禀道:“半月前成都分堂为强敌寇入,属下见机得以不死,潜藏青羊宫内昼伏夜出,三日前,曾遇单凌霄堂主”

    铁少川忙道:“单凌霄何在?”

    左大森张口欲言,只听弓弦响音传来,脸色惨变,伏身栽在桥面上,后胸插着一支惊神弩,引发体内三昧真火,熊熊火焰罩没躯体,转瞬成为一具焦炭。

    铁少川沸腾怒血再度升起,厉喝道:“什么人胆敢在老夫之前施展暗算。”

    突感脚下一软,桥身沉陷坍塌,轰隆哗啦,灰烟冲空,铁少川一声厉啸出口,腾空冲霄拔起

    铁少川本非甘愿受辱主人,睚眦必报,下手狠毒无比,怎奈为左大森一言勾起乡愁家思,强忍着一口怒气,闪避武林群雄跟踪。

    他一口气奔出十数里外,身入摩天峻岭中,忽闻一个苍老语声道:“铁老师别来无恙!”

    佛面人屠铁少川不禁大惊,只见树荫中分,慢步走出一长眉如雪的老人。

    来人正是丐帮耆宿长眉老人,他久已绝迹扛湖,仅霍文翔

    去天荡湖时见过一面,此人武功绝奇,铁少川对长眉者人似有畏忌,抱拳笑道:“叶前辈几时又露面江湖?”

    长眉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数十年来不再伸手过问江湖是非,但铁老师竟暗使韩梦云搜觅老朽潜迹之处,其故安在?”

    铁少川面色一变,强笑道:“叶前辈误会了,前辈乃武林老辈人物,铁某意欲亲近,风闻前辈隐迹在天荡湖附近,是以命韩梦云就近访觅,通知铁某趋谒。”

    长眉老人暗道:“此人鼓舌如簧,擅于颠倒黑白,先还不信,今日果然。”目中精芒电射,道:“然而铁老师为何遣韩梦云于天荡湖卧底。”

    铁少川道:“前辈明知故问,铁某为了谋取獭皮宝衣,才出此一策,衷发于诚,迫不得已,试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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