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皱了皱眉,猛烈地睁大眼睛,努力地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朝起爬。
一株株红树就像海防卫士,尽显英姿,伸长大臂,连袂守岸。椭圆形的叶子像小拳头,把枝端点绿。
他直直腰,踩踏着石块和刺棘穿梭林中。从日照到月起,又到黎明。
在他苏醒后的第二天,他终于找到了一条路,也见到了两名看护林子的巡逻员。
巡逻员把他带出了林子。
由此,他在深圳开始了他的新事业。
虽然两年后,他与当地的一个女孩结了婚,但他忘记不了母亲。
直到意外地从母亲的同学那里得知一点线索,他便找到了我的家里。
那个重逢的日子,他给她带来了阳春的气息。草叶的青绿,花蝶的飞舞都是对幸福的描述。坐在开满油菜花的地头,他给她讲失散后他的事情。
他答应她,他回去离婚了就来接她。他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成为他美丽的新娘。
他的手按在了她的手上。
油菜花上的几只蜜蜂。把头扎进花蕊中,如质朴的工人辛勤劳作。
她流着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是一只勇敢的蜜蜂,我是一朵碎小的油菜花,等待你采下我,带走我,共同酿出爱的蜜。
他说,你永远是我的油菜花。他把她的手举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
他的光临曾有一阵子改变了她在村里的地位。她对别人说,我们马上就要去别的地方了。
别人羡慕之余,态度也有所转变。
可他走后再也没有到过村子。
她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说他因涉嫌一桩大案,被抓进大牢判了死刑。让她死心。
他也收到了一封信。说她另嫁了。村里发生了一场火灾,我和她都死了。
§§§第十三节
22
就因为那两封信,他们彼此错过了光阴。翻开往事的页码,伤痛淋湿记忆的碎片。江宇亮和母亲共同讲出的故事在我的心中形成了一道发光的弧线,有美的印迹,也有悲凄的声音。
然而,对于我,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我无法一下子复制到现实生活中来,把面前的这个男人叫做父亲。
不,这不是真的!你们太幽默了,说这么感人的故事给我听!沉默了许久,我把目光扭向江宇亮叫着。要恨他,同情他们,还是怜悯自己呢?故事中说我和母亲两人死了。是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故事?我不相信的。他们又说了什么,我已听不进去了。我双手捂住耳朵逃了出来。
一个人漫步在路上。
我给郑一凯发了一条信息,想见他。
几十分钟后,我们在彩田路口见面,从郑一凯的脸上我读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这天中午,郑一凯带我去了一家粤菜馆吃饭。然后,我们沿着一条野外的小路行走。
郑一凯原本不是本地人。他出生在江苏省的一个小镇上,大学毕业后从事过新闻记者、广告策划、保险代理工作。后来,他又到国外深造。回来后才定居深圳。他说他喜欢深圳的环境。在谈到他自己经历的时候,他的脸上始终散发着一种雾色般的微笑。
小路两边草色尽染。盛开的朵朵白花如顶顶白色帽子,鲜亮地顶在草上。
你怎么看待爱情?我突然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小路就像一只细嫩的长胳膊,伸到山前便找不出了影子。
我和他中途折回,又走进休闲小区。
很多青年女孩在此拍照。高楼倒映在池水中像被驱赶的一群幻影,晃个不停。喷泉吐雾,以各种姿态喷出花样,美不胜收。一条长长的台阶像一把活梯子紧挨着种有花草树木的广场。
在登台阶时,他拉了一下我的手说,爱情有时就这么简单,比如牵手。
我的脸一阵灼热。他笑了起来。
爱情就是玫瑰的影子。爱情易伤也太美,就像玫瑰有刺,但娇艳。
爱情磕磕碰碰,却奇异诱人。是美的追求。是情感的觉醒。
希腊神话中,阿多尼斯打猎时,不幸被野猪所伤。女神闻讯后急奔去,路上玫瑰
刺刺伤了她的双脚。鲜血滴在花上,白玫瑰变成了红玫瑰。
