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身在何处。直到一只很小很小的手,微微地扯动她的裙摆,一双机伶晶亮的眼睛看着她。她模糊的跟中融入一只巴掌大的小猴子,它白色的毛被雾水染湿,看起来很可怜,她伸手抱起它“小猴子,你也被抛弃了吗?”
“嘿,这个”它双掌交握,露出和善的笑容。“李镜姑娘,我是来提醒你,你还没谢过我师父的救命之恩呢!”
咦?会说人话!还知道她的名字!
谢恩?谢什么恩?循着它小手所指,她望向身后,一个全身素白的男子倚着飞桥的木栏,两道白色剑眉微挑,阴邪俊美的脸上充满疲惫。
月华神一手将束着的白色长发拢到右边,另一手小指勾起,边掏着耳朵叨叨絮絮地念着:“女人,水做的愚蠢动物!人家喜欢你也哭,人家不喜欢你也哭,除了会哭之外,一无是处!”李镜充满感激的眼在看到这白毛家伙时先是有了似曾相识的短暂迟疑,听到他的话时却又马上火冒三丈,脾气一上来,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放下白猴,拽着裙摆,她怒冲冲地走到他面前,指着他劈头就一阵痛骂:“就是你这白毛家伙!妖言惑众的江湖术士!就是你那天拿的什么鬼镜子说什么能够占卜、预言,我拿回去不小心给云哥哥看见,从那里预见了今天的分离之后云哥哥就一直闷闷不乐,到成亲这一日又忽然抛下我,说什么卜镜的预言是真的,他心另有所属,命中注定了要跟什么神仙在一起”
咒骂间,她恍然大悟。
“你们串通好的是不是?一个来骗云哥哥,一个就来骗我,你在那曲镜子里下了什么鬼符咒?我跟你又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来害我?”
咒骂声轰隆隆地传来,月华神用他那双独特而俊邪的眼默默地凝视着被愤怒与悲伤扭曲的脸孔,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张脸依然有着灵性的美;但她的咆哮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所有女人的通病,那就是当她们觉得无法替事情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时,便开始无理取闹起来。
他感到好笑,打了个呵欠,态度十分轻蔑。
“所以我说啊,女人这种愚蠢动物,从来都只有嘴巴而没有大脑,就是这样,才会让男人避之唯恐不及。”
前面的话先是让李镜的双颊染上了愤怒的红色,但后面的话却如针一样地猛扎入她的心。她呆茫地注视着眼前看来十分厌恶她的男人,不由得想起她的云哥哥,想起他的骤然离去,是否是因为突然发觉了她身上有白发男子所说的缺点,为此,她眼眶不由再度盈满挫败的泪水。
“我、我看起来真像没有大脑的女人吗?”
低微的声音以及她脸上那种完全被击垮的神情震住了他他忽然觉得她实在很愚蠢,也很可怜,他不禁被她三百年后同样的痴傻打败。
“你干嘛那么在乎那个人啊?不过是个男人嘛!天下男人那么多,你再找不就好了?干嘛为了那个不懂得珍惜你的臭小子哭得淅沥哗啦的,好像世间除了他之外就再也不会有人来喜欢你了一样”
她先是一震,接着马上不甘示弱地吼着:“你这一窍不通的江湖术士!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懂什么?你有喜欢过人吗?有被喜欢过吗?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你去喜欢,值得你掉眼泪的,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种感觉”说到这里,她忽然垂下眼,神色转为黯然,痛苦地低喃:“我喜欢云哥哥,从小就喜欢他,为了他,我连最重要的性命都可以抛弃,你知道吗?”
月华神心高气傲的脸顿时闪过一抹错愕,时间仿佛回到三百年前,也是这种灰蒙的场景,他用近乎开玩笑的口吻,拒绝了一个真其女孩的感情,迫使她堕入了轮回的深渊。
三百年后,这个女孩再度站在他面前,用一贯的痴傻告白她澎湃的感情,然而这次却不再是为了他。她浓烈的感情不再为他付出,她晶亮的眼甚至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种复杂难辨的感觉悄悄地在他潇洒不羁的心中生成。她今日奔腾的热泪、所受的苦,难道不是自己害的吗?想到她的九世都在这种悲痛中轮回,愧疚感就深深地攫住了他,他不由得放软语气。
“好啦,你不要再哭了。”不能奢望已成凡人的她明白既定的宿命,他只好换另一种方法安慰。“是蔚云那家伙没有福气,你命中注定要遇到更好的人,更懂得珍惜你的人。”该死!他的脑海怎么突然浮现卜镜中两对男女之一的他们呢?似乎这番话对她有了某种启发,她模糊的泪眼不确定地看着他。
“会吗?会有这样的人吗?”
“会的。”月华神抚身抱起走到他面前的白猴,将它置于肩上。“会有这么一个人的。”
“你是要说那个人就是你吗?因为镜子里出现的人是你!”
她直接的问话让灰眸闪过一丝难得的仓皇,心中委实重重一震,轻抚长发,企图以镇定的语气掩饰心中的不安。
“-派胡言,怎么可能?”
泪眼直直地望着他,李镜挤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是啊,怎么可能?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甚至在上元灯节之后就再也想不起你的容颜,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他闲散的表情一僵,多么耳熟的一句话啊!这不是三百年前他对她说的话吗?灰眸一凛,该死!她怎么可以这么说?她怎么可以把这句话说得如此残忍而不带任何感情,那使他有一种被报复的感觉。直视他的眼低垂,淌下数滴珍珠般的泪,她用红色的衣袖抹去眼中的泪水,重复着她无可奈何的低喃。
“我不可能喜欢你,因为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你只是个江湖术土,或许,只是个变戏法的,我怎么能相信卜镜?那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他白色的眉不悦的挑起,什么江湖术土?什么变戏法的?
