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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这把匕首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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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何为所思?

    他正在寻思的时候,手指已拔动了筝弦。

    不徐。

    不疾。

    看似如此,但一个一个音符,却很快很疾,既准确又酣畅的“流”了出来。

    音乐“流”得很淋漓,但指法看似不怎么快。

    因为弹者自在。

    自得。

    这音乐听似并不怎么,但直击人心,又深得人心,令人听后心中有一股舒美,一种感动,足以把一切四个字堆砌的形容词句,都为之打破,撕碎,不但派不上用场,只令人觉得俗不可耐。

    这就是无情的筝。

    他的音乐。

    他心灵的流露。

    ——可是,他却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地弹筝?

    只是他十指纤秀有力,一弦一弦的拔了过去,很快的,也很自然的,甚至也很自负的,就已拔到了筝弦最外、最细、最高音处。

    那儿的三四条弦,特别幼细,在阳光映照下,也特别亮丽,像银针,像绿剑。

    音乐弹到那儿,突然间,大家都听不到声音了。

    万籁皆寂。

    杂声全隐。

    ——众弦俱寂,无情手中指下,成了唯一的高音。

    最高调的乐音竟是无声的!

    ——无声的高音!

    6.千呼万唤的无声

    琴有弦。

    弦却无声。

    人有情。

    出手无情。

    本来这口筝正弹到高情处,却似突然忘了情;本来乐声正奏到浓情时,却忽然成了薄情。

    就像奏者指尖的一记失手。

    留了个大白。

    也如美妙舞者的一次失足。

    落了个大空。

    又似浪子的一次薄幸。

    伤了女人心。

    这筝乐一路“流”到水穷处,正不见雾不见水,却见柳暗花明,恍如一片幽香,细细碎碎,净净踪踪,袅袅绕绕,娇娇娆娆,终于成了千呼万唤的无声,迂回在身,纠缠在发,徘徊在衣,缠绵在心。

    那是千呼万唤。

    却无声。

    无息。

    温文人却大惊失色,为之屏息。

    他温文的笑容已转为一脸肃杀,突然撤手,拎出两面旗帜,往前往后,一向左向右,各自一甩。

    旗衣割风,发出尖锐的呼啸。

    然后温文发出一声断喝,各把旗子往青龙,白虎二方位一插,右手一翻,指缝亮出七八根银针,马上嗖嗖连声,飞弹而出。

    他发出了暗器。

    ——向他自己!

    他身上、肩上、乃至喉上、脸上的要穴,连着了七八枚针,他还不甘心,左手食中二指骈伸,一连在自己身上疾点了几处穴道。

    然后他才喘了一口气。

    长长的一口气。

    无情这时也停了手。

    不再弹下去。

    筝止。

    他仍端坐,双日平视温文。

    温文这才恢复了笑容。

    可是他现在的笑意,己带了三分尴尬,三分不安,和四分敬畏。

    “好筝,好指法,好明器。”他说“好个‘相见争如不见,有情却似无情’的‘相见筝,无情针’手法!”

    无情道:“承让,兄台银针封穴,旌旗摊道,空前绝后,破绽绝灭!阁下只撤出两面龙虎旗,要是连杀手锏‘三面红旗’一齐发动,只怕我早已给你清除出街口了。”

    温文人苦笑道:“没有用。”

    无情目光如电,飞梭似的在街心两旁巡扫下一眼,扬了扬眉,道:“哦?”温文人惨笑道:“就算我把和老弟的‘一面王旗,两面龙虎旗,三面大红赤未旗’一齐示出来,只怕也不能把你请回轿子里去!”

    “和老弟”当然就是他的胞兄弟:温和人。

    他们两人在“老字号”里是“哼哈二将”在洛阳温晚麾下也常焦不离孟。

    ——就像后一个班辈的“金童”温渡人和“玉女”温袭人一样。

    不过,这一次,温和人却似没有来。

    温文只独自一人。

    温和并没有跟他联手。

    无情肃然道:“文兄过谦了——若加上他们二位,只怕在下想回到轿子里也在所不能了!”

    话一说完,他就出手。

    他一出手,就是左三枚“活杀透骨钉”右五支“暴雨梨花钉”!

    迄今为止,无情一直都没有主动出手。

    ——温渡人、温袭人攻击他的时候,他也没有主动出手。

    ——连温文人出手之前,他也没有抢先出手:他一直都只足在还击而已。

    可是这次不同。

    他抢着出手。

    ——难道,这次的敌人,还要比温文人,温渡人、温袭人加起来都更可怕?更可怕得多!?这才迫得他争取先机,先下手为强!?

    他在打“活杀透骨钉”!

    打的方位是黄裤大街左旁(亦即位于无情左侧)的一个摊子:

    那是个卖绍兴紫砂茶壶、茶杯的摊子。

    摊子后有一个人。

    老人。

    ——不,严格来说,他应该是个年青人,但从样子看去,却甚风霜、沧桑,举止神色,都像是一个老人。

    这老人居然没有在长街格斗时走避,反而出在茶具摊子后面,正在挥笔记事。

    他信笔疾书,写得那么用心、用神,一面写,一面还抬头看场中的一切变化,好像非常享受,也十分投入。

    无情的三枚透骨钉,正是打向这名“老人”!

    这“老人家”是谁?怎么能令无情主动出手,且一出手就如此不留余地?

    黄裤大街虽然是主要官道,两旁住的大多是大户人家,非富则贵,但凡是热闹之街巷,必百店林立,商贾云集,乃至小摊贩也特别多,这是闹市旺地的恃色。

    这儿也一样。

    既然街道之左有摊档,右边也不例外。

    无情的五支梨花钉,就是打向那“老人家”的对面(也就是无情的右侧)。

    对面的摊档:

    那是一家卖鸡蛋、鸭蛋、鹅蛋、乃至鹌鹑蛋的地方。

    总之,那家摊子什么蛋都卖:

    东主是一个年轻人。

    ——不,严格来说,这是一个样子长得非常年青、有活力。生气勃勃的“老人”

    这青年也没因为这场大街上的毒器、明器之斗而离开,却跟对街老人一样,埋首疾写,以炭笔在纸上狂书。

    他们在这动乱街头,就像人在书斋一样,看一阵,写一阵,一点也不受怕担惊。

    无情那五口梨花钉,就是打向这看来“与世无争”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无情对拦路劫因的温文人尚且留有余地,但对这道旁小贩却不容情?

