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跟鬼刀花杰学了样。学样的是飞花刀左羽。
所以,今天的品刀大会也结束得特别早。
人潮从七星广场泛滥开来,不一会儿又注满了这个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鬼刀花杰已很少有人提起,所以会后也很少有人去谈论今天那位飞花刀左羽,大家谈得津津有味的,还是流星刀辛文炳的死因之谜,以及夺魂刀薛一飞和病书生独孤洪午前的那场闪电战。
“刀客”与“公子”之间的一场战争,大家都看得很清楚,虽然够刺激,但并不神秘。
因此,大家谈来谈去,最后话题仍然落在那位流星刀辛文炳身上。
流星刀辛文炳那只左耳是怎样被人割下的?
操刀的人是谁?
这位流星刀的尸体又去了哪里?
对这些事最热心的蔡大爷,曾悄悄着人人庄,去向专门侍候流星刀起居的那名庄丁打听,得到的结果真是妙透了。原来那庄丁竟不知道他服侍的贵宾已经出了意外。
打听的人问他:辛大侠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庄丁回答得更妙: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这就是说:流星刀辛文炳自从品刀大会结束后,就失去了踪影!这位流星刀昨天散会之后,一个人跑去了哪里呢?
有一件事,大家不用打听也可以作出结论:那便是从没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对这位流星刀加以劫持!换句话说,这位流星刀昨天不论是在什么地方,都必然是出于自愿。
七星镇上可以走动的地方并不多。这位流星刀昨天既未返回到七星庄,又未在钱麻子的热窝中出现,除了这两处地方,七星镇上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同样的死去一名刀客,疑云却又加深了一层。这些死结要到哪一天才能打得开呢?
张弟也很关心这些刀客的命运比什么人都关心,而且是真正的关心。
不过,他目前最关心的却是另一个人白天星。
白天星今天一早就离开了住的地方,当然也是自己走出去的,这一点本来用不着别人为他担心,但如今张弟心里却不禁浮起了疙瘩:流星刀辛文炳昨天也是自己走失的,最后这位流星刀回来的只是一只左耳。白天星会不会也出了意外呢?
看热闹的人如退潮一般,一下都走光了,只有张弟不知要去哪里才好。
热窝不是一个他喜欢的地方,有白天星在一起,还马马虎虎,一个人去太无聊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回到那间破屋子比较妥当。于是,他买了四个大馒头,一小包卤菜,懒洋洋地向那条小巷子里走去。
当他走到破屋门口,正待跨槛而入时,他呆住了!
屋子里坐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根细竹竿,正在望着他微笑。
这个望着他微笑的人,正是白天星。
这一瞬间,张弟真不知道应该雀跃欢呼好,还是破口大骂好,他一脚踏在门槛上,愣在那里。
白天星点头笑笑道:“来,帮个忙,马上就好了。”
张弟走进屋子,没好气地道:“走的时候招呼也不打一个,这一上午你跑到哪里去了?”
白天星从竹竿上取出一根丝线,笑道:“先弄这个要紧,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不迟。”
张弟瞪着那根竹竿道:“你这是在搅什么名堂?”
白天星道:“你没有钓过鱼?”
张弟一怔道:“钓鱼?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钓鱼?”
白天星道:“天高气爽,蟹美鱼肥,正是钓鱼的好季节,而且心情不错,所以我一早出门”
张弟道:“去买钓竿?”
白天星道:“顺便挖了一盒蚯蚓。”
张弟道:“那么,你知不知道昨夜又死了一名刀客?”
白天星开始穿鸡毛梗子做的浮标,边穿边答道:“死的是流星刀辛文炳,尸首不见了,只剩下一只左耳,对吗?”
张弟强忍一口气,又道:“那么,今天何寡妇门口发生什么事,你知道不知道呢?”
白天星悠然道:“色鬼对色鬼,袖刀对抽刀,结暴薛一飞棋高一着,独孤洪绔梦未圆,白刀进,红刀出,一命鸣呼,对不对?”
张弟眨了眨眼睛,道:“今天的七星镇乱成这种样子,你真的还有钓鱼的闲情逸致?”
白天星耸耸肩膀道:“我不钓鱼,你要我干什么?”
张弟哼了一声道:“好!你去钓鱼,恕我没有兴趣奉陪。”
白天星忽然微笑道:“那我就不告诉你一件事。”
张弟道:“不告诉我什么事?”
白天星笑道:“不告诉你我为什么突然想到去钓鱼!”
