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尚未落尽,那个站在宇文杰身后,不知死活的小仙猿石鼎,已知师傅的心意,即闷声不响,由后路扑上,探臂向宇文杰肩头,去攫取那柄长剑。
宇文杰何等耳灵,只将身形一闪,便反转到石鼎的身后,即扬臂‘呼’的一掌,向前拍出。
只听得一阵闷哼,那石鼎就如狮子滚球般,连掀了几个跟头,滚出四五丈远,还没刹住去势。
慧恩一见大惊,急忙闪身向右,一把搂起石鼎,沉声说道:‘薜檀樾快退!’说动,即挟着石鼎,跃进树林走了。
白眉薜猛,见和尚如此虎头蛇尾,雷大雨小的甩手一走,心头兀自生气,今见对方也仅向同伴拍了一掌,无什奇处,这只怪那石鼎,学艺不精,技不如人,究不信对方,能还有什么绝学。
且又觑定已身站的近切,当下虽听到和尚的警语,也没理会,只将身形轻轻向前一闪,猛翻手腕,去切取宇文杰击出一掌之后尚未收回的那右腕脉门。
宇文杰更不落臂换式,只将手腕向外一翻,一下反扣住了薜猛递过来的腕子,就势加力一紧。
那薜猛顿感周身功力全失,遍体酸麻,心头奇痒,呼吸塞滞,痛苦得咬牙切齿,屈腰蜷腿。
那伏在林中的柳如烟,见状不由大惊,急忙飞身向前,高声呼道:‘舅舅,你怎么啦?’
她来至临近,更不知如何下手才是好,只黛眉双锁,两眼充满恳乞的神光、瞅着宇文杰发呆。
宇文杰说道:‘姑娘,他是你的舅父吗?唉!偌大年纪,还来干这拦路打劫的勾当则甚?’
姑娘闻言,不禁双靥绯红,做声不得,她当然不好说出:‘他哪里是为拦路打劫,却是向你寻仇来的啊?’
宇文杰见她羞得默默不语,实有不忍,遂说道:‘好!我看在姑娘面上,放了他,你赶快将他扶回去吧!’
柳如烟敛衽说道:‘宇文大侠,谢谢你!’
他将手一松,反身来到车前,见躺在车下的,正是尚书巷血案主凶秦永湘,大喜,忙说道:‘柳姑娘,请你出来骑马,将这个贼装上车,带到地头再说,他正是主凶,待我明日送去长沙交案。’
他又回头向前一看,林中已走出另一贼人同着姑娘,搀扶老头进了树林。
宇文杰跟在车骑之后,继续向渌口前进,一路寻思:‘这湘江东西两岸,沿途都有柳家冲所布的眼线,我们的行藏显著,极为路人注目,一不小心,即落入贼眼,当前应如何处置这一车一马和这一贼人,而不累及柳家,确是难题。’
当晚,赶到渌口,暂不进街,乃将车骑,在一树荫僻处停下,他先来至河边码头,寻着工头,以以倍价钱,请其代雇了一艘独桅大船,先将黑马牵上船,又解开秦永湘的捆绑,改点了他的睡穴。
诡称系友人有病,须急送长沙就医,将他也送上船中安置,然后,又将那辆驴车,就郊外送给工头,作为酬劳。
宇文杰料事已毕,遂提着包裹木匣,领着柳氏姊弟,于暗里摸索,来到柳元泰杂货店后院。
他悄无声息的先跃进院墙,轻轻打开门后,放进两人,关门入内,迎头碰着柳家大婶有事外出,猝见后院进来了这男女三人,吓得一大跳。
方待惊呼,再一听,是宇文杰的声音,又不觉一怔,忙说道:‘杰哥儿!你怎么进来的?’