    杯子有什么用?

    答案恐怕非常简单。

    杯子,通常都是用来盛水、斟茶、甚至喝酒用的。

    蛋呢?

    答案更简单。

    如果蛋不是用来果腹的,那就是让它延续生命——那就像鸡生鸡蛋、鸭生鸭蛋、乌龟生的当然是王八蛋一样明显不过,也理所当然。

    不过世事无绝对,有时候,像现在,杯子和蛋,居然会有这样的用途!

    三口杯子,平平飞起,分别“叮叮叮”挡掉了三枚“活杀透骨钉”!

    另外五只鸡蛋,亦及时弹起,迎向五口“暴雨梨花钉”!

    钉子当然穿过了蛋,但准头已失“夺夺夺夺夺”一连五口,都打入了摊档的木架子上,直投入木头内。

    乍听起来,倒有点像落雹的声音,当然,一点也没有梨花的优美。

    却仿佛带了点梨花的幽香。

    场中的人都为这突然的变化而震愕。

    只听那“老人家”仿佛是喃喃自语的道:“好钉,好钉!”

    另外那名“年青人”却分外感触的说:“好险,好险!”

    无情对对方以三口杯子、五只鸡蛋就“破”去自己猝发暗器这一变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而且好像还早在意料之内。

    他也在感叹。

    他叹说的是:

    “好杯子,好鸡蛋!”他的语态充满了尊敬和奋亢:“寂天寞地,惊天动地,温氏双平,好打不平。”

    然后他向左右一抱拳,语恭态敬地道:“在下盛崖余,拜见二位前辈!”

    他执礼甚恭——一向冷傲的地,加上腿废不便,很少如此毕恭毕敬的礼下于人的。

    来的是谁?

    来者何人?

    ——他既然如此尊重这一老一少,又为何一出手便用暗器“招呼”这两人?

    7.惊天动地的寂寞

    他施礼之际,最错愕的是温文。

    他没想到无情竟已发现了那两人!

    ——这两人来了,却不见得会出手,而且身份向来都是隐蔽的、而今,却已给无情扯破了,掀开来了!

    恐怕已事无善了!

    是以,虽然在这些人里,最差愕莫已的是他,但最快反应过来也最快有了反应的,也是他!

    他飞身,极快,眼看是飞向街口,却候然迎转,掠在向道旁,乍看是掠柱街边,却蓦地直冲而起,转眼已急冲向无情,却快到无情左侧七尺半之远,骤然之间,又改扑向无情身后的轿子!

    说时迟,那时快,温文的转动修为只怕不在他施毒手法之下,霎时间,他已趁无情不备,冲至轿前!

    他已占据了轿子!

    他要绝无情的后路。

    ——因为他知道,他也风闻过:无情最可怕的,是不止一个无情,无情已够难对付,那“轿子”的机关又是另一个“无情”更难应付。

    无情仿佛是有四个:一是无情本身,一是他制造的轿子,三是他手下的四名刀剑童子,还有一“个”当然是无情施放的暗器,——所以别因为无情天生残废而小觑了这个人。

    这个人口怕比江湖上一百个最难缠的人加起来都不好对付得多。

    他跟无情己动过手。

    他占不了上风,也占不了便宜。

    他只好先占领了他的轿子。

    他霍然掀开了轿帘,准备抢了进去。

    ——这是一件极犀利的“武器”尽管他可能不晓得如何运用,但强占了总能绝了无情的“后援”

    因为这“轿子”可能就是敌人最强大的武器!

    何况“双平”已至,温文已无退路,一定要力争表现,打奇大敌!

    温文一把手揭开了轿帘。

    可是他并没有立即“闯”进去。

    他甚至没有后续的行动。

    因为他怔住了。

    完全愣住了。

    他睁大了眼,好像看见完全不能置信的“事物”

    他呆立了一会。

    谁也看不到轿子里、轿帘后的是什么?有什么?只看到本来疾如鹰隼的温文,如今却凝在那里,呆如木鸡。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事。

    放下了帘。

    也放弃了轿子。

    为什么?

    是什么事让他突然放弃了“抢轿”计划?

    是什么变化使他中断了“夺轿”行动?

    轿子里有什么?

    帘子后是什么?

    谁都想知道。

    可是谁都不知道。

    无情并没有立即去阻上温文抢轿的行动——虽然,那顶“轿子”的确是他的“大本营”

    对他而言,那“轿子”也几乎是他的“家”:他一生里许多重要的时间都是在这顶轿子里度过,许多劲敌大仇也因这顶“轿子”而伏法,解决。

    ——谁愿意让“外人”闯进他自己子手建立的“家”!

    可是,他却没有立即出于阻止。

    除了他己发出暗器“惊动”了在两旁街道上的两大温氏高手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也更突发的原因是:

    场中还有一个变化——

    这变化无疑比温文人去偷袭更突然,也更意外!

    意外来自“自己人”:

    老乌!

    ——“侠腿旋风”乌干达!

    眼见无情以一己之力,对抗“老字号”至少中、青二代三大高手:温文人、温渡人、温袭人的攻击,老乌的反应却不是出手相帮,而是一个箭步,两个飞步,三个闪电回环步,己跃至囚车前。

    囚车内,正是天下第七。

    老乌吼了一声:“直娘贼,这么多人杀不了你,让老子宰了你省大伙力气!”

    一刀便往下扎去!

    老乌的刀,是薄背削锋短刃扎心刀!

    他出刀劲,出手悍,加上刀风快锋锐,这一刀下去,别说天下第七血肉之躯,就算是大道旁王侯府第“聚星园”门口的石狮子,也得给他一刀而断!

    他这一刀蓄势已久,蓄力已足!

    他这一刀,志在必杀!他这一刀,不但砍出了很劲,还杀出了恨意!

    ——看来,他竟比谁都更想取天下第七之命!

    这一招来得突然!

    谁都没想到保护囚犯的老乌却成了杀囚主将!

    这一刀突如其来:

    大敌当前“老字号”温家高手云集杀囚,没想到衙差里却突然来了个要命的煞星!

