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英雄豪杰好汉们知道他是潘小君的话,不知会有多少人出手,捉拿他这个杀人凶手兼抢劫大盗。
潘小君虽然不怕,应该说他害怕的事,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
但是面对数百名好汉,那种百口莫辩,唇枪舌战的场面,实在令人不舒服。
他并不是好辩的书生“空手一算”孔不明。
所以潘小君也向蝶舞眨了眨眼睛。
蝶舞也悄悄的向他噘了个嘴。
潘小君看到蝶舞噘嘴的醉人风情,不愉快的心情,总算好了一大半。
但是他好不容易好的一大半心情,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一个人也在向他眨眼睛。
只不过这双眼,并不是蝶舞的,也温柔,甚至这双眼睛还滑溜溜的贼眼样子——
司徒三坏坏,司徒三坏很坏,司徒三坏坏死了。
谁说马夫就得乖乖的像个下人般的站在一旁?
我们的这位马夫司徒三坏先生,就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
他不但坐在椅上,还坐的很舒服,因为他一只脚跷得老高,跷得就像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大老爷。
大老爷司徒三坏先生,不但坐,而且喝酒,滑溜溜的眼睛还向潘小君闪闪眨着。
他的眼神就好像就告诉潘小君,待会我喝醉,我亲近蝶舞,你得替我把把风。
司徒三坏还是在笑。
潘小君不笑。
潘小君看看自己的弯腰驼背倒霉样,再看看司徒三坏的先生老爷样。
他实在想跳上去,一把抓住司徒三坏的衣领,一拳打烂司徒三坏的鼻子。
只可惜潘小君没有这个打烂司徒三坏鼻子的机会。
因为他忽然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场面。
郭家庄院前朱墙深深,深深的朱墙下,立着石狮二尊。
朱墙深,石狮猛,人比朱墙石狮威。
一大队的人马,踏着破风碎石的铁骑,冲进朱墙,穿过石狮,奔进了院内。
二十来匹乌黑森寒铁骑,披着厉风,戴着月光,直刺刺的踏上九曲桥,大马金刀的穿过客座喝酒的群豪,奔到郭啸天的正厅前,便二边一字排开,动也不动,就如同院前威立的石狮子。
数百名英雄好汉,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酒杯握在手里一动也不动的,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孩子。
他们并不是小孩子,只是有人当他们是小孩子。
而且更要命的是,当郭啸天“郭老爷子”是小孩子。
江湖上谁有这样大的架子?这样大的排场?他们实在想不出来?
所以他们都你看我,我瞪你,安静的不敢说一句话。
因为主人郭老爷子还没有说话。
郭啸天不愧是郭啸天。
他软软的躺在虎豹纯皮的兽椅上,捻着胡须,微微的笑着,甚至连一点生气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他似乎对前来的人很有兴趣,因为武林上。敢对他做出这种事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只希望这个人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朱红色的高墙,少说也有三丈,三丈的朱墙上站着个人。
这个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高墙上的,但看他的样子,又似乎已站了很久。
他就像鬼魅般的站立墙上。
郭啸天这时才发现他,梅真的、无恶大师、孔不明也是。
潘小君已在叹气,司徒三坏更是摇头。
春风无常,尤其是三月东南方向的春风。
一阵暖暖但带点寒意的春风,突然吹起,轻轻的吹在草坪上的绿草,吹在弯弯的九曲桥。
九曲桥上有风,桥下有月。
然后他们就都看见墙上那个人,一条银链似的,突然如春风般轻飘飘飞下来。
他当然不是用飘的,而是用飞的。
只不过用一种极奇特的轻功,一种极优雅的、偏着东南方向飞下墙的姿势。
众人已看的目瞪口呆。
更让人目瞪的事还有后头。
他已飞落到二排铁骑的下中央,不偏不倚,恰好是二十来人的中央。
当然这个中央位置,也不偏不倚的面对着厅内的郭啸天。
郭啸天还是捻须微笑。
但是众人就笑不出来了,他们不但目瞪的厉害,就连口也更是呆的厉害。
潘小君和大家也有着一样的表情。
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般的男人,出现这般的表情?——
是“女人”!
这个人,这样的风情,这样的身手,竟然是女人!
有的人已开始掷杯叹气,有的人甚至想要抱头大哭。
“好,很好,好一个‘燕子东南飞’。”郭啸天忽然朗声笑着说:“阁下这一身银衣东南飞,已足以比美潘小君的‘蜻蜓七点水’,京师御刚飞燕子之名,果然不假,阁下莫非就是‘赵飞燕’?”
京师飞燕子?赵飞燕?京城第一名捕赵飞燕?
