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五、武若林写给父亲的遗书

莫辞。但是儿子想告诉父亲的是，我虽然身遭不测之祸，被判了死罪，但我是无罪的。因为杀人的凶手绝不是儿子，而是另有其人。或许，老实、忠厚善良的您永远也不会相信，一个人毫无罪过却会被一个政府的几家司法机关同时认定有罪并被判处死刑。在我没有摊上这个飞来横祸之前，我也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您从小的时候，就教育我要爱党、爱国，相信政府，做人要善良、忠厚，与人为善。因为您善良、忠厚，因此也相信这个世界是善良的。这三十几来我从没有忘记过您的教诲，无论工作还是为人处事，我竭力按着您对我的教育行事，与人为善，做一个朴实、厚道、正直、善良的人。我自认这几十年，我既没有做过损人利己、贪赃枉法的事，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我一直信奉这句话。但是，当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祸降临到我的头上，我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刻，我重新反复地思考、掂量这句俗话的含意，在其中发现了新的意义。我们这个民族自从创造了鬼这个词汇之后，就认为它是一种不祥的，对人有危害，作祟人的东西。因而对鬼害怕、恐惧，唯恐避之不及。虽然俗语有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的说法，但绝大多数人对这句话的含义的理解只停留在表面字眼肤浅的认识上。只以为不做亏心事就胆壮、气正、不怕邪、不怕鬼，但却全然不知为什么会如此。我也如此，对鬼的理解和认识只停留在表面肤浅的意义上。直到今天死神就要降临在我的头上的时候，我才再次回味这句俗话的更深层次的内涵。原来，鬼是一种有正义感的东西，生而为人，受了大委屈、大冤枉，大迫害，不能在人世间得到申诉、辩白，死不瞑目，阴魂不散，因而死后化作鬼祟，专门对付那些制造冤魂、冤案、冤狱的坏人，就如岳飞死后变成鬼来作祟秦桧这个坏蛋，让这个恶贯满盈的坏蛋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丑行败露，遗臭万年。而对于正人君子，鬼是从来也不肯加害的。难怪清代作家蒲松林那么喜欢些鬼、说鬼，描述了许多可爱的鬼狐。如此想来，这个世界上真离不开鬼这种富有正义感的东西，否则那些作恶多端的坏蛋生前祸害人间，耀武扬威，享尽尊荣富贵，死后却不得报应，这个世界岂不是太没有天理？所以，我现在有些喜欢鬼了，死后我也要做一个厉鬼，天天作祟那些制造冤案，草菅人命的执法者们，让他们生而永世不得安宁，死后捉他们进入意大利作家但丁专门为他们设置的地狱，让他们的魂灵在油锅中哭泣，躯体在蛆虫的噬咬中蠕动，在污秽遍地，肮脏不堪、臭不可闻的万丈深渊、沟壑中委身。

    经过这样的思索，我也理解了为什么从根本上荒诞不经的宗教理论和十八层地狱、炼狱、以及天堂等学说能够盛行于世的真正原因。因为生而为人的世界实在太龌龊，太肮脏。正义、公正、公理在人世间不能得到伸张的时候，人们只能寄希望于死后的鬼蜮阎王的法庭和宗教法庭的审判。

    因此，爸爸，我重申，我是无辜的。文天祥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面对对这个世界的朗朗乾坤和太阳、月亮发誓：我问心无愧于这个世界。因此，您不要为我的死感到羞耻，也不要难过。我死后必定会变成一个惩恶扬善的厉鬼，不仅雪洗自己的冤屈，还要为天下冤魂昭雪，把那些贪赃枉法、制造冤魂冤狱的官吏们统统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爸爸，我就要离开这个我曾经深爱着的世界了，这个世界曾经给过我无数的爱和欢乐，有您和妈妈给我的爱，有战友、同事和人民的爱，也有恋人、爱人的情和爱，我也以同样的情和爱回报了他们。因此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是坦然的。我没有亏欠这个世界什么，唯一遗憾的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再也没有机会奉养父母，回报您和母亲对我的养育之恩了。另外，我心里还隐藏着一个在一个月前才得知的秘密：在中国人的传统孝悌观念中，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如果以这个观念而论，我早就是个不孝的儿子了。其实西方人也很重视传宗接代，后嗣的繁衍。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就认为人的使命、理想在与繁殖。您和妈妈对我和雯美结婚十年没有孩子这件事耿耿于怀，尤其是妈妈总是问我，雯美和我结婚这么久了，为什么没有孩子，我总是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搪塞，而实则是，雯美有些生理疾病，怀孕困难。据医生说是可以看好的，但我怕雯美有心理负担，一直没告诉她。另外，我一直把雯美的妹妹雯丽当做我那可爱又可怜的死去的小妹一样看待，我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我养活俩个孩子，因此我想等雯丽读完大学之后我再要一个孩子也不迟。但是我这个想法是没法和二老沟通的。想一想，自己有人生育能力，却不去繁育培养自己的后代，替他人培养下一代，这实在是一条很站不住脚的理由。可是，我看到雯丽就像看到了我那死去的至今也不能忘怀的妹妹，心里的爱意就油然而生，想得就是，把雯丽培养成人。这就是对妹妹最好的纪念。这种感情连我自己也无法理解，又怎能对二老说得清楚呢？所以，我对要孩子的事一拖再拖，总想，我和雯美都很年轻，有的是机会生育自己的孩子。然而谁想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竟然让我和雯美遭受了如此惨祸。而既荒唐又有趣的是，有一个女人竟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了我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说来荒唐，我曾经帮助这个女人，对她的不幸遭遇寄予极大的同情心，完全是出于公心，是在尽人民一个警察对他的人民应尽的职责和义务，并没有私心和不良企图的存在。但谁想日久生情，我对这个善良的女人有了一定的感情，起码应该说有喜欢的成分存在。而她则爱上了我，并且千方百计接近我，设法让我和她有了*，而且怀上了我的孩子。而我却毫不知情。她怀孕的消息也只是前一个月她来狱中看望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如果是换一个场合和情境，我也许会责备她的饶有心计，甚至斥责之为无耻。但是，在我已经成为一个死囚，身陷囹圄，没有几天活头的时刻，突然得知了这一意想不到的消息，并且还知道了她愿意生下这一孩子，并在我的战友的资助下把孩子扶养成人，这时我又怎么好责怪她呢？这也许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了。因此我只有感激涕零的份！世界上有许多的事情总是这样奇怪，阴差阳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真不知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还是惠顾。爸爸，之所以告诉您这件事，只是想在我死前，给您最后一点慰藉。至于将来孩子生下来的抚养问题，用不着您*心挂念，我曾经的一个战友已经为孩子未来成人之前的生计做好了一切安排，就请您老人家放心吧。另外，我身前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存折上有不到一万元钱，我已委托雯丽花在您的身上，做为您的营养补贴费用。关于医疗费用，请您不要担心。我在很早以前，就为您和母亲购买了医疗保险，这次您住院的费用会有保险公司支付的。此外，我唯一的一套房子，我留给了雯丽，我不能让她在我死后失去了家，除您之外，她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爸爸，永别了。

    你的儿子：若林绝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