    谁都都没想到,但并不等于无情也没想到。

    老乌那一声喊的第一个字,他已拔刀,到喊得第二十字时,他己飞掠,喊到第三个字儿,他已动手;到第四五字:“这么”时,他已一刀刺了下去!

    没想到的是挡的一响,一片飞蝗石,已打在老乌的刀锋上。

    老乌的手一震。

    刀锋乍偏。

    老乌这时话才说到“杀不了你”四字,他一咬牙,举刀又刺!

    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惊人的事。

    这事比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意外,也都更惊人,以致大家把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事情上,几子浑忘了温文飞身攻夺轿子的事!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

    “拉勒勒”一阵连响,囚车的木柱,全裂开、震飞!

    囚车里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哇”地吐出一口血箭,就打在老乌脸上。

    老乌这时的话,才刚刚说完,由于他张开了口,以致有许多血泉,直接打入他的口中,他“呜咕”一声,捂脸提刀又刺!

    可是,这时,白影一晃,已捅在他和天下第七的身前。

    老乌怒吼:“滚开——!”探身扑去,准备跟天下第七拼命。

    白衣人一挥手,老乌只觉手腕关节一麻,接着匕首“叮”的一声。已脱手飞去。接着腿弯儿也是一麻,立即迟了五六步、方能稳得住步桩,再定眼望去,场中却已起了惊大劝地的变化!

    变化快。

    变化大。

    变化奇急,急得奇,奇而急,变得令人简直来不及去消化。

    用一片飞蝗石和三枚金钱打飞了老乌手上的匕首,并且打退了他的人,当然就是无情。他好像早已料定老乌也会插一手杀囚一般,早有准备。

    也就是说,无情又一次救了天下第七。

    然而,就在无情回首,叹了一声,正要向天下第七说话(关于他要说什么话,却还没说完,只说了):“你又何必——”

    ——你又何心

    “你又何必”什么呢?

    不知道。

    至少在这一刻,谁也不知道无情接下去要说的是什么?

    再知晓时,已是下一刻,下一回的事了。

    只知道,无情在说这句话之前,神态很寂寞。

    一种惊天动地,视死如归似的寂寞哀凉,展现于他的眉宇神色间。

    8.凄凉的得胜

    他的话没说完,已说不下去了。

    因为天下第七七孔一并溅血,狂吼一声,左右手同时挥出:

    同时发出了“剑气”:

    势剑!

    ——当年“天衣有缝”就是重创于这一记“势剑”之下?

    天下第七不是已给戚少商封住了穴道了吗?怎么他现在已完全恢复了攻击能力?

    无情不是一面再、再而三的维护天下第七吗?甚至还为了他开罪了不少高手!而今,天下第七一旦恢复了功力,第一个要击杀的竟然就是一直在营救他的无情——为什么?

    究竟他是一直穴道受制,而今才得以冲破,骤起发难,还是他早已暗自冲破穴道的封锁,只等无情迈前,才发出这夺命的一击?

    这到底是计,还是势?

    是形势所迫,还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陷阶毒计!?

    势剑一发,势不可挡。

    何况,无情跟天下第七距离甚近。

    而且,无情这回绝对是猝不及防,而天下第七确是猝起发难。

    况乎,无情本身没有功力,而他的暗器宜远攻不适近取,更且人不在轿子中,少了安全的保护网。

    天下第七这一击,无情已死定。

    这次是死定了。

    势剑如排山倒海,势不两立。

    势剑几乎全无破绽——如果不是天下第七的左手少了两只手指的话。

    天下第七的左手无名、尾指已断;那是与“天衣有缝”交手之役,为许天衣的“天机一线牵”所割断的。

    尽管如此,他的势剑还是气势如虹,剑气纵横。

    但却不是天衣无缝。

    毕竟,他可能因负伤在完,或受禁制的穴道血气未畅,又或因缺指之故,在发出这两记“势剑”之际,仍是有些缝隙和缺失的。

    这种“破绽”稍纵即逝。

    若换作他人,在“势剑”下只有挣扎、惶恐、求生不得的份儿,哪里还来得及找出他的缺口作反击?

    不过,他这次要对付的是无情。

    无情三番四次救了他,他却仍沉住气、养精蓄锐,对付的还是无情。

    为什么?

    ——是他喜欢恩将仇报,或是他要报杀父之仇?还是手了无情好向蔡京将功(诛杀无情)赎罪(暗杀戚少商不遂)?抑或是他认为在场中就只有无情就值得让他发出猝然一击?

    此际,无情中正拦身在他面前,逐走了老乌。

    此时.无情正与他说话,正说到:“你又何必——”的一个“必”字。

    “必”字一出,一道白光,已自无情唇间飞发出去,恰好在天下第七发动“势剑”

    之际,就在他那电驰星飞的断指“破缝”中打了进去。

    “嗤”的一声,白光没入天下第七右眼中,又“嗤”的一声。一道白影和着血光,自后脑穿飞出来!

    天下第七骤然呆住了。

    他的“势剑”再也发不下去了。

    他力道的根源己给切断,就像一支待发的箭矢突然断了弩弦一样,箭尚在,但已全无威力了。

    他愣在那里,仿佛决不敢置信。

    ——无情是怎么知道他已冲破了穴道的封制,蓄势待发的?

    ——那是什么暗器、什么暗器手法!?

    然后他一摇,再摇,一晃,再晃,然后摇摇晃晃,摇晃不已。终于以手捂目,凄呼一声,仰天倒下。

    场中的这些变化,都令大家目瞪口呆。

    场中曾出手的雄豪,莫不是见过大风大浪,走过大山大海的好手,但见此瞬息定生死的变化,仍为之震住、怔住。

    只见连站也站不起来的无情,东倏西忽,指南打北,把已露面或仍潜伏的敌手全引发了开来,既先堵住了温袭人、温渡人的偷击,又解决了温文人的声毒,再揭露温壬平、温子平的埋伏,更截住老乌的杀手锏,而且还及时击杀了本来大家都想杀、要杀但都给他阻截的天下第七!

    不管遵起变生,片刻数惊,但都不能改变一个看来已成为事实的“结果”

    天下第七死了!