河水缓缓流动,远山如画。白天星注视着水面微微漾动的浮标,似已进入无形之境。
张弟实在不忍心打扰他,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吗?”
白天星慢慢转过头来,带着思索的神情点头道:“是的,我要跟你好好的谈一谈。”
张弟道:“谈什么?”
白天星道:“谈你的武功。”
张弟愕然道:“为什么你会忽然想到要谈我的武功?”
白天星隔了一会儿,才道:“关于这一点,我的回答相信一定会使你感到失望。”
白天星道:“你有难言之隐?”
张弟道:“不是。”
白天星道:“那么还有什么事会使我感到失望?”
张弟道:“因为我可以告诉你的事情并不多。”
白天星点头道:“没有关系,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
于是,张弟简单地说出自己的身世和马老先生传授他武功的经过。
白天星倾听着,好像不愿漏掉张弟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张弟说完,望着白天星道:“你相信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话?”
白天星道:“当然相信。”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一直在担心的一件事果然不幸成了事实!”
张弟呆了呆,道:“什么事你担心成了事实?”
白天星又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担心有人想杀你,可能比想杀我来得还要迫切!”
张弟不觉又是一呆,道:“有人想杀我?为什么想杀我?”
白天星道:“为了你那套刀法!”
张弟更不懂了,睁大眼睛道:“你能不能稍微说得明白些?”
白天星道:“我可以先说一句不太中听的话,就是你那套刀法,在目前江湖上并算不上是第一流的刀法。说得再不客气一点,至少跟我比起来,还差很多!”
张弟并不觉得白天星这番话有什么不中听的地方。
因为他并没有认为自己的刀法有多了不起,当然更不会以第一流的刀法自居,他敢跟降龙伏虎刀岳人豪动手,凭的全是一时冲动,动手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是不是对方的对手。
白天星接道:“但你这套刀法,无疑却是某种刀法的克星,你现在所缺少的只是经验和火候,再过一段时间,你这套刀法必然还会发挥更大的威力,这一点,正是某些人所不希望见到的。”
张弟道:“你说的某些人,是指谁跟谁?”
白天星以未曾有过的认真态度,正容道:“我不欢喜一个人说话吞吞吐吐,也不欢喜一个人话说一半故意卖上一个关于。但我今天的话,却只能到此为止。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一直没有忘记那些枉死的刀客,也没忘记你希望我做的事!”
张弟点头道:“我相信!”
白天星忽然又转过头去,望着水面上的浮标。
浮标动了!先是微微扯动,白天星没有理它。
接着,钓线上升,米粒似的浮标不断往上泛涌,白天星仍然不予理睬。
再接着,浮标突然下沉!
白天星不慌不忙,身躯微仰,曲臂一拽,只听哗的一声,阳光下忽然闪起一片烟烟鳞光。
张弟失声欢呼道:“钓到了,钓到了,好大的一条!”
一条金黄色的鲫鱼,约有三指宽,四两上下。
白天星喃喃道:“这是个好预兆,但愿另一条鱼,也能上钓!”
张弟没有听到白天星的话,因为他正忙着把鱼放进鱼篓。鱼篓一半浸在河里,好让放进去的鱼仍能游动。
白天星装上一段新的蚯蚓,又将钓线投进河中,然后将鱼竿交给张弟道:“来,换你显显本事,我要到对面五通祠后面方便一下。”
五通神,是神仙中的下三滥。
人世间为他设祠,并不是为了尊敬他,是希望他享受了一方香火,少为地方上的妇女带来灾害。
换句话说,就是贿赂。
小河下游不远,有座小木桥,过桥约三十余步,便是白天星刚才遥指的五通祠了。现在白天星就站在这座五通祠的后面草地上。
他并没有“方便”他是从祠前慢慢绕过来的。
这座五通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香火了,四周杂草丛生,显得甚为荒凉,祠中也结满了蜘蛛网。
白天星虽然走得很慢,脚下并未停留,他在祠后站了片刻,便又回到原先垂钓之处。
张弟兴高采烈地叫道:“快来看,快来看,你走了之后,我又钓到一条!”
白天星笑笑道:“多大?”
张弟指着鱼篓道:“你自己看吧,比你钓的那条几乎大一倍!”
白天星笑道:“好!再有这么一条,我们去找何寡妇,请她替我们红烧起来喝酒!”