赵飞燕——
六扇门唯一女捕快,十五为苏州县捕,破长江十万劫银案,拿大盗“萧郎”于江上,二十入京城任京兆总捕头,查“十二王父”造反案,对十二王府,缉共犯军左将军“陈元义”于城,补礼部侍郎东苑,追“十二王妃”于定远门,遂为京城第一名捕。
天子殿前御赐“京师飞燕子”免死金牌一块“飞燕子”之名,名动一时。
潘小君开始叹气。
尤其看着赵飞燕一身的紧身夜行银衣装扮,就叹的更厉害——
这是赵飞燕的标准工作劲衣。
“我的工作常在黑夜,因为样人窃盗总在黑夜发生,况且紧身夜行劲装施展起身手来,比较不会碍手碍脚。你们也知道,碍手碍脚就会让大盗犯人们有机会脱逃。”
赵飞燕常常对人这样子说。
“那你为什么选银色的料子?”有人会问。
“因为银色动起来,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一串串会发亮的珍珠,你也知道的,月光美,珍珠更美。”赵飞燕总会这样子回答。
她是名捕,也是女人,女人当然爱美——
女人爱美,就像是春夏秋冬四季变化般的天经地义。
“郭老英雄慧眼无双,宝刀未老,晚辈即是赵飞燕。”赵飞燕一身银衣闪闪的说:“晚辈在此先向您陪个不是,若非不得已,晚辈也不会这样的来向您拜寿,想必老爷子您大人大量,不会和晚辈计较的。”
京城第一名捕不愧是第一名捕。
她说的话没有得罪人,可以说是得体婉转的很,以这样的身手,天子展的御赐之威名,竟还能有这样的谦恭婉转,已足证明她的确有过人之处。
但又有谁能想得到,她对付坏人,就不是这般的客气好说话了。
“赵捕头不必客气。”郭啸天微笑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能惊动京师的赵飞燕来到江南。”郭啸天又说:“想必又有大案?”
郭啸天当然不会不明白,飞燕子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我这次奉令来江南。”赵飞燕说:“确实是要调查几件案子。”
郭啸天道:“哦?”“安乐侯世子皇甫一龙案,万通钱庄千雨黄金劫银案。”赵飞燕道:“还有一个组织,二个人。”
郭啸天道:“一个组织?”
赵飞燕道:“七月十五。”
郭啸天忽然脸色一沉道:“七月十五,万鬼出游,人神尽殁。”
赵飞燕道:“正是。”
郭啸天脸色凝重的看着她道:“二个人?”
赵飞燕道:“潘小君,司徒三坏。”
赵飞燕话刚说完,长工打扮的潘小君几乎要咳嗽。
马夫打扮的大老爷司徒三坏先生,已经开始伸舌头。
“据我所知‘七月十五’是最近江湖上,新兴的神秘恐怖组织。”郭啸天道。
“是的。”赵飞燕道:“七月十五杀人、越货、抢劫、绑票、掳人、勒索、恐吓、诈财、贩毒、包娼、包赌,无所不为,无所不做,只要是坏事,七月十五都干。”
郭啸天又问:“潘小君?”
“大家应该都知道皇甫一龙和万通钱庄的案子就是他干的。”赵飞燕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已足可证明非他莫属。”
“证明?”郭啸天道。
“小君一剪,刀上咽喉。”赵飞燕道:“他的朋友‘月下老人’亲眼看见他拿他那把剪刀,剪断皇甫一龙的咽喉。”
郭啸天没有说话。
“据我所知‘不苦和尚’也是他的朋友。”赵飞燕道:“他也看见了潘小君抢劫万通钱庄。”
“人的眼睛有时也会花了,朋友有时候也会变成不是朋友。”赵飞燕又道:“不过,以现场留下的线索判定,的确除了名动武林的‘小君一剪’做的出来外,实在没有其了的人了。”
郭啸天似乎同意。
“我们为求正确勿枉,甚至请京城名医‘死不了’亲自鉴定伤口死因。”赵飞燕道:“他验尸的结果,皇甫一龙的确是死在一柄剪刀之下。”
“我们都知道,皇甫一龙武功并不低,甚至可算是一流高手。”赵飞燕不愧为名捕,说起案理有条不紊:“能一刀让他毙命,能以剪刀当凶器,世上除了潘小君之外还会有谁?”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人证、物证都齐了。”郭啸天这时才叹道:“这孩子真不简单,天底下的坏事,全都让他一个人做齐了。”
潘小君咳嗽。
蝶舞却赶快用一双眼睛直盯着他。
郭啸天对着赵飞燕又问道:“司徒三坏?”
“江湖人都知道司徒三坏是个坏小子。”赵飞燕道:“他虽然没有犯下什么大案子,不过小坏却是连连,大案不犯,小坏连连,这种人迟早一定也会干下像潘小君一样的滔天大案的。”
“我得未雨绸缪,先把他给抓起来,好好教育、教育,”赵飞燕又道:“至于能不能学好,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司徒三坏听得几乎要把肚子里的东西,从鼻子里喷出来。
只可惜他没喷。
郭啸天捻着长须缓缓的叹道:“有理。”
“所以有的时候,我还真怀疑他们二个是一伙的。”赵飞燕道:“我甚至还怀疑他们二个就是‘七月十五’神秘恐怖组织的其只要员。”
郭啸天点着头:“赵捕头不愧不名捕,预作假设,事先估计,能防微杜渐,的确是有必要的。”
郭啸天还想再说句话,却看见九曲桥上,月光下,有二个人,已施施然的走来。
赵飞燕与二十几位铁卫骑士,也已整装下马,施起了官礼。
潘小君正在看着司徒三坏,司徒三坏当然也看着他。
他们都不用争了,更不用争谁有喝到酒。
他们甚至也不用笑了。
但是他们二个人竟然相视一笑。
蝶舞看着潘小君,她实在想不到潘小君这种时候,还能够笑的出来。
但是她忽然了解了。
她在潘小君的笑容里,捕捉到了他那难得一见的痛苦悲戚之色。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快乐的人,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
但他那难得一见的悲戚笑容,已经告诉她——
看起来快乐的人,并不一定真的快乐,只因他的不快乐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