    ——他竟去狙杀一直维护他不让他遭人格杀的大捕头无情!

    ——然而手他的竟是:身为押解他回衙的六扇门第一名捕:无情!

    无论如何,这情境看去,很是有点荒谬。

    率瞪希銮嗍范际牵喊凶铮靠艹赏酰猎┎谎癜猿菩郏雎舯撑眩恢也灰逅恢傻摹?

    人生本就是荒谬的,人事更加荒诞离奇。

    幸好还是人间有情:世上有爱。

    也许只有这点才是真实的,有情有义的。

    ——无情呢?

    他杀手无情,执法如山,然而他却当众杀了文雪岸。

    杀了天下第七的他,神情中流露出一种极度的悲凉、非常的寂寞之意来。

    ——仿佛,他的得胜、得手,也胜得十分不快乐,很是凄凉。

    的确,世上有些胜利,并不可喜,还十分可悲。

    有些胜利,不知有多少人牺牲了性命,有的则献出了人的一生,心血和时间,健康和财富,换取了在浩翰宇宙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抑或是一时意气之争的所谓“胜利”殊不值得,确也可哀。

    所以,有些凯旋,其实是另一种惨败。

    有些得胜,却有凄凉的况味。

    只不知你试过未?

    ——只不知无情是怎么知晓天下第七穴道已解,蓄势伏杀他呢?

    这是大家心里的疑问。

    不过谁也没问出来。

    无情杀了天下第七,白可儿已站出来,朗然向大家说道:

    “我等奉刑部之命押解涉嫌杀害多名衙差、捕吏之凶犯文雪岸于大理寺受审,我家公子为让他有公平公正之审讯侦询,曾多次舍身拼斗,以保其人命平安,可惜凶犯积恶难禁,估恶不复,恩将仇报,竟趁公子力保其命时反施加暗狙,我公子只好将之格毙当堂——这一过程大家有目共睹,无有询私,在场诸众,可为作证。”

    他说的是事实。

    无可争辩、也不必置疑的事实。

    ——虽然会不会(挺身作证)是另外一回事。

    只听无情吩咐道:“这人虽然已没了气息,但余势未消,余力尚在,收敛的人还得小心为上。先让他在地上躺一会,消消气,也失失势再说,待会儿再让件作检理,送回刑部再作纪录消案。”

    陈日月躬身答应:“是。”

    然后无情又向那一“老”一“少”长揖道:

    “两位前辈,为睹风范,在下只好投石问路,抛砖引玉,得罪之处,祈请勿见责为幸。”

    只见那“年青人”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大捕头法眼如山,一逼就把我们给逼出来了,我们这回可真是惭愧得无所遁形呢!”

    那“老人家”也冷笑呼呼道:“大捕头做事,手腕高明;办案,更执法如山;没想到,一场戏还做得如此出色哩!”

    无情只道:“言重了。”

    然后又抱拳道:“告辞了。”

    那“老”、“少”二人,只冷眼看他率一众人等(只余下两名衙差“料理”地上的死人和打砸了的残局)而去,至于老乌,还傻了眼的站在那儿,温文则早在掀开轿帘时已愣住了。

    直至无情要走了,要上轿时,这时,轿于里居然走出下一个人来。

    这人样子,十分火爆。

    ——紧皱着眉,紧咬着唇,像谁都跟他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他是谁?

    怎么会一直躲在无情的轿子里?

    9.天下第七跌一百

    这个人走下轿子,忽然一笑,向无情施了一个礼,让出一条路来。

    ——一条让无情很自然、也很“方便”(至少对一个残疾的入而言)的“路”好上轿。

    这个人原来暴烈如火的模样,却是因为一笑而彻底改变了。

    很少人会像他那样子,笑的时候跟不笑的时候会发生如此截然不同的变化: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

    这人不笑的时候,暴躁已极。但一旦展现笑容,就变得很温和,非常温和,十分的温和。

    一种非同小可的温和。

    无情对他也很温和。

    他同样向这人回礼,然后才进入轿子里,三童子护着他,连同其他的衙差,一齐离开了黄裤大道。

    连老乌呆了半晌,一顿足,唉了一声,也硬着头皮,尾随而去。

    他原拟杀了天下第七,拼着束手就缚,或者从此成了亡命之徒,也已豁了出去,非杀这人不可。

    必杀天下第七的原因是:

    天下第七杀了不少衙差、捕快,这些差役都是六扇门里的精英、好手,然而却无缘无故、平白无辜的遭这人的杀害,其中,有好几人,都是老乌的老友、至交。

    老乌是个爱交朋友的人。

    也是个爱朋友的人。

    他的人很直,所以,交的朋友,尤其是好友,多是很豪爽。

    憨直的人。

    ——这个凶手杀死了他这么多好友,又使六扇门里元气大伤,精锐尽丧,老乌自然不能饶恕他这个人。

    然而老乌也比谁都知道:一旦把这人押回大理狱候审——只怕“审”也不必“审”

    就会给“无罪释放”出来了。

    “律规”一定制裁不了这个杀人凶手——因为他背后一定有靠山。

    稳如“泰山”的“靠山”

    反而,清白而有志气、有作为的人,往往容易给判刑、定罪,因为他们的“有所作为”容易“威胁”到这些“靠山”而他们自己却没有“靠山”

    是以,他也不肯让这凶手逍遥法外,那就惟有一策:

    在他收押天牢之前就杀了他。

    尽管这样是知法犯法,执法误法,但也只有冒渎职守,让无情对自己失望好了。

    他己准备把自己在六扇门里建立多年的名声一夕尽毁,甚至已准备锒铛入狱,生死不计。

    他就是这么个人,向来执法如山,但当他发现法理不明的时候,他就自行执法,并愿承担一切后果。

    只惜他杀不了天下第七。

    他看温门几个好手仍杀不了天下第七,又不忍见无情为了个十恶不赦的凶手而跟“老字号”继续冲击下去,所以他只好自己动手。

    但无情阻止了他。

    还打飞了他的刀。

    没想到的是,天下第七居然反过来暗算无情。

    更没意料得到的是:无情似早有防备,一击格杀了他!

    而今天下第七已殁,老乌既没杀了犯人,也不算犯了法。

    但在众目睽睽中,的确有动手杀犯人的“意图”.虽然“形势”并不似真的杀了犯人那么严峻,但也脱不了干系!