“我是神!”他好笑自己必须这么大声地强调自己的身份。“我是这虚无缥缈,生人不敢进入的月华山的山神!”
她微愣,旋即扯起两片红唇,轻蔑地道:“你说我就信啊?我也可以说我是日华山的山神啊!包何况神仙哪会像你这样的?少年般的一张脸却有着老人一样的白发”
“什么?”
月华神俊美的脸上染上阴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将他最最引以为傲的长发跟即将踏人棺材的老人相比,难道她是眼花吗?居然对他这个风靡仙凡两界的美男子说这种话!。
将束着的白色长发拢到身后,月华神颜色比常人淡许多的双瞳此时闪过两抹危险的光芒。
“看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个神仙跟一个一窍不通的江湖术土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不同。”
他闪着光芒的眼冷然地射向李镜,右手微抬,两指并拢,指尖很快激起一团白色激光。
在旁隔岸观火的白猴眼见师父突然间动了怒气,赶紧飞窜到李镜与他之间。
“师父!她只是一个无知的小姑娘嘛!”白猴转头对李镜挤眉弄眼“喂,你这丫头,你怎么可以对我师父说那种话呢?要不是他飞身下崖去救你,你早就没命了。”
不提还好,一提她的怒气就更盛,愤怒地一甩红色长袖“谁要你来多事了?要不是你,我早就成了一抹游魂,可以跟着云哥哥去了。”
月华神不语,两指尖的白色光芒更为刺眼。
白猴被月华神的模样吓坏了,面对敌人时总是谈笑风生的师父,一旦不再开口说话,便表示敌人真正的灾难就要降临了可是,可是李镜姑娘不是敌人啊!她是那个三百年前为了师父甘愿堕落轮回的仙子呀!
“师父,您别动怒。唉,李镜姑娘,你还不向我师父请罪,难道你真不要命了吗?”
“没错!”李镜坚决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我是不想活了是,不需要你来动手--”
“李镜姑娘!”
白色激光猛然袭向企图攀过木栏的李镜,穿透她红色的袍袖,烧出了一个黑色大洞,震呆了一心寻死的李镜。
“没有人可以这样戏弄我!”
低沉含怒的声音响起,那如神只般威严,深具力量的声音震飞了许多不知名的鸟儿,传人她的耳里。她清楚地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骤然飘至面前,扣住她细白的手腕,她顿感一阵霜雪般的寒气迫来。
月华神灰眸闪着寒光,语气极度阴冷地道:“我既然救了你,你的命就是属于我的,除非我愿意,否则就算是阎罗王亲自来提,我也要教他空手而回!”她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不仅仅是来于他的周遭,还有他指掌间源源不断传入的冰冷,寒气逐渐冻结她温热的身子,在失去意识之前,她低喃地吐出几个字:“你究竟是谁?”
黑夜降临,月华山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中。
山神庙里,月华神倚坐着破败的墙,靠在他抬高弯曲的腿上的正是信赖地偎着他胸膛的李镜。她均匀的呼吸伴随着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味,若有似无的传入他鼻中,从未与姑娘家如此接近的他,表情是复杂而古怪的。
他应该放开她,让她自己倚着墙,但她的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另-只手则握着他一小撮头发,紧贴在他胸前;他曾经试着推开,却遭到她不安的抗拒,几次之后,他也就放弃了。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人如此信赖地依偎着,她微热的体温穿透肌肤直到他冰冷的内心深处。
原来,女孩子的体温是这样温暖,女孩的身体是这样的柔软。
还有,她是怎么让身子充满幽兰香味的呢?头发、身体、乃至呼吸,无一不散发独特的香气,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味道最浓的耳边深呼吸,汲取这种迷人的馨香。
有时候,她的身体会不安地颤动,那时,他便自然地拍抚她,直到她重获安稳;他甚至极自然地帮她把一绺长发塞到耳后,动作之娴熟,连他自己也颇为讶异。
手肘撑在另一只抬高的膝盖上,他支着头,灰眸放着柔光,欣赏她沉睡时的美。
李镜的美,是那种圣洁无邪,纤尘不染的美,也在于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仙灵之气,这是她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即使落入凡间,这样举世无双的美依然紧紧追随着她。
虽然他也见过各色美女,但从来没有一个有幸靠他这么近,让他有机会恣意欣赏,尤其是这么独特的美,他不免看得入迷。
白猴吃力地拖来一截枯木,费力地投入火堆中,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根,对它来说,却已经是很沉重的负担,它趴在火堆前,夸张地喘着气。这声响引来李镜一阵不安的蠕动,月华神伸指一弹。正中白猴的小屁股。它转头,见到师父正小心翼曩地安抚着李镜姑娘,
同时丢给它要它小声点的眼神。这、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刚刚还气得想杀死李镜姑娘,现在又宝贝似的捧在怀里,这人怎么那么难以捉摸?
月华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一种愧疚的补偿心理吧!
一旦安静下来,她眉宇间的脆弱其实是很惹人怜爱的,不是吗?
他支着额头的手指轻描着她精巧的五官,这墨刷般的羽睫,精致小巧的鼻,殷红的两片唇瓣这两片唇瓣多么诱人啊!他的手指留恋地停在富有弹性的唇上,喉间滚动着莫名的
欲望。该死!他闭了闭眼,这是什么古怪的念头啊?他居然觉得那两片红唇像一坛美酒,十分地可口诱人,真是该死!他可不能对她动念,一旦动念,就会落人日华神那家伙的圈套了。
李镜恰巧在他心中挣扎时醒来,一眼触及一绺白发,又猛然发觉自己正是躺在那个令人厌恶的白发男子怀中,吓得她马上跳离,一脸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