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声、掌声充斥耳际,刺激着卓尔琴一口气干了一大杯冰啤酒,沉寂片刻的酒嗝再度震动了她的身躯,但无法阻止她渴求周围欢呼的虚荣心。
她醉了,但她哪天不醉呢?数月前在某个pub的通宵舞会上喝个烂醉后,她便与酒精陷入热恋。她发觉再没有比酒更体贴、更具包容力的情人了,酒会“哄”她入睡、填饱她的胃、知道如何安慰失意又孤独的她;她在酒的家中找到归属,于是她越喝越多,直到再也记不起自己有哪个晚上曾清醒过。
大学毕业至今已有四年,毕业时她立志要当个剧作家,梦想着总有一天因自己创作的剧本而声名大噪,甚至得几个奥斯卡小金人,为台湾争光。
残酷的是,那毕竟只是白日梦罢了。
现在她白天有份会计工作,原先根本没打算久待,总以为过不久就可以辞掉工作,全心投入写剧本的工作;没想到这工作竟成了三年半来养活她的救世主。过去四年,她数度满怀希望投了稿,却从不曾受到青睐,如今,她已呈半放弃状态。
沮丧是她爱上酒精的原因,但浑浑噩噩之中,她意识到足下的土地开始破裂。自我堕落是祸首,她既明白又惶恐,却不知如何阻止,只能任由她的立足处一片片崩裂,最后把她吸入堕落的黑洞中。
她将空杯移向酒保,无视于身边一群爱起哄的男人。他们泰半是枪与玫瑰俱乐部里的舞男,从她天天到俱乐部里藉酒浇愁开始,没有一刻不缠在她身边,鼓动她向更危险的酒量挑战。
“卓小姐,”酒保迟疑着不愿为她倒酒,眉头微皱望着醉醺醺的她。“你已经喝太多了,杜经理交代过我,不能让你一天喝”
“烦不烦哪?”尔琴不悦地挥手嚷道,差点打中酒保和坐在她右侧的几个男人。“你赚的是我的钱,还是小杜的钱?更何况她今天没来。”
“但是”酒保十分为难地望着她。
“倒酒啦!她又没资格炒你鱿鱼,别缩头缩脑的行不行?”尔琴凶巴巴地吼道,她身旁的男人们纷纷揶揄无辜的酒保。
“卓小姐,你真的不能再喝了。”酒保鼓起勇气,决心不帮她倒酒,尔琴微眯起双眼狠瞪他,但他不为所动,尽管他的喉结正紧张地上下滑动着。
“这样吧,”坐在尔琴身边的一位俊秀男子奉承地笑道:“如果你能在俱乐部里找到一个愿意送你回家的男人,你就可以再喝一杯我请客。”他说着俯向她,手指轻柔、试探地钻进她的发丛,见她没反抗便大胆移到刺在她右颈上的那朵火红蔷薇,顺着那娇艳得恍如真物的花瓣轮廓摩挲着,同时偎近她耳际低喃:“你可以考虑我的‘免费服务’。”
尔琴的注意力终于离开酒保紧张的脸孔,转而看向提出建议的男人,她朦胧的视线勉强可以评判出这男人有张俊脸,然而即使醉得一塌胡涂,她也听得出这番提议的弦外之音,更何况他那满脸的媚笑早已透露出想拐她上床的下流意图。
尔琴再度打了个酒嗝。
她今年二十七岁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仍算是个见过世面的成熟女子,以前也遇过几个垂涎她漂亮面孔、窈窕身段,却压根儿没想过责任这回事的登徒子。她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但是体内发酵的酒意令她格外调皮,她抛给他一朵甜甜的、无知的微笑,上身微倾向他,近到她夹杂着浓重酒气的鼻息如晚风般拂上他俊秀的脸孔。
“你真好,”她沙哑低喃着,没注意到他微皱了一下眉心。“你的‘免费服务’还有哪些呢?”
