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阑珊,人却翩翩。
九曲桥上站着的二个人。一身白袍,倚在栏杆上,说不出的写意潇洒。
阑珊的月光,照在他们脸上,桥下水月,已倒立着二人的例影。
他们施施然的走下桥,跨上骑楼,脚步轻盈而优雅,带着浓浓的贵族气息。
当他们来到铁骑身旁,二十几位骑士忽然尽皆下跪,齐声道:“见过小侯爷。”
赵飞燕也拱手施礼:“飞燕子,见过候爷。”
郭啸天见了这样的排场,这样的气势,当然已明白了他们是谁。
郭啸天已从那软软的皮椅上,站了起来,拱起手:“老夫一介平民,今有幸蒙皇甫侯爷莅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不识泰山,还请侯爷见谅。”
这二个白衣王孙,连话都没有说,手只轻轻一挥,便朝中央首座坐了下来。
郭啸天一张脸有点红了。
他们没有回郭啸天的话,郭啸天的面子实在不知要往哪里摆。
众人都在看着他们二个,只等他们回话。
谁知道他们二个躺在椅上,舒舒服服的躺着,似乎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郭啸天脸更红了。
“皇甫小侯素来不太爱说话。”赵飞燕的确有第一名捕的风范,她说:“刚才小侯爷抬手一挥,便是要各位免礼,莫要客气的意思。”
皇甫小侯?不错,就是他们二个——
皇甫二虎——
“安乐侯”皇甫嵩次子。
视功名富贵如粪土,惜醇酒美人如千金,世袭一等的“安乐侯”侯爵。
私造九龙金杯一只,私酿波斯西土葡萄美酒一窑,兴“留香小筑”置美人二十名,引热泉流觞一曲。
热泉流觞一曲者,自陕邵骊山引“唐皇”时“温泉宫”温泉滑水,接二百余里,连七百二十条输热水管至侯府,供美人一浴,举酒共杯也。
郭啸天终于有了台阶可下,他竟然还能面带笑容的说:“谢侯爷。”
“飞燕子在此代侯爷传令。”赵飞燕道:“众人免礼了,各路英雄好汉们,继续喝酒,不用客气。”
官大,架子当然也不可不大。
皇甫家二位侯爷,一身的白袍绛纱,雪白的衣服,似乎连一丝尘埃也没有沾上,纱质很轻,很薄,裁剪的很合身,再配上关外大漠的小牛皮软马靴,温州“白皮李”的白皮玉带,玉带正中央还镶个比龙眼大上两倍的明珠。
二位小侯,神态优雅,不约而同“唰”的一声,一把洒金的折扇,金光闪闪的洒了开来。
光是这手展扇的挥洒功夫,已和别人有着大大的不同。
如果拿穷书生“孔不明”那把已泛黄的折扇来相比,孔不明实在是应该把他的破扇子丢进垃圾桶的。
所以本来趾高气昂的孔不明,已把他手里的折扇压得低低的,生怕让人瞧见他也有一把折扇。
二个贵胄中,其中有一个,虽也是公子哥们的潇洒打扮,但他那双圆圆的大眼睛转啊转的,明明就连瞎子也看得出他是个女人,却偏偏还要装出男人的样子。-——
皇甫小凤
皇甫小凤——
“安乐侯”皇甫嵩独女。
性古怪,好发问,喜冒险,爱刺激,鬼灵精怪,主意绝妙。
十岁独自跷家,跟踪大盗“仇十九”十日,后“仇十九”不堪其扰,遂将一身衣裤,连人带刀投衙入狱,并立誓绝不出狱,更跪求神庇佑莫要再见此女。
十二岁时独人“二桃山”疏经讲义教化“三十名恶盗”三十条好汉不胜其扰,一一弃械投案,并拜此女为“娘”
京城有句话“一龙二虎三小凤”既指皇家三位贵胄王孙也。
皇甫二虎轻摇折扇,皇甫小凤也跟着摇扇;皇甫小凤潇洒的拍拍玉带上龙眼大的明珠,皇甫小凤也跟着潇洒抚珠;皇甫二虎神态优雅的啜口酒,皇甫小凤也跟着啜酒;皇甫二虎轻轻一笑,皇甫小凤竟也跟着笑。
皇甫二虎忽然看着皇甫小风道:“你能不能不要学我?”
皇甫小凤道:“不能。”
皇甫二虎又道:“那么你能不能笑的时候,也不要对着我?”