宇文杰急匆匆地冲着大婶一笑,即来到房中,见过婆婆,将婉贞姊弟,交给他后,遂辞离柳家。
仍从后院跃墙外出,寻至河下,连夜开船,直放长沙。
次日拂晓,船抵大西门靠岸,宇文杰将贼人驮在马上,径送长沙郡衙,由曾三省禀明大人钉锁收监。
宇文杰将贼人交割完毕之后,也没去见毕治中,又径由辕门处,翻身上马出城,来寻晏飞。
他骤马驰至黄土岭,尚未到达,即瞥见附近沿途,老男幼女,搬箱运笼,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地乱作一团。
暗自诧异,及至一马跃上岭头,猝见之下,不觉惊得呆了,原来晏家那座前后两进四厢的高大房屋,已被烧得一椽不剩,片瓦无存,场中仍有余烬,正围着许多城防军的士兵,在灌水灭火,晏家的人-个不见。
他呆立马上,一时不知所措,暗忖:‘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昨天离开时,还好好的,怎的一夜工夫,烧的净光?’
他飘身下马,就坡前那位‘隔岸观火’的人一询问,才知晏家昨晚闹贼,这场火,就是贼人所放。
幸而晏家大小人口无恙,今天一早,就被城内天心阁一家亲戚接去了。
宇文杰谢过老人,打马进城,又去寻那晏飞。
这时,城里城外,街头巷尾,暗中仍潜伏有柳家冲的人很多,见宇文杰一早骑着那匹高大黑马,独自一人,在城里城外,来回飞驰,全都不禁一惊。
奇怪,这人昨晚还在株州以南,大闹一场,怎的一早又出现在长沙街头,难道一夜竟没睡?
以为宇文杰已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只吓得柳家冲众人,不谋而合,全慌不迭地各自觅路走避。
宇文杰一马来到天心阁,寻着晏飞,先向老太太问安后,回头道:‘晏大哥,我离开时,还好端端的,府上昨晚起火,究是怎么一回事呀?’
晏飞见问,不禁黯然神伤,连连摇首,频频叹息,半晌,才沉声说道:老弟,本来,烧了一栋房屋,再盖新的。凭我现在的财力,原不值得什么!只是这场永无了日的麻烦,若追本溯源的讲来,只怪拙荆亡故得太早,假如她没死,则我不会遇上那姑娘月娟,也就不致生出恁多事故,唉!真是从何说起。”
宇文杰见他唉声叹气,神情沮丧,竟会错了意,以为他于家中惨遭火灾之后,内助无人,一时感慨而想念妻子。
暗忖:“这事,还不容易?待我替你玉成就是!”遂问道:“昨晚,又是柳家冲的贼人寻来啦!”
晏飞摇头惨笑,说道:“昨晚来的,实出我意外,不但不是柳家冲的人,而且竟是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和尚。昨晚睡至三更,前房忽然烧起来了,我急忙赶到当场,始发现有人纵火,待我跟踪寻来。一见面,就认出一个是莲花铁佛寺的主持真罗汉慧恩,另一个是武陵三元帮湘赣边区总舵舵主白眉薜猛。”
宇文杰惊道:“原来竟是这秃驴和这老狗两人?”
原来宇文杰一掌击翻了小仙猿石鼎之后,那站在一旁,正待出手的慧恩,一见就认得这少年使的是一种什么功夫,自知不敌,如其当场受挫,不若事前全身而退为上,那还敢再萌那夺剑之念。
除一面出声相阻,劝薜猛速退外,一面挟起受伤跌地的弟子,窜进树林深处,为他行功疗伤。
不一会,见那白眉薜猛,神情沮丧,面色颓废地,也被人扶进林来,席地而坐,垂头不语。
和尚边为弟子疗伤,边说道:“薜檀樾!老衲于最近虽接仙霞岭法华寺传信,说寺中三宝之一的赤索剑,被一个名唤宇文杰的少年,串通内贼劫走,并说此人已西去湖南,嘱老衲留意,截回原物。正不知如何着手间,承檀樾见邀,而对方又恰是劫剑之人,老衲虽是四大皆空者,但为本门护持宝剑,怎能不动心?起初,尚以为对方,仅不过是一武林高手而已,不料,两下一照面,老衲就一眼看出他,那种奥秘纳玄,英华内蕴的神态,即具戒心。才始终是以好言相劝,其将宝剑交出了事,未敢轻率出手,更不料,小徒无知,竟乘其不备,出手夺剑,致被一掌击倒。”
站在一旁的闪电剑钱太,乃魔剑书生的大弟子,武功了得,他虽深知宇文杰的厉害,但从未与之交手,闻老和尚这么一说,似有未信。
他即插口说道:“那姓宇文的击出一掌之后,除了力道雄浑之外,并没有什么奇处,老禅师为何一见之下,即行惊走?”