    无情走,他也只好相随而去。

    不去的是温家的几名高手。

    他们就聚在黄裤大道的街心。

    那不笑时很狂暴一笑时很温和的人,依然温温和和地笑着。

    向温文很温和地笑着。

    温文怔了半晌,终于才也笑了。

    一笑,他的忧郁全烟消云散,回复了他的温文有礼。

    “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来?”

    那样子躁烈笑态温和的人微笑和气的问他。

    “不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无情的轿子里。”温文道“大家都知道,那是顶魔轿,没他的首肯,谁也登不上去。”

    “是的,如果他不同意,我也一样进不去。”

    “所以,是他让你上去的?”

    “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在袭人和渡人出现动手之前。”

    那一笑起来很温和不笑之时很躁郁的人而今仍是笑着,所以语态非常温和:“那时,我正悄悄的跟在他轿后,准备候渡人、袭人一旦出手,我就跟他们里应外合。”

    温文完全明白。

    那原本就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我原来跟你也是首尾呼应。——我是不明白你为何却到了他轿子里。”

    这笑起来很和气的人,当然就是与温文在江湖上并称为“天涯海角”的温和。

    “我本来就在他轿后要下手,不料却给他的刀童邀了上轿。”

    “他——邀你上轿?”

    “对!开始我心中也很狐疑。但我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他一开始就表明了:他已发现了你的藏身处,而且又知道我们俩很少不一起行动,所以纵然他未见过我,也可以猜想我在哪里。”

    “那时候他不是正跟他的书僮、剑童、刀童在说话吗?”

    “那只是幌子。不过,无情这人的确智能天纵,且能心分数用。”

    “所以,他不仅是发现了小袭和小渡,还稳住了你,解决了文人,还揭露出我和你大伯的行藏——”

    这次说话的是那卖蛋的“年青人”:“他是故意要咱们亮了相、露了面。”

    “他这样做必有原故。”那卖茶具的“老人家”脸上露出若思的神情,接道:“他总要有人知道他的心意,所以预先告诉了你?”

    这两人正是“老字号”温家的老一辈高手中的两大精英:

    “天残地缺”温壬平、温子平兄弟。

    这两人在“老字号”辈份极高“老字号”中又分“死字号”、“活字号”、“大字号”和“小字号”各由一正一副二人管辖,但总部“大字号”里,仍有五名高手当家,四名高手统管,一名高手统御,十人外貌都相当好看,醒目,人称之“老字号”中的“十全十美”背底里,与温家作对的敌人却恨之人骨,暗中称之为“十全大毒果”

    其中“统管”四方豪杰、八方要务的两人,正是这温壬平、温子平兄弟。

    其实这对温氏兄弟,年龄相若,都已逾五十,不过,长兄“天残剑”温壬平自年少时已因老成持重、思虑过度,而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甫过三十已给人称之为“大伯”、“老爹”斯人血憔悴,成天郁郁不乐,郁郁寡欢。他为“老字号”可谓已奉献了他的青春和心力,故而地位尊贵而崇高,得到门内和武林中人的尊重。

    温子平则全然不同。

    他自少已屡遇忧患。“老字号”传到他那一代,正好遇上各路精英、各嫡、旁、外、支系的子弟分裂,内哄,有的往上爬,有的往外流,有的则在门内争取权位,以致大好温家,因而闹得鸡犬不宁,相阅于内,零星落索,声势大减,温子平曾花了不少时间、心力,去平定这些争戈,然而还是火头四起,保住了局面,依然牺牲了不少支节。

    可是他还是保持了欢欣之心,依旧以喜悦的心灵,去面对一切苦艰,坦然也欣然的承受,去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与打击。

    是的,他虽年迈,但看去模样依然年轻——至少,要比实际上的年纪要年轻二十岁。

    甚至,很多相熟他的人都认为:他十年前要比二十年前年轻,而现在又比十年前更年轻有朝气得多了!

    这两人最近已各有司职,一在朝,一在野,已极少出来江湖上走动,而今,却一齐出现在黄裤大道上!?

    为什么?

    ——他们为何事而来?

    他们何时已至?

    ——难道惊动了这么多的“老字号”高手,只为杀一个“天下第七”!

    不过,温和人很快就释了大家的疑惑。

    他转述了无情和他在轿子里的对话。

    “我知道这次京城里来了很多你们字号里的人。”

    这是无情“邀”他上轿后的第一句话。

    这顶轿子才真的是无情的轿子——它由诸葛先生设计,班家高手与无情联手制造的,先前在蓝衫大街焚烧的轿子,当然只是“掩饰”.用以引诱埋伏者以为是戚少商的乘舆而出击——一如无情所发出的一种独家所有、天下绝无的“暗器”

    “影子”一样,他打出去的“影子”虽然并无杀伤力,但令敌人错以为是他,他就可以趁此杀伤他的敌手。

    像这样制作繁复、机关重重的轿子和轮椅,他至少有三部和两辆。

    温和还在留意这部“名震天下”的轿子之内部结构,无情己把话说下去。

    “你们当然不只是为杀天下第七而来的。”

    他的话很直截。

    他也把话说的很直接。

    “就算你们要杀天下第七,也不可能只为了替许天衣报仇而来。天下第七要以‘九天十地,十九神计’击杀了你们‘老字号’中‘十全高手’之一的‘七杀一窝蜂,九死一生疯’温随亭,他原本是你们自岭南派来京城组合‘老字号’势力的第一人。

    也是开路先锋,结果却死干天下第七手里——你们理应为他报复,还多于天衣有缝。”

    温和表面不动声息。

    内心却极为震恐。

    ——怎么这些事,这些极度机密,无情都会知之甚详?

    (他是怎样知道的!)

    (机密是怎么泄露的!?)