皇甫小风道:“不能。”
皇甫二虎干咳了一声:“至少你也把你的眼睛,移开我的视线。”
皇甫小风道:“可以。”
皇甫小风双眼移开皇甫二虎的视线后,皇甫二虎那双眼睛并没有因此而闲着。
他正盯着蝶舞瞧。
“有没有潘小君的下落?”皇甫小凤忽然眨着眼睛问赵飞燕。
赵飞燕道:“没有。”
皇甫小凤道:“你不是说他应该会出现?”
赵飞燕道:“根据我的推断应该会。”
皇甫小凤道:“人呢?”
赵飞燕道:“属下已派人在每桌案席上密切搜查,相信他跑不掉的。”
皇甫小凤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他会出现?”
赵飞燕道:“潘小君不比一般的江洋大盗,杀了人,越了货之后,便流窜匿迹,这个家伙喜欢热闹,喜欢喝酒,而且还喜欢女人。”
皇甫小凤道:“哦?”赵飞燕道:“所以根据我对他的性格分析推断,要缉拿潘小君小必出关,也无需入漠,更不需要入海,穷山恶水更不用说了,只要往人多的地方,舒服的地方,享乐的地方,埋伏起来,就很快可以逮捕到他。”
潘小君一听之下已开始冒冷汗。
蝶舞的脸上也已变了颜色。
司徒三坏笑得更快乐。
皇甫小凤忽然兴奋的瞅着眼睛道:“还记得我交待的话?”
赵飞燕道:“抓到潘小君,先让‘侯娘’你伺侯。”——
“侯娘”当然就是指皇甫小风。
京城有句话:“惹龙惹虎,千万莫要惹到小凤娘。”
据说他最近饲养了一只猫,她把它待若上宾,让它吃山珍海味,还亲手做了一套纯金丝的猎装让它穿上,睡觉的时候更让这只猫睡在铺满海绵软垫的弹簧床上,只要它毛一长就替它剪,爪一利就帮它修,脸一脏就为它擦,每天三餐外带宵夜的甜点香鱼,二天小补,三天一大补,结果这只幸运的小猫,不出十日,竟然自己跳楼自杀。
有关她伺候人的绝活传说,甚至比她伺候猫、狗、鼠还来得绝,来得妙。
皇甫小凤兴奋的眺着脚道:“我的确要好好的伺候他,这个孩子实在太不容易了,我对他太有兴趣了,他竟然连我大哥也敢杀,实在令人佩服,你说?这样可爱的小伙子,是不是可爱极了?”
赵飞燕也打了个牙颤道:“可爱。”
皇甫小凤张着大眼睛,吃吃笑道:“我已经可以想像他可爱的样子,我已经等不及要好好的招待他,飞燕子,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赵飞燕道:“是。”
让人当猫当狗宠物,瓮中鳖,网中鱼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潘小君几乎要跳了起来。
但是潘小君并没有跳起脚,他反而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到蝶舞的面前,替蝶舞那樽空了酒的琥珀色酒杯,斟满了酒。
蝶舞一双春蝶似的眼睛看着他,用一种同情爱怜的眼光看着他——
别人对他的误会太深,他所遭受的冤枉也太浓——
所以他只有笑,以笑来解释心里的不平与委屈。
潘小君果然还是在笑。
但最让蝶舞意想不到的是,潘小君竟弯下他那一身已弯得不能在弯的腰,迎上脸,附在蝶舞的耳畔细声说道:“那个花花小侯,一双不老实的眼睛,一直盯着你,让我看得实在生气。”
蝶舞微微笑着瞟了潘小君几眼。
“你是谁?你在蝶舞姑娘耳际说了什么?”皇甫二虎“唰”的一声,洒开折扇,难得开口说话。
“启禀侯爷,小的是‘张家’的下人奴才,小的是告诉蝶舞姑娘,莫要喝太多的酒。”潘小君拖着杀猪似的声音说。
这是潘小君第一次开口说话,说的竟是低声下气的话。
尤其是在皇甫二虎这种傲气凌人,目空一切的贵胄公子之下,低声下气。
皇甫二虎看也不看他,他看着蝶舞道:“江南有句话果然不假。”
蝶舞道:“哦?”皇甫二虎道:“江南有名蝶,春来舞四方,一曲上天厅,繁花尽失色。”
蝶舞嫣然一笑,她并没有说话。
蝶舞如蝴蝶飞舞。
她说起话来很可爱,但没有说话时的样子,更有着笔墨难以形容的优雅气质。
很少有人敢不回答皇甫二虎的话,但这时皇甫二虎非但不生气,还轻摇折扇,神态潇洒的又说:“独酌不如共饮,如此佳日美景,姑娘何不移玉小筑,共谋一醉。”
皇甫二虎竟当着群豪的面,大马金刀的开口邀蝶舞共进小筑一醉。
这种话,也可能只有像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有钱、有权势的人才说的出口。
皇甫小侯说的话,谁敢有意见?