结果,在太阳下山之前,他们果然又钓到了一条。
何寡妇替他们烧了鱼,烧得很好。
鱼有很多种,各人口味也不一样,但不论什么鱼、什么样的口味,只要是自己钓的,吃起来总特别过瘾,尤其再加上销魂娘子的赞美,更使两人陶陶然,如享王母玉宴。
但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就令人不怎么愉快了。
第二天是品刀大会的第六天,因为血刀阴太平没有出场就遇了意外,所以今天出场的刀客就轮到了排名第七位的开山刀田焕。
时辰一到,刀客鱼贯出台,全广场登呈一片死寂。人人目光集中在右边耳台,都在等待着一个人出现。
结果他们等到了。
接在开山刀田焕之后走上耳台的,赫然正是昨天继鬼刀花杰之后,第二个宣布弃权的飞花刀左羽。
每个人都深深松了一口气。
活下来的刀客,有两个了。
开山刀田焕,人如其名,今天看起来精神似乎特别焕发。开山刀田焕今天何以会显得这般的高兴呢?
广场上的观众,马上就知道了原因。
“弃权!”
这位开山刀终于作了最明智的抉择。这也是这位开山刀今天看起来精神特别焕发的原因。
以前的五位刀客,已经为他开出了两条路:一条路是鬼刀花杰和飞花刀左羽开出来的。
开另一条路的人则是快刀马立、狠刀苗天雷、流星刀辛文炳。
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如果你是这位开山刀田焕,有这样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你会选择哪一条?
所以,当开山刀田焕也学鬼刀花杰一样,郑重向大会主持人宣布放弃参与品刀后,广场上众多观众虽然稍稍有点感到失望,但他们私下却不能不承认这位开山刀是个聪明人!
这位开山刀真的是个聪明人吗?
不见得!
因为这位开山刀显然疏忽了一点,路是三条,不是两条。
血刀阴太平也开了一条路。
完全不同的一条。
血刀阴太平是出场前一天夜里被人杀死的。若说放弃品刀就可活下去,参与品刀则必死无疑,那么,这位血刀在尚未表示意见之前就挨了刀子,又该作何解释呢?
一天很快地过去了。
这是自品刀大会举行以来过得最平凡的一天,也是最平静的一天。
白天过去了,夜晚呢?
白天星午后一个人单独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蒙头大睡,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下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张弟手里塞了一把碎银。
张弟望望那把碎银,愕然抬头道:“干嘛给我这个?”
白天星笑笑道:“给你去热窝里玩个痛快!”
张弟道:“我一个人去?”
白天星点点头,笑道:“是的,不管你怎么花用,你只须记住一件事。”
张弟道:“什么事?”
白天星道:“不过三更,别回这间屋子。”
张弟道:“你去哪里?”
白天星道:“我去另一个地方,去会一个人。”
张弟眼中突然闪过一片异彩道:“为什么不让我也去?”
白天星道:“你去干什么?”
张弟道:“助你一臂之力呀!”
白天星大笑,愈笑愈厉害,笑到最后,抱住肚子直喘气,眼泪都笑了出来,不过还是无法止住笑声。
张弟的面孔沉下来了。他等白天星笑完,板着面孔,冷冷地道:“你当我是废人一个?”
白天星不理他的责问,慢慢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又深深吸了口气,才伸出一根指头微喘着带笑道:“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去会的”
张弟微一怔神,双颊突然通红,他没等白天星把话说完,狠狠啐了一口,掉头转身便走。
热窝里闹哄哄一片。
两边赌台上不时传出吃喝之声,十几副酒座,几乎张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仅剩一张。
这张桌子放在近后院门口的地方,占用这张桌子的酒客,正是那位人人不愿亲近也不敢亲近的人屠刁横。
张弟逡巡着,他实在不想跟这位人屠共坐一张桌子。但是,他四下看来看去,除了这张桌子,显已无法另外找到空位。
于是,他只好走过去,拉开人屠对面的一张板凳。
一名伙计忽然飞快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这位老弟,对不起,慢点。”
张弟道:“什么事?”
那伙计道:“请换个位置。”
张弟道:“为什么?”
那伙计道:“这张桌子刁大爷已经一个人包下了。”
张弟本来就不希望跟这位人屠坐在一起,听伙计这样一说,立刻又将凳子拨了回来。
那伙计道:“请老弟这边来,我另外替你腾个座位。”
突听人屠刁横冷漠地道:“他坐这里,没有关系。”
那伙计自是求之不得,连忙赔笑躬身称谢应是不迭。
张弟坐下了,他本也想说声谢谢,但接着一想,又忍住了。花银吃喝,本该有个座位,为何要谢别人?