    “只不过,你们打着为许天衣报仇的名义,是要感动洛阳温晚,让他觉得你们为他的徒儿复仇,引他重返京城,把洛阳老字号的势力转注在京师,完成你们‘老字号’侵夺王城武林的心愿。——就算万一失手,也可激发温嵩阳人京重振旗鼓之决心。”

    温和迄此才能说话。

    他只能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无情答:“职责所在,我们一直部很留意武林中各帮各派的变动,也一直都很留心江湖上各种人事变迁,更加特别注意‘老字号’温家的动向。”

    他微笑道:“没办法。温家拥有当今武林最强大的用毒队伍和施毒手法,我们不得不提高戒备,加强观察。”

    温和这时才吐出一口气来,轻轻地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你们——本以为在朝里,在京里当权主事的应说是蔡京这些人,现在看来你们也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无情道:“不敢。不过,若无知已知彼之能;我们六扇门系统的和几位同门还能在京里混?还可能蔡京、童贯、梁师成这些人手上翻些云覆些雨么!刚才在三合楼前,你胞兄温文己言明不再插手天下第七的事,而今又伏在前路,只伯是你们字号里的高层另有所令。——只不过,阁下和文兄已是‘老字号’里的大将,谁还能指使得了你们?我看,这回可莫不是连‘天残地缺’都来了。要是温壬平、温子平兄弟来了,那么,将实力转移入京城的事是志在必得的了。我猜的不离谱吧?”

    温和汗涔涔下。他这回当真是笑不出来了。

    “我发现温文兄既要拦路劫囚,那么,足下与其一向如影附身,形影相依,必也在附近,留心之下,果然发现侠踪,这才诚意相邀但告,并无居心,决无恶意。”无情正色道:“不过,你们若要当街劫囚杀囚,我身为捕役,不得不全力阻止。”

    温和从这句话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反击的要点:“大捕头既然知道我们‘老字号’温家的势力人京,已是势所必然的事,也当然了解我们入京的第一次行动是志在必成—

    —你还要以一人之力,阻拦我们,岂不是横臂挡车,故意与我们为敌?”

    无情淡淡地道:“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代表了王法,也代表了所有执法的差役,来阻止你们这么做的。”

    他眼神似电,眼色如刀,望定温和人,一字一句地道:“何况,你们若当街格杀天下第七,非但不能立威,而且还坏了‘老字号’的名声,误了温家的大事。”

    温和听得一愕,苦笑道:“这我就真的听不明白了。”

    无情安安静静的侃侃而谈,外面这时传来一刀三剑童的故意的大声笑闹和对话,这时,开始有顽童尾随囚车抛物掷东西。当然这还只是问路的投石。

    “‘老字号’本身就与蔡京不和,且有宿怨,你们敢入京发展,那是直接受天子之意旨而行事。皇上也希望培植一些他直辖的武林高手,蔡京、王黼、童贯等各有大量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为他们撑腰,圣上若有所闻,难免揣揣。不过,温晚是你们的群龙之首,因顾忌于米苍穹、方应看之威胁,一直迟迟不敢入京。于是你们想先把声威闹开来,把局面阎大,使洛阳温派人手和岭南‘老字号’同门再无反悔、抽身之余地。”

    无情并没有大咄咄逼人,语锋也不特别犀利。

    他只是明晰。

    思路的明明白白。

    立场的清清晰晰。

    ——连来龙去脉都清楚明朗分析入微。

    他所说的,尽管温和不想承认,却也不敢否认。

    因为他既不了解无情是怎么对“老字号”近日的动向,能如此了如指掌的,可是他也不得不同意:无情分析的大抵都不违背实情。

    所以他只有一面震讶一面留意。

    ——无情的话,的确值得他留意听取,深思反省。

    “因此,你们有意格杀天下第七,一方面是重重的打击了蔡京手上第一号杀手之威,一方面是使温晚欠你们一个情,一旦者字号失利,他不得不得于情面,自洛阳调重将为援,还一方面可为你们温家的人立威、唱道。”

    “可是你们错了。”

    “打杀天下第七,并不能打击蔡京。蔡京现在正拟复出,大张旗鼓,这段期间,他看似沉潜,其实是密谋着詹别野等人代他号召了‘飞斧队’余家、‘南洋整盘门’罗家、‘平安门’女陈氏世家及‘四分半坛’未给杀害的叛徒,以及‘神枪会’孙家、‘下三滥’何家、‘太平门’、梁家、妙手班家、蜀中唐门、江南霹雳堂雷家、‘感情用率帮’的反将、‘金字招牌’方家的逆徒、‘黑面蔡家’、‘下五门’、‘十大派十六剑派’的掌门这些人中的精锐,甚至是第一高手,为他效力——听说连贵门中亦有三大顶级高手温纵横、温而厉还有另一位辈份更高的人物,都为之所网罗大概是有这回事吧?”

    温和人不禁冷汗涔涔而下。

    ——是有这回事,要不然“老字号”温家的“大老”也不会感觉至危机四伏,连顶级三大高手也给蔡京“收买”过去了,只怕“老字号”的大权,就算不给他人操纵,也将很快便另立“字号”了!

    只是,无情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老字号”内部绝对是机密,连温和也不过只知温而厉已投靠了蔡京,另一个原来是温纵横,他还是首次听得,看来,无情连“第三人”只怕也已了然于胸了!

    原来已有那么多绝世高手已尽收蔡京等“朝中六贼”旗下,不可谓不闻之惊心矣!

    温和人冷汗直冒,心中虽惊,外表却不动声色,板起了脸。

    没有比他更知道自己只要笑将起来,令人舒爽开朗,平易近人,但像这样的人一旦“黑口黑面”必予人极大的压力。

    所以他此际内心震惊之际,更要肃容冷脸。

    无情却谈笑依然,举止有度,看他的神态,大概在抚琴、吟诗、品茶、谈天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气态吧?

    无情又在并不宽敞的轿子里闲闲地问了一句:“大概是传言不虚吧?嗯?”

    温和道:“盛大捕头不愧是六扇门中人,消息来得好快,佩服佩服。”

    无情道:“我只是因职之便,道听途儿只不过,蔡京目前,一心一意要激当年威震天下、横行武林的‘七绝剑神’重出江湖,为他效力,至于天下第七,地位排名,只怕己从他们这帮势利小人心目中的第七跌至一百开外了你们‘老字号’出动了那么多有头有面的高手来杀他,只不过是成了竖子之名!”

    温和反问:“不杀此人,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

    无情道:“非也。我知道‘老字号’高手己在前面设好埋伏,可是,杀鸡焉用牛刀?”

