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害怕……。”
“不怕,天塌下来我先顶着,我就是你的保护伞。”何迪非安抚陆婴婴,一边怒视程丹青,做了个无声口型,意指秋后再跟你算账。
程丹青挠头叹息,“一场游戏一场梦,你何必拉我当垫背的。”
这时,玛琳娜已将扑克牌举到了何迪非的面前。他不愿抽牌,推拒的时候却不小心碰掉了其中的一张。幸亏程丹青眼疾手快,在扑克牌落地之前接住了。
玛琳娜看看牌面,咧嘴笑了,笑容异常诡异。她唯恐别人听见似的,凑近何迪非耳边说了好长时间才转身走开了。
“迪非,她说什么了?”程丹青按捺不住好奇心。
“江湖术士的话,怎么能信?”何迪非使劲胡撸了一把脸,以保持百分之百的清醒,“她说如果我们俩执意要在一起,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家人反目。还说,我遇到婴婴是前世修来的,今生要帮她还债,会为她受伤、因她而遭遇挫折,流的血越多就越圆满。嗬,我就纳闷了,吉普赛人难道也懂佛经么?她是不是到中国或印度学习过?”
陆婴婴忍不住插嘴:“迪非哥哥,她说对了好几件已经发生过的事……。”
何迪非拍拍她的头,“那是瞎蒙的。她还说了,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不仅备受考验,更会要了你的命,不如早点分开,以免酿成大祸,后悔莫及。”
“我还是怕……。”陆婴婴咬唇,泪珠已然到了腮边。
何迪非用极为舒缓的节奏轻拍她的背,一边说:“傻瓜,这世上不可能有先知,你当提前过愚人节好了。窗外那些雪花,就是山楂树提前盛开的花朵,快看看像不像?”
睫毛已被泪水沾湿,她的脊背却出了满满的冷汗。
透过弥漫着薄薄水雾的眼帘,陆婴婴望出去,果然,庭院里的树木被洁白无瑕的雪瓣装点一新,像极了花开四月的山楂树。她说:“真像。”
话音未落,何迪非的吻已轻轻地贴上了她的眼角,“不许再哭了,像条小金鱼一样鼓着水泡眼,多丑啊!”
陆婴婴破涕为笑,“嗯。”
坐回壁炉旁藤椅里的玛琳娜,目睹这一幕,情不自禁地又如念长诗一般说起了预言。
这些话像是古老的魔咒,程丹青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灵验怎么办?你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何迪非听懂了全部,但他尽量保持冷静,不做任何反应。
“都怪你这个二半吊子,非要让我们算命,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都是为了你们好,未雨绸缪总比淋个落汤鸡强吧?”程丹青叹口气,说,“什么叫‘请在你孤单的时候,念一念我那被人遗忘的名字,关于我的一切,不要再去想,不要再提起,更不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镜前,默默流泪’?这哪里是算命的结果,明明是一首抒情诗——”
“你小子挺有文采,可以去翻译世界名著了。”何迪非打趣道。
陆婴婴问:“丹青哥,你说的是什么?”
“玛琳娜的原话,我稍微加工了一下。”程丹青拍拍额头,说,“夜半三更对着镜子流泪,光是想象这个场景就够恐怖的……。”
何迪非说:“我不相信鬼神之说。你们不知道,大多数球队每次比赛前都要求神烧香,比如以前我在Y市绿原队,俱乐部老总就是个典型的佛教徒。”
陆婴婴和程丹青都不可置信,“还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我亲身经历过的。每个球员都要心无杂念,恭敬地面朝南方拜三拜。”何迪非说,“重返Q市被烈焰队收编之后,我发觉王指导是个唯物主义者,他教我练习任意球的时候都是依据物理和数学的原理,既准确又有成效。所以,我还是宁愿相信科学。”
陆婴婴表示同意,“王志远指导本身就是B大物理系高材生,后来转行踢足球乃至做上主教练完全出于个人兴趣爱好。”
“嗬,”何迪非刮刮她的鼻梁,“不愧是资深球迷,连王指导的背景都知道。”
陆婴婴吐吐舌头,笑了。
程丹青却在一旁忧心忡忡,“我也是个唯物主义者,而且这些年在工作中见证了不少科学真理的实际应用。尽管如此,我对灵异事件仍然心存敬畏。单说去年那宗神秘包裹杀人案,现场和监控录像都没有留下任何犯罪嫌疑人的线索,被害人死得蹊跷,案子至今没破……。”
“别提那档子,怪瘆得慌!”何迪非说,“破不了的悬案只能说明罪犯智商高于警方智商。”
程丹青怒从中来,“你懂什么?包裹、现场、被害人全身,里里外外我们都检查了,所有科学手段都用上了。最后呢,哼,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你倒说说看,嫌疑人拿一个空盒子,是怎么实施犯罪的?”
