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义终于挪动了脚步,还是那间小花厅,他掀开门帘,立刻换上了笑脸,仿佛刚才戴的是张面具。他一见屋内人,好像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大踏步地迎上前去,眼睛兴奋地发着光,一面忙不迭地攥攥这个双手,摇摇那个肩膀,一面大声吩咐:
“陈七!去书房酒窖把我的珍藏都抱来!我要和老朋友们喝个一醉方休!”
陈七脸上带着狐疑,眼里闪着惊诧,似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真地伸出手指用力挖起耳朵来。吴正义似有些不耐烦,当着众人面,陈七头一回这么迟钝,吴正义的不耐烦已经变作了不快,可他心里却对陈七很满意,所以他并没有发火,只说了两个字:
“快去!”
陈七开步就走,甚至比往日还快。
酒好,菜好,曲好,唱曲的人更妙,手指细白如葱根,一把琵琶竟似装了珍珠的口袋,纤指动处,曲声铮琮,恰如明珠从袋口叮当滑落,尤其是长长睫毛的两只弯弯大眼睛,像是摸了蜜糖、长着倒刺的弯钩,眼波到处,一下就钩住了对方心坎,让人嘴里明明是甜的,心里却有些疼。一个牙都快掉光的瘦老头子,此时就像上了钩的鱼,瞪着眼,张着嘴,甚至忘了呼吸,当然也忘了喝酒。瘦老头颧骨高耸,脸上肉都剔下来也不够四两,指甲粘泥,破衣补丁连着补丁,竟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而且至少有三十年没沾过水了,这样又穷又脏的老头子居然成了正义堂的贵客!不但喝着吴正义的一百年陈的佳酿,而且还听着苏州名妓李伶伶唱的小曲。据说李伶伶的开价也不算高,若只听琵琶曲,一曲也就一千两银子,若觉得意犹未尽,让李伶伶曼声哼唱几声,那还得再加二千两银子。可现在老头子居然还不足兴,眼睛紧紧盯着她,要是眼神能吃人,李伶伶最少已被老头子囫囵个儿吞下去三十次。
李伶伶当然不会被吃掉,可也没表现出多大兴趣,她只想快快唱完曲子,拿上银子走人,所以她的眼睛虽然还是弯弯如钩,却再也不愿看他,即使钓鱼,谁会看上一条臭鱼?老头子显然有些失望,幸好杯中还有酒,只是味道好像变淡了许多。对面一个锦衣虬髯大汉早把一切看在眼里,不过他好像只对酒感兴趣,跟身旁一个胖和尚和一个蓝袍道士推杯换盏,饮兴正浓。
脏老头眉头都皱了起来,他端起酒杯看了看,表情好像对着一碗苦药,然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酒杯。虬髯大汉居然也放下了酒杯,瞪着眼看着他,似乎对这个脏老头很生气,胖和尚也摇了摇头,合起了双手,蓝衣道人当然也不能独饮了,眯着眼瞅着脏老头,似乎他脸上长着三只眼。吴正义笑了笑:
“酒不好?”
脏老头抬眼看了看他:
“酒不错,菜一般”
蓝衣道人眯着的眼睛蓦地睁大,胖和尚又摇了摇头。脏老头浑然不觉,接口说:
“普天下人都知道,老叫花的下酒菜只有一样”
虬髯大汉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道:
“老叫花别太过分了!”
老叫花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只是手仍放在膝盖上,没有端酒杯的意思。吴正义的眼里似乎露出了笑意,他站起身,来到李伶伶面前,低头耳语几句。李伶伶眯着的大眼睛突地睁得老大,随后又眯起来,弯成了两只钩子,钩住了老叫花,眼里蜜意更浓。老叫花方才受了李伶伶的冷落,仿佛有些生气,只是又有些舍不得,眼睛慢慢抬起来,手也不自觉抓住了酒杯。
“这道菜怎么样?”
吴正义笑吟吟地看着老叫花。
“不可以!老叫花,你知不知道,李姑娘是吴大侠的人!”
虬髯大汉伸长了脖子,脸涨的通红,倒好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他当然知道老叫花不但是真正的叫花子,人也是越老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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