    温和问:“此话怎说?”

    无情微微笑道:“其实,戚楼主并没有封死他的穴道。以天下第七的功力,只要全力聚运,必能冲破。他仍呆在囚车,只不过是要等待机会”

    温和讶异地道:“等机会?等什么机会!?”

    无情谈谈地道:“等机会杀人。”

    温和更为诧异:“杀人?杀什么人?他知道我们会来杀他不成!?”

    无情一笑道:“他本来是要等最好的时机来杀我——不过,你们若要杀他,他也一定会反击。”

    10.身后功名谁管得

    温和震讶莫已:“你是怎么知道他能冲破受封制的穴道的!?”

    无情道:“我看出来的。此外,戚少商也在把天下第七送来之际,跟我说明了这个特殊情形。”

    温和一时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你的意思是说:

    戚少商是故意没封死他的穴道,让他逃走而他又私下通知了你?”

    这里边有好几个疑点,似乎怎么说都有点欠通。

    无情道:“是。不过,戚少商的点穴手法,就算不用重手法,寻常人也决解不了,不用内家真气,也休想冲得破。”

    温和毕竟是“老字号”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已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了。

    “不过,天下第七并不是寻常人。”

    无情微笑补充了一句:“他也不是甘心伏法的人。”

    温和可更加明白了:“所以他一定会拼着内伤也会自行冲破穴道禁制——而他又以为你并不知晓。”

    无情点点头道:“所以他刚才已咯了血,只不过还强自憋在口里冲破戚少商的‘一元真气’,谁都得付出点代价。”

    温和当然同意:“他以为你不知道,就会伺机逃走——

    当然,最好在逃走前先杀了你、好在蔡京面前讨一大功。”

    无情又笑了笑,神情有点落寞,又带点自嘲;“杀了我,毕竟还是有点好处的——

    江湖上、朝廷中,要我这条命的毕竟为数不少、等我死的人可以说是不可胜数。”

    温和可是愈来愈意会过来了:“如果他猝起发难,向你狙击,你就可以借自卫,制止要犯逃走之由,而将之格杀当堂。”

    他越说越抓到“要害”了“也就是说,一切都可假手于你,你是秉公、依法而将之就地正法,戚少商也用不着背上当街杀死蔡京手下的罪名,而更不用我们冒险犯法的去干这事儿了?”

    无情目中已有嘉许之意:“其实,要杀他的岂止是你们?

    我看‘六分半堂’的主事人也育意致他于死命,只不过,他们是谋定而后动而已。”

    他微叹又道:“就算押解他的衙差中,我看也有人恨之人骨,想一刀宰了他其实你们又何必猴急这一阵子呢!”

    他向街旁的店铺游日望了望,最后定睛于远处一所专卖镪冥、祭品的店子,微扬下额,道:“光是那家纸扎店,至少就有两名蔡京的手下监视看:谁杀天下第七,就成了他日后歼灭敌人的借口,你们‘老字号’刚要到京城来大展拳脚,又何必为天下第七这种人而暴露目的,让人有把柄操在手里呢?”

    “何况,”无情继续道“洛阳温晚温大人已派温热温十一哥跟我说过:杀天下第七,并不能促使他因而进军京城;关键仍在温柔安全一事上。——你们又何苦去做这件吃力不讨好,反而让天下第七死后扬名,死得壮烈的事呢!”

    这时,无情离卖蛋的和卖茶具的摊档已很接近了,而他也看出来了,尾随的“小孩”:温渡人,温袭人已拟发动刺杀囚犯了。

    所以他说:“——虽说身后功名谁管得,但天下第七还不值得由你们动手来杀。我看,连温壬平、温子平都出动了,你们这趟成真是小题大作了。这原由我跟你说了,还望你能力我作个解人,我不想让‘老字号’正直之士、精锐高手都恨我从中作梗——我只是不想你们冒这趟浑水,立威不成,闹得人翻马卧而已!”

    迄此,温和人已完全明白无情的用意了,他也不得不佩服无情的眼光:

    ——“老字号”的“天残地缺”的确是来了,而他却看不出那像祭品店里居然潜伏了蔡京的人。

    所以他只有说:“看来,在情在理,都是大捕头依法处决天下第七,比我们动手更是方便。不过,我们已埋伏了,也即将发动了,我若当即阻止,反而让大捕头的良苦用心曝于人前,只怕”

    无情即道:“这点你不用担心。”

    温和温和地道:“虽然大捕头足智多谋,但我们字号里来的也向有能人,大捕头万勿轻忽了。”

    无情道:“老字号高手如云,我何德何能岂敢小觑?只不过,你们的好手既然来京,准备攻这一阵、打这一仗,在下也只好不自量力,恭迎讨教。万一我技不如人,受死无怨。如勉强能承贵字号礼让,可以落得个不败不死,那么,只望我兄得便时能向贵字号各好汉道明在下苦衷,个中原委,就感激不胜矣。”

    他落落大方、但坦荡荡地道:“何况,崖余自幼残障,文不成,武不就,只靠几件机关,几位同门之助,且微天之幸,得凭各路好汉英雄赏脸人情,才能走几条大街,数处小巷,不像贵字号人人在大江大湖翻过风作过浪,皆稳如泰山,这点在下远所不及,能望背项已汗颜不己不过,在下这点雕虫小艺,若尚在各位手里讨得个自保,咱衙里、门里,可也有不少能人前辈,替皇城维持治安,为天下主持法理,他们都比在下干炼、出色,别的不说,光是我门里的铁姓、崔姓、冷姓的三位兄弟,已有过人之能,非凡之智若贵字号想节制奸佞,染指京城武林,此地原是天下各路英雄好汉来得去得之地,在下自是欢迎下过,但若遇上一些人妄图作乱生事,扰民逞能:挟技行恶、怀奸附侯,那么,就算区区不才,力不如人,我等同门弟兄,也决不坐视,定做恶锄奸,决不纵容”

    说到这里,无情目光闪动,已注意到轿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当下便把话说到底了:

    “我的作为,不过尔尔,但若我也能发萤火之光,蚊臂挡车,敬请足下转告贵门诸君子,一切请以法理为重,以天下百姓福扯力念。言尽及此,请阁下稍停委屈于此间,我应付外面变局,届时才恭请我兄为我圆场。”