他的意思是说:你跑得太快了,竟撇下朋友生死不顾,这还有什么江湖道义,此外,还含有不屑之意。
和尚见问,仰首向他扫了一眼,遂又含笑说道:“钱檀樾,你是责老衲跑得太快了么?”
接着,面容一整,沉声说道:“老衲出言相阻,犹恐不及,还怎嫌跑之太快,当时,所幸那少年并没出手,不然,在场众人,一个也莫想脱逃,你只见他一击之势,似无什奇处,其实,它的奇处,也就在此。他那种功夫,不待提气行功,即可随手伤人,看上去,好似风下烟波,柔弱无力,但其中却深蕴一种凌厉无匹的劲道。这劲道本身,又具刚中有柔,柔中见刚的特性,一经使出,即遇刚则柔,遇柔则刚,其反震之力,当场不但能杀伤人畜,亦更足以开碑碎鼎。适才小徒,系在毫未抗拒之下,受了一掌,故其伤势不重,不然,那又非仅滚地哼声而已了!”
他言至此际,顿了一顿,又问道:“薜檀樾,你方才能全身而退,未受微伤,亦实属大幸!”
薜猛见问,不禁赧然叹息,说道:“适才,我趁大师救人一岔之隙,且又与他临身甚近,自问,我的出手也算得够快的,便乘其不备的刹那间,刚一闪身探臂,打算去切取他的腕子。不明那小子使的什么手法,简直快的出奇,一下反扣住我的脉门,顿感一身功力全失一筹莫展。说良心话,他当时若要我的性命,真是探囊取物,易于反掌,奇怪,我正当极力耐熬周身痛苦之际。不料,经我甥女上前一讲,那小子即朗声一笑,将我放了,唉!这真叫做阴沟里翻船,出人意外。”
慧恩又轻声叹息,说道:“这人,我们既沾惹不起,更不明白他的来历,万一伤在他的手中,真是糊里糊涂,死不瞑目。”
这时,钱太忽然说道:“我们虽然不明这人来历,但确知他是那曾三省总捕,小孟尝晏飞的好友,显然,这次系由那晏飞请他出来无疑,我们既惹他不起,去找那姓晏的算账,还不是一样?”
薜猛当下,即毫不犹豫地赞道:“对、对,趁那小子不在之际,今晚我们即赶赴长沙,找那晏飞去!”
姑娘柳如烟说道:“舅舅!姓晏的系住在黄土岭,那里不但是长沙城防军的防地,且城防军总部,就在晏家后面,我们是衡山有家有室的人,怎能出这个手?”
薜猛略现沉吟,即沉声说道:“不要紧,你们柳家冲的人,不要露面就是,由我和大师两人出头,怕它怎的?”
众人一路计议,准备一些硫磺焰硝,桐油棉花等引火之物,天交三鼓,即赶到长沙,当由薜猛、慧恩先将火种运进晏家,然后纵火泄忿,等到晏飞赶来,三人-照面,就拼斗起来。
那晏飞武功再高,一因左臂受伤未愈,动作失灵,二来惦念火灾中,祖孙二人的安危,怎敌得住这两个武林高手。
时间一久,堪堪就要落败,幸而惊动了城防军,拥出了大批官兵,一面扑火救人,一面相助拿贼,这才将慧恩、薜猛惊走。
晏飞见宇文杰诧讶神情,也不禁惊问道:“这两人你认识?”
