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公安局的玻璃窗,看见童。她显然一夜没睡,眼睛发青,化过妆的眼线酝开在眼睛周围,头发散乱,瘦弱的身躯蜷缩在椅上,鞋也脱了,用手指掰着脚指玩。
童喜欢这样把脚缩到椅子上。
我嘲笑过她,她吃饭时也这样,像叫花子。
“我就要这样,我妈也这样,我爸也这样,我们家吃饭,全这样,脚不着的地的,这是童家习俗。哼,你是嫉妒吧,嫉妒自己脚缩不上来。”童“哼”的时候,嘴向前弩,鼻子皱皱的,特别可爱。
童沉迷的掰着脚趾,我错觉她还像认识我的时候一样天真,那年,她21岁。
童是因为“性贿赂”罪被扣留。
我因为给她打电话,又自己开有香精公司,也被怀疑是涉案人员。
公安问:“你打电话给她干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她是我的女友,已经分手了的。”查明我没有和她有业务往来后,公安说可以走了。
我站起来,还是和童隔着窗户。
童抬起头,看见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又恢复平静。
她知道,我救不了她。
我就隔着玻璃窗户望着她,想救她,却使不上劲。
童发青的眼睛一直随着我走出公安局,像重遇的晚上,瞪着我,没有表情,却目不转睛。
出门,急着想怎么把童救出来。请律师。这个不成问题,关键是要找公安局里面的熟人,打听准确情况,别让童受冤枉苦。
我想起威,威经常来我们市办案,和这的公安也很熟。
连忙给威的小灵通打电话,不通;打办公室,威的下属说,他正在往我们市的路上。
“特别急,好象说这边有个案子,可一个人就走了。”打手机,威接了。
“你现在在路上?是开车来我们这吗?”“你怎么知道?”“还有几小时到啊,我去接你。”“大概还有3个小时,凌晨4点出发的。”“太好了,你来的真是及时,你得把手下的案子先放下,我们碰下头,给你说说童的情况。”“你知道童出事了?”“你也知道了?”“我过来就是专门处理她的事的。”威急急的把车停在路边,和我说:“我叫你别和她联系,你怎么非不听。告诉你,童的事,放心,我肯定会尽所有能力救她,你呢,就别再搅进来了。这案子,听说有人准备上报,作为你们市性贿赂典型案件,到时就更麻烦了,谁沾谁一身腥,你还有老婆,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而且,你搭进去还白搭。”“那你打通关节、请律师,都要钱吧?你去走关系,我去准备钱。”“行。记住,有什么事和我联系,别和童,也别再和与童有关系的人接触了。”“威,要真是童有罪,会判多少年?”“得看涉案金额。”“1000万以上呢?”我记得光陈总给童的单,就有1500万。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那中建三局有个女的,接建筑工程,也是涉嫌性贿赂,好象有7000多万涉案金额吧,是判的死刑。”我眼前一片黑,腿脚发软,眼角渗出了咸咸的液体。
我是男人,从不哭,只流泪。
长这么大,只流过6次。
一次是6岁,父母离婚,我骂我爸,他反手抽了我一耳光。
一次是28岁,抚养我长大的外婆去世。
一次是29岁,童第一次和我吵架,收拾行李要搬回去。我扯着她的衣角,对她说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一次是30岁,我第一次下决心和童分手。
一次是31岁,和童在上海过生日,外滩、新天地,都可以让她兴奋不已,才记起,三年没带她出去旅游过一次,心酸,童和我一起吃苦了。
再就是这次。
“童会判死刑?”我颤抖着问威。
“不会,我是举个例子,人家7000多万才判死刑的,童怎么会有啊,1000万大概判10年左右,如果成立的话。当然这是最坏打算。不过,你怎么知道有1000万?童告诉你的?确切吗?”“没有,我也是随便举个例子。”准备走,局里跑出个公安:“正好你还没走,她要见你。”我,桌子,公安,童。
这样非常规的方式,开始平心静气的交谈。
“我,在这里没有亲人,就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些事吧。这是我家的钥匙,地址是,你帮我去拿些衣服,还有,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说我出国了。”童真是世故了,声音镇定,情绪平静。
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我怎么一直忘了,童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
她就这样过了2年!中间还经历了丧子、离婚,到现在的羁押在案。
伸手接过钥匙,触到了童的手,骨头咯得我疼,心疼。
童的家的位置,不敢想象,居然就是我们曾同居3年的地方。
我退租后,是童租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