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他程清和的离席想来不会被人注意。
大哥打什么主意,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问了大哥说不会伤害她,他便照办不再多问。
程清肃依然没有笑容,只是略微颔首。
不多时,程清雯也回席,对程清和耸了耸肩表示出无奈,却飞快的与程清肃交换了眼神。
这一切,却全落在荣逸轩眼里。
“书言,去瞧瞧。”他招了招手,一旁的顾大人、许大人,知趣的转过头各忙各的。
书言颔首,默默退了出去。
殿内乱哄哄的一团,程清肃不经意的冷笑了下,瘦削冷峻的脸在觚光交错中显得更为肃穆。
程清璿看到他如此表情,若有所思的饮了口酒,借口透气,竟离了席位。
这回,程清肃的表情似乎暗了暗,放下的筷子也没再动过。
慢悠悠的吞下盘子里最后一颗葡萄,荣锦桓不急不慢半睁开眼睛。
“皇上可是乏了?”德妃笑意盈盈的欺身上前、替他添酒,惹得一干远坐的妃嫔侧目。
荣锦桓挥了挥手挡下,德妃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道:“臣妾给皇上挑些可口的水果来。”她目光落在空盘子上,人随着荣逸轩的缓缓点头抽身离开。
看着有女子离席,胡大人借着酒意忽然起身,拱手道:“皇上可否容臣讲几句话?”
“说。”荣锦桓目光随即变得凌厉,可身子还是歪坐着。
胡大人满脸通红,竟摇头晃脑的开口:“今日祭天拜祖,乃是我天颐之传统,皇上乃与天地同福的帝王、万民之表率,眼下理应开枝散叶,福泽天下,这祖先在天之灵也得瞑目。老臣以为,皇上理应开春采选、充实**,尽早诞下龙嗣。”
“大胆。”随着常公公尖细的嗓音喝止,底下闹腾的一片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皇上虽年至二十四,却至今未立后。别说立后,三宫六院只有几名有品级的嫔妃,且登基三年尚未有皇嗣诞生。荣锦桓向来对立后封妃的提案充耳不闻,此时此刻提出,可是不要命的。
荣逸轩咬紧了臼齿,面上神情变幻莫测。
不料荣锦桓丝毫未怒,唇边冰冷的气息并未散去,一字一顿道:“胡爱卿果然是为我皇家血脉着想!”
他停了下,忽然危险的笑了,微翘的眼睛直直,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程清肃,说的更为缓慢:“胡爱卿既然这么认为,那依程爱卿所见,我荣氏子孙可福泽万民?”他特地强调了“荣氏”两字。
程清肃却面不改色,说了句:“是”
“好。”荣锦桓忽而吸了口气“明年开春了,下令采选,参选女子必须是三代清白的官商小姐,年龄暂定十四至十九岁。常德,你记下。”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只有胡大人满面春风颇为得意的拱手落座,荣逸轩侧边的妃嫔们却是各个面露苦色。
“谁都知道胡大人正欲把大女儿嫁与荣亲王,此刻提出,怕是想把小女儿弄进宫去,还真是一个贤良忠臣。”远坐的有位眉目刚毅的老臣饮着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背对他坐在另一桌的干瘦老头忙擦了擦汗:“顾大人可知,皇上今个怎么就允了?”
顾大人佯装醉倒,撑着额头道:“许大人糊涂,八成是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而不是胞弟。”声音一样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许大人忙装着吃菜,不再敢理他。
常公公擦着汗,忙拿来了空白圣旨。
“朕的子嗣诞生之日起,程爱卿可为太子太傅。”他环顾了位于左侧的四个异姓王家族,又补充道。
这下内殿的骚动更甚。
从先帝开始,四个异姓王族早把持着天颐王朝的命脉多年。无论是水利、军事还是朝政、农耕,均被四个异姓王瓜分。
虽说四个异姓王并不扰民生事,相反助益颇多,但堂堂荣氏皇族多半忌惮他们的权势——这本是荣氏江山,外人插手总是碍眼。
为太子太傅,可是意味着从此远离朝政?
程清肃面上表情竟波澜不惊,万分爽快的应道:“臣,遵旨。”
荣锦桓并未喜笑颜开,而是冷笑一声,竟不再理会程清肃,而是低低的嘟囔了句:“着实可恶。”
议论渐渐平息,有些趋炎附势的大臣纷纷打定主意,以后巴结的对象可不仅仅是那些荣氏王爷们。
觥光交错,而明争暗斗的浪潮也开始席卷。
荣逸轩紧紧皱眉,一时猜不透程清肃到底想如何。
转过头,异姓王的几张桌上空了一半,他们倒委实不给皇帝面子。
书言一路小跑着回来,凑近他耳旁道:“王爷,方才苏姑娘的马车被人劫持,眼下正差人寻,还未寻到”
荣逸轩倏然变了脸色,却听见荣锦桓猛然喊他的名字:“逸轩,今日冬祭你看如何?”
荣逸轩忙回答道:“皇上,今日初冬,但阳光普照,冬祭大典顺利,想必国泰民安。”
“说得好。”荣锦桓似乎很满意,笑着点了点头,明黄的袍子也跟着亮堂了些“方才胡大人提议采选,朕怎么记得你府上有个谁,正合适?”
荣逸轩瞳孔瞬间收缩,忙起身行俯首:“回皇上,您若是指苏熙之女苏若芸,那她如今并非臣子或商贾之女,而是一介民女。”他惊讶于自己本能出口的话,竟是替苏若芸开脱。
“胡大人,可是朕钦点谁便是谁?”荣锦桓佯装撇头很严肃的“请教”胡博文。
胡大人意气更甚,忙回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本这采选属于秋后纳贡一类,皇上说春日便是春日,皇上喜欢谁,钦点礼聘也是合乎情理的。”
“胡大人,您醉了。”荣逸轩皱眉打断他,眼中尽是阴霾之色。
荣锦桓不等胡博文说话,那微翘的眼陡然转凉:“朕要见她。”
荣逸轩思忖片刻,只得生生跪下,抱拳道:“臣弟愚昧,并未带她前来赴宴,仅仅祭天她便偶染风寒。”
钻圣旨漏洞的话如鲠在喉,荣锦桓这么问表明了不会给他机会。可他眼下害怕、害怕荣锦桓真的开口将她夺去,那他这三年来触到的仅有的真心便不复存在。
“那逸轩该当何罪?”荣锦桓冷笑出声,似是玩味的看着地上的胞弟,显然不信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