宇文杰遂将昨晚大闹株州的情形,告诉了晏飞。
晏飞闻言,沉吟不语。
宇文杰当下神情,觉得十分尴尬,他认为晏家昨晚这场火灾,完全是由自己替他招来的,心头那份难过不安,也就无法形容,他猛地一拳,将桌子擂得一响,说道:“我去找那般贼子算账去!”
说罢,起身外走。
晏飞一把将他拦着,说道:“你这人真愣,那般贼,还能等到现在,让你安稳的去寻么?”
宇文杰说道:“你不要拦,适才曾见有柳家冲的人,在街头溜达,我因心头有事,没理会他们,我寻寻去,看那和尚还在城厢否?”
他离开晏家,一马驰来黄土岭附近,寻找一遍,并无岔眼之人,又赴城里城外,大街小巷,各处一探。
哪有什么和尚踪迹,方自暗恨那般贼人,怎的如此精灵,一会儿工夫,竞走的一个没见?随又忖道:“呵!想起来啦!他们不是在长沙有个落脚之处么?放着现成下处不找,却在街心乱撞,我好糊涂!”
遂打马城东,寻到朱家巷,来至福寿庵前下马,径自敲门。
少顷,山门开处,出来一青年道姑,稽首问道:“施主何事?”
宇文杰拱手说道:“在下有事,要面谒贵庵住持,玉清大师!”
那道姑一见宇文杰,见他年龄形貌,服装穿着,以及身后那匹黑马等,估量八成儿就是与柳家冲为敌的那人。
她略一踌躇,即仰首问道:“施主贵姓!要面见家师何事?”
宇文杰闻言,才知这道姑,是玉清的弟子,乃说道:“在下姓宇文,有点要事,向令师当面请教。”
神坛庙观,乃四方随喜之地,那女道姑当然不便拒绝宇文杰入内,只得说道:“宇文施主,请进客堂待茶,容贫道进禀家师出迎。”
宇文杰进入庙门,在院中一株梧桐树下,将马拴了,随着女道士,步进殿旁客堂,那女道士捧茶敬客后,自去。
良久,良久,始瞥见,一年约五十上下,身披灰布道袍,面容清癯的女道士款款步进客堂。
宇文杰立即起身相迎,抱拳恭声说道:“请问大师的称呼,可是本庙的住持,玉清师太?”
那女道士稽首回道:“不敢,玉清即是贫道,施主相寻,有何贵干?”
宇文杰当下一想:“论罪魁,本是那慧恩,今若向道姑庵里寻和尚,那太不像话,怎好启齿?”
遂改口说道:“有个白眉薜猛,昨晚到的长沙,在下寻他有点要事相商,据说,他现在贵庙?”
玉清说道:“施主莫怪,贫道不识得什么薜猛。”
宇文杰以为薜猛,与这庙没什交道,不曾来此,容或有之。
可是,在今晨在街上曾瞥见钱太,他一定在此,遂说道:“大师既不识那姓薜的,我会会闪电剑钱太,也成。”
玉清又回道:“贫道亦不识什么闪电剑钱太。”
宇文杰闻言,不禁面容一整,微蕴愠色,沉声说道:“贵庙,我曾来过数次,深知那柳家冲的人,均以这里为落脚之处。我因此庙,系一坤门净修之所,不愿窃探闺私,故从未进入,我今寻人至此,正大光明而来,大师为何如此相欺?”
那玉清微现惊愕,旋亦正色说道:“贫道乃实言奉告,何得谓是相欺,施主,如若不信,还想进庙搜索?”
一言未尽,忽听得院中黑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宇文杰扭头一望,见那黑马,似受人暗袭,惊的掀腿人立,心头不禁一愕。
就当他向外一怔之间,那道姑玉清,即乘隙而起,并指急进,径向他胁下“气俞”穴上戳来。
宇文杰何等精灵,早有防备,因对方系一女流,不愿去切取她的手腕,两眼虽正当外视,人却右腿后退,身向左偏,猛抬右臂。
侧掌下削,接口说道:“大师,你这还不是相欺,竟乘人不备,暗施煞手,大非你出家人之道?”