爱神维纳斯的诞生,传说被玫瑰花雨包围。
玫瑰是爱的化身,是爱情的别名。
我们坐在了台阶上。听着他娓娓道来的一番话,我如同走进了他编织的一个美丽的梦网中。
我说,你是研究美学的,你这是爱情美学?他说,别林斯基说过——爱情是两个相似的天性在无限感觉中的和谐交融。
他抬起头,望着辽远的天空。
§§§第十四节
23
我去雨生的表姨家把自己丢在她家的东西拿到了我的租房里。我的租房因多天没有居住,屋内一股霉味。
我把门窗打开,让空气畅通。凳子、桌子、床、电脑依然是我离开前所摆放的样子。站在屋子中央望着熟悉的一切,我想着这些天来经历着的曲曲折折的事情。
想到郑一凯,我笑了笑在床上坐了下来。
我该安心写作了。当我告诉自己这句话的时候,思维一下子又转移到了江宇亮身上。
我始终不敢把他与自己父亲的身份扯到一起,但他的出现带给我的故事却让我的一颗心悬了起来。
必须得弄清楚,必须得去见他。睡了一觉起来已第二天早上。坐在电脑前写不出一个字,便干脆换上衣服急忙奔出去。
江宇亮刚好在他的办公室。我按照他曾给我的名片地址找到他时,他正在接电话。
见到我,江宇亮匆匆挂了电话,从办公桌前走到我的身边来。
他喜出望外地笑着示意我坐沙发里。我直截了当地问,你和我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皱了眉,肌肉抖动,翻翻眼皮。然后,一窝笑意从他的唇部漾开。
他的笑迅速扩散到脸上的所有皮层和毛孔,看我的目光仍是充满了关切和慈爱。我略略打量了一下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阔气。左边是一个会议厅,右边设有浴室。地面一尘不染。靠后的一张圆形褐色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文件。两盆君子兰摆着办公桌旁边给整个办公室增添了新气象。
在我的目光接触到他办公桌后面的一幅相框时,愣住了。
你怎么有我小时候的照片?我问。
我跑过去把相框取下来拿在手中仔细地看。相框内夹的那张照片,不论是背景,还是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的穿着、头发、神情都跟我失窃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丢失是一种疼痛,触及也是一种疼痛。
我哽咽着说你说啊,你说你不是我的父亲啊。如果你是,你知道俺妈的苦吗?
他收拢了脸上的笑,焦急地说,水水,不能这样说。
我不听。你偷了我的照片。你是小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叫嚷的声音更大。
我的叫嚷声惊动了其他正工作的人。一位打领结的男白领走进去说小姐,请你小声点……
江宇亮轻轻的一个手势就把男白领的话拦回去了。
在男白领退出办公室后,江宇亮心平气和地说,照片是我女儿的,我没有偷你的照片。你的确是我的女儿。
我说,你的话我听不懂,我走。
§§§第十五节
24
江宇亮说送我,我回绝了。走出宇亮公司,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幢漂亮的大楼。阳光下,那幢大楼静静矗立,与周围的高楼相并,就像比肩的铁哥儿。从地面上看,那些高楼是挨着天的。天怎么这么低了?怎么突然大雾笼罩着?
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天不低的。实际上此时也没有雾。
我一个人走去酒吧喝了酒。出来时头晕得很。我一向不喝酒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灌成醉泥?不想考虑这样的事了,想睡觉。
脸和身体发烫。我趴在地上,努力地睁着眼睛,想再爬起来却全身痪软。
太阳针扎般地刺向我的脊背。我像一只蚯蚓,在地上爬着。爬了几步路后,我的手触摸到了墙壁便坐起来背靠着。
阳光又像一床热烘烘的被子,立刻盖在我的怀里。我正昏昏欲睡时被人抱了起来。
渴,渴。我叫着。
好的,我知道了。抱我的人说。
我迷迷糊糊地地听出他的声音,知道他是谁了。我踏踏实实地趴在他的肩上,然后被他放在一只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