他的眉心很快被她魅惑的姿态及语调舒展开,他一边投给身边其余男子一抹胜利的眼神,一边用低柔、挑逗的语调对她说:“只要你说一声!我整晚都随你处置。”
尔琴继续她惑人的微笑,一只纤细的指尖抚过他在瞬间变得干燥的嘴唇,身边的男人们开始暧昧地鼓噪。
“你叫什么名字?”她慵懒的问,更为她的性感增添酒醉后的风情。
“在下道格,”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爱抚他嘴唇的手指举至唇边,戏谑的亲吻着。“今晚愿成为卓小姐的奴隶。”
尔琴压抑住对这个举动的嫌恶,轻轻抽回她的手,缓缓的坐直身体,她不变的笑容使他跟她一样醉。突然,她伸出一手猛力抓住他的领带,使他整个人跳下高脚椅,讶异得不敢轻举妄动。她抓得死紧,紧到道格的脖子几乎快被领带勒断,她才满意的看着道格的脸孔由白转红、由红转紫,周围的鼓噪声渐渐消逝。
“我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她的笑容依然甜美,但声音里却隐藏着不容置疑的残酷。“到警察局自首说你对我性騒扰。我可没你以为的那么醉,至少我还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她倏地放开他。
道格踉跄退后几步,他的面色恢复赤红,同时尴尬的调了调领带!彷佛想维护自尊似的逼自己坐上高脚椅,别太快逃之夭夭。
尔琴注意到身边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于是环顾一下整间俱乐部。她非常想再喝一杯,但酒保显然无意为她倒酒,唯一的方法也许是采用道格的建议找个愿意送她回家的人!而那个人绝对不是她身边这群图谋不轨的色魔之一。
她飘忽的视线落在某个六男一女组成的圈子上,圈子中心是一对亲密相拥的男女,那群男人多半也是俱乐部里的舞男,只有一个是生面孔,长相不逊于俱乐部里的当红舞男尼克,他身边几个男人正忙着损他,以至于他看起来一副不知所措的蠢样子。
如果她再清醒一点,也许会认出拥着那名女子的正是尼克,然而那个英俊的陌生人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跳下高脚椅,摇摇晃晃的走向那群人,幸好她今晚没穿高跟鞋,不然以她酒醉的程度,铁定在跳下高脚椅的那一刻扭伤脚踝。
她缓缓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只要再走个几步,她就可以再喝一杯酒了。被她丢在身后的男人们没有跟上来扶稳她,她也没感觉到俱乐部里的大半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她脑子里想的只有那个男人,和一杯冰啤酒。
她一个脚步不稳,绊了一下,然后准确地扑进那个陌生人的怀中,随即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强烈酒意呢喃道:“带我回家。”然后在他的惊愕和大伙的喧嚣声中坐上他的大腿、吻住他的唇,下一刻她便昏睡在他温暖、僵硬的怀抱中。
“哇!小袁袁,第一次来就得到一份桃色礼物,太好运了吧?”麦克笑嘻嘻地调侃他,惹得袁隼棠脸上一片臊红。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袁隼棠苦着脸向四周哄笑的人求救,但是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包括他的表弟苏劭深也就是刚宣布要辞职的尼克。
“管她怎么回事,人家要你带她回家,你照做就是了嘛!”安东尼挑挑眉毛,他话里的暗示令隼棠更加手足无措,只好向苏劭深紧拥在怀中的女人投出求救的眼神。
“你少装可怜了,”苏劭深发现了嗤道。“我不会让之凡插手你和这女人的事,有自动送上门的大礼,你应该偷笑都来不及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没人性的猪!”隼棠怒骂道,对于那个缩在他怀里呼呼大睡的女人,他还是不知道怎么移开她。
“猪跟人不同种,怎么可能会有人性哩?”劭深笑嘻嘻的反驳,这时偎在他身边的柳之凡重重捶了他的大腿一下,他吓了一跳并哀叫出声。
“你别幸灾乐祸了,这女人我们都不认识,小袁袁明天要去琉球,你不帮他,谁帮?”之凡瞪劭深一眼。
他不满的撇撇嘴,闭口不语。