人屠喝酒吃肉的架势一点没有改变,一片薄薄的羊肉,仍然分作好几口,酒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第一次,张弟以为他荷包不足,不但不以为怪,甚至多少还带点同情,如今知道对方并非吃喝不起,再看到这副吃相,心中相当不是滋味。
为了避免看到对方那种近乎做作的吃相,他只好尽量望去别处。
哪知他一掉转脸,便跟两对毒蛇似的眼光遇上了。
从斜对面一张桌子投射过来的这两对眼光,它们的主人,正是黑鹰帮的两名香主血爪曹烈,尸鹰罗全。
张弟心头开始冒火了!但他恼恨的人,并不是此刻以不怀好意的眼光紧紧盯着他瞧的那两名黑鹰帮香主。
他恼恨的是白天星。
如果不是白天星硬逼着他来,他根本就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穷凑热闹,白天星把他支开了,自己干什么去了呢?
如果张弟知道白天星此刻正在干什么,他对白天星恼恨的程度,恐怕就不止是用心头暗暗冒火可以形容了。
白天星静静地躺在黑暗中。
躺进五通祠里。
他在这里已躺得很久了,但他一点也不心焦,他相信他等的人一定会来的。
销魂娘子杨燕也许并不是一个很守信用的女人,但这女人一向只虐待男人,她并不虐待自己的。
这个约会不是他订的。
她让他一个人先来这里等,也许只是像她姐姐何寡妇红烧鲫鱼的手法一样,是在慢慢“培养”他的“火候”
“烧过头的鱼不好吃。”
这话是何寡妇昨晚说的。
相信她的妹妹必然也懂这个道理,无论什么事情,都必须讲究恰到好处。
所以,他相信他一定不会等太久。
他果然没有再等多久。
一阵微风忽然从祠外吹了进来,夹着一股幽幽的香气,也夹着一条纤纤的人影。
香风入怀。
人影入怀。
白天星用一个简单而热烈的动作表示了他的欢迎之意。
她附在他耳边,微微喘息着道:“你等久了吧?”
白天星没有回答,也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完成了第二个欢迎的动作。
她没有抗拒。
然后,他开始第三个动作。
但是,很意外的,他的手被从腰间轻轻摔开了。
她带着几分嗔意道:“你急什么?”
白天星仍然没有回答,她应该知道他急的是什么,同时也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在这时候停止下来。
他又伸出了手。
这次,她没有动,丝带松落,他的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他滑行中的手,突又被她一把抓住:“我问你一件事。”
白天星道:“好。
杨燕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你就是那位真正的一品刀,对吗?”
白天星忽然抽回手,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时候谈这个!真煞风景。”
杨燕仍于黑暗中注视着他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白天星道:“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杨燕道:“有!”
白天星道:“什么关系?”
杨燕道:“我销魂娘子不会无故献身给一个真正的浪子!”
白天星道:“你今天肯到这里来,不正说明你已知道答案了吗?”
杨燕道:“我要你亲口承认!”
白天星摇头轻叹道:“可怜。”
杨燕道:“什么可怜?”
白天星道:“傻得可怜。”
杨燕道:“谁傻?”
白天星道:“我只知道不是我。”
杨燕道:“我哪点傻?”
白天星又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就应该知道,说谎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尤其在这紧要关头,你就是找钱麻子,我敢说他也绝不会否认”
杨燕眼中又问起光彩:“这就是说,你不否认,对吗?”
白天星道:“就算我说是,你又怎知道我究竟是不是?”
杨燕道:“我有方法证实。”
白天星道:“什么方法?”
杨燕道:“我要你先肯定地答复!”
白天星点点头道:“好。是!你用你的方法证实吧!”
他马上就知道了她用的是什么方法。
这种方法灵吗?
月亮突然隐去云后。
二更,月上柳梢头。
热窝里更热了。
张弟现在喝的是第二壶酒。
他越喝越觉得没有意思,越觉得没有意思,也就越喝越多。
一个人喝闷酒,谁不是这样喝醉的?
张弟当然还没有喝醉。
不过也差不多了。
他先是想到莫青青那两只又圆又大像是会说话的眼睛,然后,这双眼睛又突然变成了销魂娘子杨燕的眼睛。
不,是何寡妇。
何寡妇真是销魂娘子杨燕的姐姐?
唔,是的,很像。面貌像,声音也像。这姐妹两个,究竟哪一个长得好看些?