    接着,无情便故意与三剑一刀童对话片刻,然后,谈笑间阻截了“老字号”中的“金童玉女”的攻势。

    接着,他又瓦解了温文的劫囚,还惊动了揭发温壬平、温子平的乔装、匿伏。

    他故意“逼”出了这对“老字号”的名宿:“天残地缺”原也情非得已。

    他这样做,是因为这对当年曾名动江湖的用毒兄弟,而今都至少五十开外,尽管老骥伏枥,雄心尚在,但毕竟已垂垂老矣。不过,他们在武林中,仍有非常特殊的地位。

    “残毒”温壬平和“缺毒”温子平,除了都是用毒高手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博学强记,知识渊博,文笔奇佳,运思极速,对史学有非常独特而精深、透彻而广泛的了解,是以,亦是江湖上的两支“史笔”

    ——很多江湖上的人和事,武林中的战役和冲突,都由他们作了记载,甚至都听信他们的评点、诠释。

    甚至连成就高低,品格排位、兵器武功,大家都很是信服温氏兄弟的品评、赞述。

    对江湖上许多重大的战斗,或重要的事件“天残”、“地缺”也不惜奔波、劳苦,只要先有风闻,必千辛万苦赶至现场所在,旁观记录,目证记述下来。

    若说远例:当年大侠萧秋水孤剑单身,勇闯“蜀中唐门”以救红颜知己唐方,他们便千方百计,混入现场,作了记叙,日后才让江湖人知悉这一战的惊天地、泣鬼神。

    如举近例:关七曾在司马旧宅以一人之力决战皇城中超过十名武功最顶尖的高手,居然还稳占上风,然后又在遇险时“神秘消失”温壬平、温子平兄弟,便适逢其会,目睹了,也记载下来了。

    虽然他们也找不到答案:

    ——关七到底因何消失?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温天残和温地缺虽然都爱史,皆善于用毒,文才惧佳,但也有一点极大的不同:

    他们两人处事,应世,一个喜欢住悲观、消极的想,另一个,无论遇上什么挫折、打击,总会往乐观、开心处看。

    故而,岁月漫长累积下来,温壬平只五十开外的人,看去已沧桑满面,白发催人老;温子平却本来是近五十岁的人,看去却像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

    岁月虽然易催人老,但心境更加重要。

    到近十年“老字号”的江湖地位受到冲击,号内高手,跑有了变乱,温氏双平,亦有了分歧。

    温壬平的史笔,为朝廷所赏识,召他为史官,专为朝廷记述一些江湖铁事,武林秘史,温天残也在原赐封衙下,乐于当一个游走于朝野间的“史官”

    温子平则仍留在“老字号”以平民布衣身份,继续为江湖掌故、武林风云作纪事,他总认为无官一身轻,这样于湖海河山间逍遥自在,挥笔记下一切所知所悉的,无疑要比封官加爵的做事要来得轻松、快活。

    这次,是“老字号”要“进军”京师的第一役:格杀天下第七,也是为温家子弟“七杀一窝蜂,九死一生疯”温随亭报仇,更为温家外系门人:“天衣有缝”许天衣讨回公道,两人自然都在事前知道了,各代表官方、民间,要目睹这一战,不但要记录下来,必要时,己有“出一分力”的准备与决心。

    这也许就是无情硬要把他们两人的身份都公然揭破的理由。

    ——一旦他们己挺身而出,这件事就已在官方、武林中记录下来;杀天下第七的是无情,可是无情是在生命受到威胁.同时,要制止对方潜逃的危急情况下,才下杀手的。

    所以天下第七的死,死于他越押不遂,而不是死在老乌“知法犯法”、“老字号”

    一众高手围狙,或是京师第一大帮会的主脑在王城里公然杀人的情形下。

    他们无罪。

    无情也是“被迫”杀人。

    ——这样“死法”也不致成就了:当日京城十数高手群战关七,而今却成了各路人马围杀天下第七。

    虽然都是“七”都是武林中非常卓越的狂魔,但情形毕竟很是不一样。

    到今天,大家仍不知“战神”关木旦、“独目”关七夫了哪里?到底因何消失?存身在哪一空间里?

    所以,温氏兄弟那一笔“纪事”、也只好以“无敌关七,负伤却不知所终”为结,不甚了了。

    这一次“老字号”温家空群而出,要天下第七授首,温天残、温地缺自也不能袖手,无情故意用暗器“迫”二人露面,这样一来,他杀文雪岸就摆明了自卫而失手误杀要犯,而不是私下处决。——尽管这样做法,看似早有预谋,但既保住了“老字号”戚少商,老乌等不必犯上杀人罪。

    又可以将天下第七这种恶贯满盈的人绳之于法,亦不失为上策。

    只是这样一来,温天残和温地缺既现了身,就“责无旁贷”的要向“老字号”武林中。江湖上乃至朝廷方面作出“证明”和“交待”

    天下第七之死是他“咎由肉取,作法自毙”——无情确有出力保护他的安危,且三番四次与各路人马费力周旋,如果不是文雪岸要恩将仇报,狙击发难,要杀无情,盛崖余也就不会在自身安危受到极大威胁的情况下一记反击,将之格杀了。

    故而,无情“被迫杀人”已有各路(不管敌友)的旁证。

    ——毕竟,在京中皇城杀人,不是要杀就杀,武功好就可以妄作非为的。

    王法在,不可枉纵。

    至少,公道自在人心,也有一撮维护正义的人,在主持大局——只惜,也有着太多弃权往法的人,为个人私利,弄得天怒人怨,鱼肉百姓,人心惶惶,莫所适从。

    所以,像四大名捕这种人,就不惜站在法律,跟这种人斗子到底。

    而诸葛先生却以另一种方式:那是政治的手段,跟祸国秧民的当权人物巧妙周旋于纵;至于戚少商和他那一班人马,则借重民间帮派的力量、为百姓人民主持公道。

    一如佛法入门有四万八千种,要为公理、正义做事,也一样有千姿百态,各种化身,各式手段。

    身后功名谁管得——但生前的种种禁忌规律、人情世故、风俗习惯、礼节关系,还是得要知进退,懂规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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