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似自嘲地道:“我云氏家大业大,数百族人等着开锅下米,圣上是要绝了我们的口粮?”
“夫人此话怎讲?”天授帝噙笑反问,学着出岫的口气说道:“南北两国百姓众多,人人都等着开锅下米,云氏掌握天下人的生计,又将朕置于何地?岂不是要绝了朕的口粮?”
“圣上才是言重了。”出岫不禁冷嘲一声:“从前倒未发现,您于言语之道如此精通,竟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歹夫人也送了淡心进宫,她最是精通此道,久而久之,朕也略微学了些皮毛。”天授帝忽而笑言,面上露出几分愉悦之意,仿佛对云氏的漕运权势在必得。
出岫摸不清天授帝这番话的深意……他是在拿淡心的性命来威胁自己?还是说说而已?
她正自惊疑不定,只听天授帝坦白再道:“自古帝王最忌讳一人独大,夫人不妨回去考虑考虑,朕虽承诺过不动云氏,但没说过允许云氏无限制地扩充规模和财富。”
他狷狂而又邪魅地瞥了出岫一眼,噙笑补充:“云氏在南北威望颇重,生意也是经营有方。不过既然云氏对朕俯首称臣,那便该有身为臣子的自觉……朕既然许了云世子的婚事,也许了云氏一门的荣耀,夫人是否也该适时回报一些?”
适时回报?出岫在心底冷笑不止。要说回报,云氏早便回报了,用近乎半数资产支持慕王举事登基,这回报难道还不够?
常言有道,狡兔死走狗烹。出岫从前不信慕王会是忘恩负义之人,但如今才明白,无论是谁身在帝王之位,都会变得忘恩负义。这不止天授帝一人,历来帝王皆是如此。
地位使然,身份使然,权力的制高点上,无人能够免俗。
这般想着,出岫也不再争了,故作一副退让的模样,看向天授帝:“您方才也说了,承儿即将变成您的连襟。以云氏对您的忠心,又有这层姻亲关系,您大可直言不讳,需要云氏交出什么,您开口便是。”
“夫人果然爽快。”天授帝忍不住拊掌:“朕倘若将南北漕运都收归己有,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不如夫人将南熙的漕运权交出来,待南北统一之后,云氏在北宣的族人和生意,朕自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圣上金口即开,云氏唯有从命。”出岫故作一副不舍的模样,咬牙道:“等到南北统一,我族人和生意重新归于云氏名下之后,妾身自然会将南熙的漕运权拱手奉上,以表忠心!”
“朕拭目以待。”
“既然如此,妾身也不叨扰您了,这便告退。”出岫一刻也不想在应元宫里多呆。
天授帝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也不留客,伸手礼道:“夫人请便。”
出岫看似愤愤不甘地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圣书房,沉着脸色出了应元宫。可等到回了流云山庄,她又变作一副浅笑模样,寻不出半分消沉失意。
竹影见状忍不住问道:“夫人,您当真将南熙的漕运交出来了?”
“是啊。”出岫抬手挽了挽耳畔垂发,边往山庄里走,边对竹影笑道:“这一次天授帝聪明反被聪明误。南熙一年四季暴雨频发、洪灾泛滥,河道也多狭窄,漕运的利润其实不高;反观北宣,虽然一年有四个多月河面上冻,可余下的八个月却是风调雨顺,再加上近几年北宣兵荒马乱,陆路早已在战火中尽毁,因而漕运的利润很是可观,比南熙多了三倍不止。”
她再看竹影,一双美目流转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再者言,云氏掌控南北漕运数百年,岂是他说收就能收得了?”
竹影这才恍然:“那您方才还特意提出要将北宣的漕运交出去……”
“我这是跟母亲学的。”出岫再笑:“你可记得承儿的婚事?母亲心里属意庄相之女,却先开口提了叶家的嫡女。这法子不错,我今日不过是效而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