“这女人是卓尔琴,”伊恩忙开口解释,他从没见过尼克被女人骂就一副赌气的样子,显然这个柳之凡对他的影响可大了。“小杜的朋友,这两个多月天天来喝酒,平常都是小杜送她回去,不过今天小杜请假。”
“小杜也是这里的舞男吗?”隼棠问道。
“她是带台经理,俱乐部不请‘舞女’。”安东尼在暗示他小杜是个女人。
“她还真算准了时间请假。”隼棠咕哝道。“难道没有其他人知道她住哪吗?”他环顾四周,发现聚在吧台那里的男人们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瞧。
“喂,”麦克发现隼棠正在打量那群男人后,沉声说道:“劝你别指望那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他们围在卓尔琴身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逮到机会便带她上床。”
隼棠的视线收回来,他从安东尼及伊恩的眼中得到赞同的附议,于是他的视线再度回到怀中的女人身上。
“他们想趁她醉得不省人事时”之凡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愤慨。
“两个多月下来她还能完好无缺,全拜小杜所赐。虽然这女人有点麻烦,不过我们也不太忍心看她被辣手摧花,听小杜说她最近失意得很。”布莱恩略带同情的说。
“失恋吗?”隼棠好奇的问,这时卓尔琴挪了一下身子,更往他的怀里钻,害他更是尴尬。
“失恋还好解决哩!这里那么多男人,她条件也不赖,大可挑一个安慰自己,没必要天天来这里酗酒。”安东尼不赞同隼棠的猜测。
“先不管这些了,我到底该拿她怎么办?”隼棠苦着脸二度向他们求救。
“你说呢?”之凡仰头望着劭深,脸上挂着超级甜蜜的微笑。
劭深有些不以为然的扬扬眉毛,不过他心里非常不满之凡想插手这件事,尽管他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同情心作祟。
“那女人找上的又不是我,干我什么事?”
“帮你表哥一个忙有这么难吗?”之凡的笑脸瞬间消失,肚子里似乎正在酝酿着火气。
“就因为他是我表哥,我就一定要接手这个女人的事吗?”劭深的音调微微拉高。
“你虽然已经搬来和我住了,但我也有权利决定”之凡沉着脸开口,但迅速被劭深给打断。
“那你又何必问我?”劭深也有点火了,他气之凡的那句话听起来像在讽刺他:他现在是她养的小白脸。
“我问你是因为尊重你,那个家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有一半的决定权,另一半是你的,你这个没大脑的猪!”之凡怒火高涨,她坐直了身体怒斥他,其他人则默不作声,虽然每个人听到之凡怒骂劭深是“没大脑的猪”都想大笑,但是却也不想换来他的致命一瞪。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劭深的表情完全软化了,温柔在他的眼中浮现,嘴角缓缓上升的笑意似乎充满了妥协和顺从。
妥协?顺从?哈!认识劭深的人大概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了;今晚之前,向来只有人家顺从他的份,要他对别人采取低姿态,先敲昏他会比较容易。
“只留她到小袁袁回来为止,不过她醒来若想自己回家,我是不会留她的。”虽然劭深的语气透露出这是一项绝不容更改的决定,但其他人还真看凸了眼,只有之凡毫不讶异,不仅恢复原先甜美的微笑,整个人也重新偎进劭深的怀抱。
紧绷气氛消逝,令所有人松了一日气,然而劭深和之凡浑然不知,他俩还在深情对望中,丝毫不觉身旁的几个男人正忙着打寒颤。
隼棠无奈的望一眼怀中的女子,她睡得很沉,根本无暇理会身旁的一团混乱,他直盯着她右颈上的蔷薇,纳闷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去刺上那一朵艳红。瞧她无邪的睡相,隼棠心生怜惜,一直不知所措的双手仿佛终于了解职责所在,轻轻环抱住她,以防她摔到地上,虽然从她紧偎着的模样看来,掉下去的可能性渺小如一粒砂。
“小袁袁,美女在怀,你还能不乱啊?”伊恩揶揄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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