张弟觉得还是何寡妇长得好看。
销魂娘子虽然比较年轻,身段也比较苗条些,但似乎总不及何寡妇的一颦一笑容易令人产生一种亲切的眷恋之感。
如果要他选择
人屠刁横喝的还是第一壶酒。
黑鹰帮的那两名香主血爪曹烈和尸鹰罗全,仍然坐在老位置上,仍然虎视眈眈地不时以眼角偷偷往他这边瞄扫。
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
不过,现在情况开始改变了,而且改变得很突然。
人屠刁横望着他,已望了很久,这时,忽然问道:“姓白的今晚哪里去了?”
张弟道:“不知道。”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他的确不知道。
人屠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这小子是哪个师父调教出来的,怎么这样不懂礼貌?”
张弟呆住了!
他这也叫不懂札貌?那么怎样才叫懂礼貌?
人屠瞪着他,又道:“你小子有没有看清楚,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张弟气往上涌,也瞪起眼睛道:“跟你这样的人说话,应该怎么个说法?”
人屠又打量着他,忽然起身道:“好!你来,小子,到后面院子里去,我教给你怎么个说法。”
张弟哼了一声道:“我早看出你这个屠夫不是东西”人屠突转身反身一掌拍出。
张弟正从座位上站起,身子尚未站直,一时闪避不及,指尖扫过左颊,左耳痛如刀刮,人也几乎向外绊跌出去。
这一掌若是拍在面门上,脸孔不给打个稀烂才怪。
张弟出其不意挨了这么一下,不但没有起火,反而冷静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白天星昨天约定时说的话。
白天星说有人要杀他,如今事实证明,果然一点不假。
这位人后在黑道上吃的什么饭,尽人皆知。对方刚才指责他不懂礼貌,显然只是一种借口,就算他应付得体,这厮无疑也不会放他过去。
如今他只有一件事不明白:这厮受雇杀人,为何不找个好机会,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他难道不怕白天星将来替他报仇?
想到这里,张弟心底突然冒起一股寒意。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对方一点不忌讳还有白天星这么个人,难道因为白天星今晚赴的是死亡约会,白天星今晚也已死定?
大厅中登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议之声。
大家仿佛直到这时候才看清被打的人是张弟,才认出了张弟是谁。
“咦!这小子好面熟?”
“张弟?噢噢,对了,杀死降龙伏虎刀的就是这小子!”
“你说这小子被封了个什么外号?”
“旋风刀!”
“旋风刀?”
“是的。”
“小子刀在哪里?”
“好像没有带在身上,其实,咳咳,就是带了刀,遇上这位千金客,我看也是死路一条”
院子里门都关上了,一双双发光的眼睛,都藏在窗户后。
走廊上站的是前厅的客人,酒客和赌客。
要一个赌徒放下骰子,通常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是看杀人,钱虽然够刺激,跟赌命比起来,似乎还差一点。
人屠刁横等在院子里。
这位人屠一定要当着很多人面前动手,会不会是因为近来生意不佳,想藉这个机会,为自己的招牌宣传宣传呢?
张弟冲过去,一拳挥出。
人屠冷笑一声,不避不闪,左臂曲肘一横一送,硬向张弟的拳头架去。
他根本没有把张弟的这一拳放在眼里。
张弟知道这厮功力深厚,如果硬拼硬拆,自己定准吃亏,于是足底一滑,突然收拳旋身绕向人屠身后。
他知道自己身法够快,但他并没有存侥幸之心,以为凭灵活的身手就能将这位人屠一下击倒。
他只希望先将局面稳下来,不要被对方困住,然后再慢慢找寻对方的空门。
他虽然够小心,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位人屠。
人屠似乎十分清楚张弟在轻功方面有一套,张弟绕向他身后时,他突然向前迈跨一步,然后猝然转身,一掌闪电劈出。
这就是江湖经验。
他跨出一步,猝然转身,算计得恰到好处。
他把空位留给了张弟,张弟因为身形刚刚扑到,脚下尚未站稳,要想变换方位,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的!
所以,他这一掌发出时,虽然掌前空无一物,但最后迎上这一掌的却必然是张弟的身体。
绝没有一个血肉之躯,能承受得了这一掌。
突然有人发出惊呼。就在这一瞬间,怪事忽然发生,人屠好像受了那一声惊呼的影响,手臂举至空中,竟未劈下。
张弟急忙收势侧纵。
人屠僵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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