“你别说,这件事我还确实研究过……。”
何迪非刚要展开分析,怀里的陆婴婴突然感到鼻头一痒,“阿嚏——”打完喷嚏,她顿觉神清气爽。
古洛比娅上前,摸了摸陆婴婴的额头,不由得轻轻点头,施施然微笑了。她回首冲玛琳娜就座的方向招招手,两人着手收拾摊在桌上的各色物品,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程丹青问:“怎么样?”
古洛比娅不吭声,只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OK的手势。何迪非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他用俄语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好转阶段需要注意什么?”
玛琳娜摸出一支香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两口,低声嘱咐了几句,而后将羊皮纸材质的纸袋和玻璃瓶交到何迪非手里,就和古洛比娅一起走了。
“是紫苏叶和姜粉吗?”陆婴婴小声问。
“没错。”何迪非的嗅觉也变得像警犬一样灵敏了,“咱们一时半会儿都要待在这冰天雪地的小屋里,还好有天然的药材可以帮你治病。”
想必是几天没睡好的缘故,他的面色稍显苍白,一向炯炯有神的双眼周围也有了青灰色淡痕。天花板那盏白炽灯投下的晕黄灯影里,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她端详了好半天,都不忍移开视线。
“小脑袋瓜里琢磨什么呢?”他轻声问。
“迪非哥哥,我在想,要真如女神医所说的那样有前世今生,那我上辈子一定修得特别圆满,所以这辈子才能遇见你。”她轻声答。
“傻……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人了……。”
“如果预言不会成真,我就一直傻下去。”
“听我的话,你不要再去想什么预言不预言了,好好养病。等雪一停咱们先回敖德萨,然后回国。”
“为什么这么急?”她仰头,眸中尽是疑问。
他握住她的手,说:“因为你的身体情况。夏天那会儿我就想带你去彻底检查一下,徐医生也是这样建议的。但是当时被照片的烂事搅得畏首畏尾,耽误了正事。这回趁我带病休假,陪你到Q市最好的医院查查,看看反复发烧是怎么回事。”
“可是……。”
“没有可是,你必须听我的话!”
程丹青礼貌地送两位吉普赛女郎到了门外。再折回来的时候,看到拥抱在一起的何迪非和陆婴婴,不禁一脸嫌恶。
“现在没有外人了,你们俩做戏给谁看?”
陆婴婴脸颊上的红晕逐渐加深了颜色,“丹青哥,我知道你嘴上刻薄,心里实际是祝福我们的……。”说着,她的眼睛闪动异彩光芒,微笑着抬起头来,忽而朝何迪非眨眨眼,后者立即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没错!我们俩没管你收戏票钱就已经够仁慈了。”
程丹青被反诘地一怔,随即满面愠怒,“得寸进尺——你们俩这城墙一样厚的脸皮,我算是领教了。前前后后我花了几千块的格里夫纳,不但吃力不讨好,反而还要继续被你们敲诈,天理何在??”
“做兄弟就应该两肋插刀,你是警队精英,又是无往不利的干探,”何迪非说,“何苦在乎一点小钱?”
“好吧,冲你这句漂亮话,我认倒霉。”程丹青抓起红酒瓶子猛灌一口,却不小心呛个好歹,咳嗽不停,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们很多钱……咳咳……。”
陆婴婴笑着说:“糟了糟了,迷信可以传染,一不留神,咱们都成了转世而来的!”
何迪非也仰头大笑起来。
他乌黑的头发蓄得有些长了,与面颊上来不及刮的胡须相映成趣。窗外皑皑白雪的背景前,他俨然已成为她眼中最深刻唯美的画面。如同黑夜的熠熠星光,照亮她心底最后一个黯淡的角落。
那一刻,她悄悄将他定格在了脑海里。
瞬间,即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