他自己当然明白这一点。
所以皇甫二虎自信满满,面带微笑,从容写意的轻摇手中折扇——
他要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老实说,甚至还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女孩们,主动的投怀送抱,送上门来。
他也知道蝶舞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也应该知道,拒绝他的邀请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皇甫二虎只等蝶舞聪明的开口。
客座的每一个人都很聪明,但就是有三个偏偏不聪明的人——
潘小君、司徒三坏。
潘小君捧在手中的一壶酒忽然不稳了,他冒冒失失,碍手碍脚的竟然把一壶剩下半满的酒,溅了出来,而且竟就恰巧溅在蝶舞的袭轻纱上。
潘小君蹲着赔不是,急忙找干净清洁的白布,冒冒失失的为蝶舞擦干沾上衣服的酒。
这时大老爷司徒三坏先生,当然也来了,他摇头好像醉花花的步伐,走到蝶舞央前,看着蝶舞,又看着潘小君说道:“老李,你这冒失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回到庄里我一定告诉楼主,要他把你解雇,放你回柳州吃草喝西北风。”
潘小君弯着腰,瞪着眼道:“是,是,是。”
司徒三坏又道:“老李,马车里还有蝶舞姑娘的衣物,你去把它拿来,让蝶舞姑娘换上。”
司徒三坏向蝶舞挤了挤眼。
蝶舞忽然向潘小君道:“老李,你必去拿了。”
她又向皇甫二虎说道:“小侯爷,恕小女子无礼,一身的洒污,小女子去换好衣裳,再来也不迟。”
皇甫二虎虽然霸气,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是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有钱的人,通常愈是这种人,就愈会打肿脸充胖子,道貌岸然充君子。
皇甫二虎微微铁青着脸“唰”的一声,展扇道:“请。”
潘小君和司徒三坏实在不聪明,非但不聪明,而且不识相。
很多事情,很多时候,假如机会一失,错过一次,就很难再有第二次的机会。
皇甫二虎当然也很明白这一点。
桥上天空有月,桥下水中也有月。
月是明月,月星星稀。
蝶舞轻盈盈的走上九曲桥:“你们演戏的功夫实在不差。”
潘小君挤了个眼:“我可不想让那花花大少占尽便宜。”
司徒三坏怪异的笑了笑:“我配合的似乎也不差。”
蝶舞咬着唇,轻轻的对司徒三坏说:“我有一种感觉,我一直觉得你实在有点怪怪的,但是怪在哪里,我又说不上来。”
司徒三坏眨眼说:“我再怎么怪,总不会怪过司徒三坏。”
蝶舞忽然皱起了眉:“我听人家说,司徒三坏不但怪,而且还是个大坏蛋。”
司徒三坏道:“大家都;是这样子说的。”
司徒三坏没有再说话,因为潘小君瞪着他。
潘小君没有再说话,因为蝶舞已的拨帘入车更衣。
有些男人总有一种喜欢偷看的毛病,尤其是偷看一些根本不该看的东西。
其中有一项尤其要命——
偷看女孩子换衣服。
这就跟偷看女孩子洗澡一样,实在是一种非常不道德,不正常的心理。
但是我们的潘小君和司徒三坏宁原不道德,不正常。
潘小君站在车窗外瞪司徒三坏:“你想做什么?”
司徒三坏转着眼珠子:“我想做你想做的事。”
潘小君道:“不可以。”
司徒三坏道:“你不可以,我可以。”
潘小君道:“你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我说你,不可以。”
司徒三坏道:“我不可以?你就可以?”
潘小君道:“是的。”
司徒三坏摇着头道:“不可以。”
潘小君道:“不可以?”
司徒三坏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
潘小君道:“你难到不可以让我一次?”
司徒三坏竟双掌合起了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什么事都可以慈悲施舍,谁独这事,慈悲不得。”
潘小君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司徒三坏道:“你到底也要我怎样?”
既然你不能要我怎样,我也不能要你怎样。
所以二个人到后来的结果是——都没有怎样。
蝶舞轻轻的,优雅的卷起翠,跨下了车厢。
她看着足下草,有月光柔柔的照抚下,虽然有点朦胧,但还是那么的翠青。
但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了两张脸,已比她足下的绿草还要青——
潘小君,司徒三坏。
不但青,而且铁青。
二人你瞪我,我瞪你。
蝶舞一身苹果绿色春衫,轻盈盈的说:“你们二个在看什么?”
潘小君看着司徒三坏:“我在看他。”
司徒三坏看着潘小君:“我也在看他。”
蝶舞不懂:“看?”
潘小君道:“因为我忽然觉得他很可爱。”
司徒三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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