玉清一击不中,脉门上反挨了一下重的,只痛得心头猛跳,当即恼羞成怒,左臂一收,右手又并指向他胸前“云门”穴上戳来。
宇文杰斜退半步,扬掌向上一格,荡开来势,玉清见他如此手脚滑溜,怎肯容他缓过气来。
那伸出去的右手,马上变戳为拿,猛翻腕子,就势切取宇文杰的脉门,一下扣个正着,心头窃喜。
宇文杰不禁大怒,沉声喝道:“你这出家人,偌大年纪,怎恁不要脸,我已让你两招,还如此相逼,以为我就怕你不成,你今扣着我的手腕,想要怎的?”
玉清更不答话,右手扣住他的右腕脉门一收,猛往外带,左手又迅即并指横向他胁下戳来。
宇文杰见这女道士,有如发狂般一味向他闷攻,心头早已冒火,无法按捺,遂身向左转。
同时,抖臂较劲,猛翻右腕,一下反扣住了玉清脉门,说道:“你只须说出那薜猛现在何处?我即放你,不然,就够你吃尽苦头!”
玉清仍不理会,见右腕已被人吃住,左手遂又横指向他胁下一戳。
宇文杰见这人,已不可理喻,今又见她一指戳来,右手乃加力一紧,向外一带,将她带得一歪。
只见她顿时面白唇青,额汗如雨,痛苦的如害疟疾般,混身直发抖。
宇文杰问道:“你讲么?那薜猛在什么地方?”
语音尚未落尽,眼角边人影一闪,由外面进来了一位艳装少女,他不禁扭头一瞧,惊道:“嘘!原来是你?”
来人非别人,正是那飞刀柳如烟,她款步轻盈,跨进客堂,冲着宇文杰敛衽一礼,然后,黛眉双锁,轻绽朱唇,说道:“宇文大侠,你知我姑姑,因甚得罪于你,又下此煞手,她偌大年纪,怎禁受得住?”
宇文杰闻言,一手指着玉清,向她说道:“姑娘,你问问她看,究是谁下煞手?”
姑娘见他面有愠色,知刚才失言,忙展颜嫣然一笑,说道:“我姑姑是个好人,请你将她放了,我向你陪罪,如何?”
说罢,又敛衽为礼。
宇文杰说道:“姑娘,那一个杀人放火的是你舅舅,这个向我暗施煞手的又是你姑姑,你的亲戚,尽是些如此好人。放她可以,你舅舅今在何处,可能见告?”
他将手一松,那玉清即蜷伏在地,一时无法动弹。
姑娘急身上前,将她扶起,旋见刚才为宇文杰开门的那个青年女道士,已步进客堂,将玉清扶走。
宇文杰见玉清已走,遂双手一让,说道:“姑娘请坐,昨夜三更,火烧黄土岭晏家,想姑娘定也在场?”
柳如烟故意一惊,说道:“宇文大侠,你莫冤枉好人,我由湘潭刚才到此,不知这回事呀?”
宇文杰轻声叹息,说道:“晏飞与你柳家冲,究有何深仇,来人怎的如此歹毒,竟一把火,将他烧的片瓦不存,无家可归,我今天就是要寻那老贼薜猛,不怕他上天去,你们不讲,我自会寻他。”
姑娘见他神情,已是怒不可遏,遂婉言说道:“宇文大侠,那火烧晏家之事,如果真是我舅舅所为,这样好啦,我回家去,定要我爹爹重新为他,重建新房,治酒陪罪,你看如何?”
宇文杰复又叹息,说道:“这倒不必,不过,追根溯源,你们两下这场了无结日的纠纷,只是为了李香娘那个女子,你们何必不让她去好好从良,为什么不惜杀人放火,苦苦逼她呢?”
姑娘听他提及李香娘,不禁心有所感,接着双眼一红,哽声说道:“宇文大侠,你有所不知,她乃是我的姨娘。因不容于我妈,乃由我助其逃出柳家冲,她如从良跟个好人,谁不欢喜,怎的跟个赃官,又作姨娘去?”
宇文杰轻声冷笑,说道:“她现在可好,关在监里,想作姨娘,也不成啦!”
他说至此际,顿了一顿,复向姑娘脸上扫了一眼,又说道:“我倒想为她寻个归宿,只怕你们柳家冲,又不放过她手,再招来像尚书巷杨家那样的麻烦。”
姑娘说道:“宇文大侠,只要李香娘活着,能跟个好人,我敢担保柳家冲那面决不生事,不过,那秦永湘等四人,是我的师兄弟,又将怎办呢?”
宇文杰说道:“你舅舅,已将晏家的房子烧了,这样吧,我暂时放过,只要他以后不再为非作歹,我也不再找他,但须李香娘嫁给晏飞为妻,你们柳家冲的人,亦不过问此事如何?”
姑娘闻言,毫无犹豫,说道:“这敢情好,我决劝我爹妈,不再过问此事,只是那秦永湘等四人,怎办呢?”
宇文杰略一沉吟之后,说道:“杀人偿命,国有定律,秦永湘自难逃一死,至其余三人,我尽力替他们说项,办个活罪,不过,徒配是难免的。”
姑娘这时,乃重重的叹息一声,说道:“这事,我也明白,李香娘与秦永湘两人只能救活一个,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她言罢,俯首寻思,良久,良久,才又说道:“宇文大侠,好吧!我们就这样做去,但愿得将来晏飞夫妇,白首偕老,子孙绵绵,我们柳家冲绝不向他寻事。这个请你放心!至于狱中三人之所以如此,全是因我而起,还要请你从中多多照应,则感谢不尽了。”
她随即两臂交胸,冲着宇文杰又是一礼。
宇文杰忙抱拳相向,起身告辞,姑娘随身送至庙外,殷殷道别,备极亲切,他就庙前翻身上马,一出朱家巷,扭头向内望去。
犹见姑娘伫立巷中,频频挥手,状至缱绻,他在马上,不觉轻声叹息,暗自忖道:“好个姑娘,怎落生在强盗之家?真是可惜!”
他来到郡衙,与毕治中密谈了一阵,那毕郡守因其系父亲救命恩人,对他今日所提的要求,怎好推卸,遂一一承应。
宇文杰见诸事已毕,乃又寻来晏家,对晏飞说道:“晏大哥!贼人虽未寻着,但我却另外为你办了一事!”
晏飞不由一怔,急声问道:“大清早,你又为我办了什么事?”
宇文杰笑道:“我刚与毕治中谈了好久,君子尚书巷的血案,即日了结,凶手秦永湘,秋后正法,劫狱三贼则流配新疆。李香娘出狱后,暂住郡衙后院,恭喜你,晏大哥,那毕治中硬要作主,与你撮合,我因他的盛意难却,当面只好替你应了。你就看存我的面上,准备择吉迎娶吧!”
晏飞闻言大惊,急声说道:“这怎么成,老弟,那柳家冲的人,多难缠哪!”
宇文杰笑道:“你怎恁急,听我慢慢讲嘛!柳家冲那面,我也与柳如烟姑娘讲妥啦,据她的意思,只要是李香娘嫁你为妻,她拍胸说过,今后决不与你难,我看,你这喜酒,我是赶不上啦,我准备现在转道渌口,即日由水路启程回家,你我弟兄,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说罢,一躬到地深施一礼。
晏飞以如此良朋,乍逢即别,不禁黯然不舍,知他因亲仇在身,急于要去,多留无益,只得对他连日来相助之意,深深致谢。
宇文杰当下辞过晏老太太之后,遂与晏飞互道珍重,抱拳分袂,一马径赴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