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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情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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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上的中学简称镇中。镇中的老师们都说,刚调来的小同事谢飞飞,活泼得走路都像是在飞,不光人长得美丽,性情也像荷叶上的露珠,稍一招惹就亮晶晶地蹦跳。可是,就是这么个人见人爱的人儿,前几天却挨了别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那声清脆的响,简直让谢飞飞不堪回想。那是一条带有钢刺的皮鞭,一道夹着烈火的霹雳,猝不及防地就抽在了她那桃花般的脸颊上,那么不容分说地就烙在了她那娇嫩纯洁的心灵里。

    凭啥为啥?可以说为的事情不大。话多伤人,伤了不该伤的一个人,说了那人最怕说的一句话。

    那是个雨过天晴的午后,头顶白云赶着白云,耳旁的清风追着清风,田园里绿色一波推着一波涌动。公路上驶来了一辆水白色的公交车。谢飞飞身穿一件亮黄亮黄的连衣裙,蝴蝶般从刚刚停稳的公交车上“飞舞”下来,飘然下落在色彩艳丽的田野里。她惬意地张开双臂,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浏览一眼这诗话般的乡野,刚从县城家中归来的她如同鱼儿得水,说不出的愉悦全洋溢到了脸上。举目望,镇中就在前边的绿树丛中,便脚步轻盈地朝那片红墙碧瓦走去。

    谢飞飞是讲完上午第一节课,离开学校进城的。记的早晨向校长请假时,那里聚集着十几位老师正慷慨激昂地议论者:“不象话,简直不象话!欠着咱们将近一年的工资,他们又去买小轿车。”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那刚买的轿车我们几个都见到了,亮得晃眼哪!”

    “听说有人向县纪委举报了,可上头又有人‘尿了炕’,气得咱们水镇长把手机都摔烂了。”

    “摔了还买呗,反正不花他自个的钱!”

    “”

    初来乍到的谢飞飞深知自己是小字辈,小字辈的她无意掺合这些议论,他只是向老校长说:“校长,我想上完第一节课后回家一趟,午饭后一定赶回学校。”

    “又要回家拿钱花是不?”老校长是个很善良的半大老头,笑着答应了“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在场的一位牛老师说:“瞧人家小谢,没钱了回家跟爹妈要,咱哩?”

    大伙乐了:“你也回家朝你娘要哇。”

    “唉,俺的老娘都八十二了。一家老小已经半年没沾腥了。”

    全镇的教师已经10个月没领到工资了。镇领导说得好苦:今年的镇办工业是霉雨天的桃子——一个比一个烂,镇财政困难,已经到了扫净瓮底也熬不成一锅粥的程度了。希望老师们无论如何也要勒紧腰带,挺直腰杆,与全体镇干部一起咬牙扛过这艰难的关坎。镇领导还特别提醒大家,工资总有一天会给大家补发的。哪位若是惟恐天下不乱,抓住此事说是道非,往上边捅娄子搞黑状,对不起,别说破庙不留你高僧,到时候你就自觉地屎壳郎搬家——拿丫子滚蛋!如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中专毕业生一抓一大把。

    镇领导这么一拍惊堂木,谁人的心里不一哆嗦?谢飞飞初来乍到,而且来路艰难,心中更是惊起几尺高的浪头。她毕业于省城一家矿业学院数学系,因本县无矿业,毕业两年仍找不到工作。下岗摆摊的父亲说:“别老在家中吃闲饭了,上大街帮我修自行车吧。如今女的修车,生意可好揽啦!”

    “胡扯!亏你说得出口。”母亲一听蹦了“咱闺女大学毕业,学来学去上大街去修车?”

    多亏母亲听说娘家侄子石光明如今在镇里当了办公室主任,她就高兴得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趟趟往娘家跑,向与自己多年不和的二弟低头下气,求侄子石光明为飞飞的工作出把子力气。

    精明的石光明笑了,说:“大姑,为表妹的事我跑断腿也不能说半个‘不’字。可您老是个明白人,如今求人的事我总不能空着手吧?您预备了多少这个呀——”石光明捻着手指头比划。

    “钱?”一提到钱,谢飞飞母亲马上头涨如斗“大侄子,姑一家三口现今没一个挣工资的这样吧,我回去想想办法。”

    母亲回到家里,愁得两天咽不下一口馍,半夜里烙饼似的总翻身,还真的翻出了一个主意。她打开老式立柜往底下刨呀刨,刨出了一只用蓝印花包袱包着的白瓷茶壶。

    这只瓷壶年代已久,是当年奶奶的陪嫁品。这只白壶质地滑润细腻,表面无任何图案,可是只要一沏上茶水,半透明的壶壁上就会呈现出一条晃动的龙影,如同在波涛里腾游舞动。因此取名“藏龙壶”传说是清代皇宫里传出的东西。

    母亲将这古物抱回娘家,石光明一见果然眉头大展:“行了行了,有这东西当敲门砖,表妹就等着上班吧。”

    果然,两年多差点愁白少年头的事,几天里就捅窗户纸般解决了。谢飞飞这个被教育系统拒之门外的非师范类毕业生,也当上了梦寐以求的中学数学老师。

    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如此复杂也如此简单。

    进了校园,虽然10个月没领到一分钱的工资,谢飞飞也深深懂得今天来之不易。这10个多月,她也实实在在体验到了身边的芸芸众生生存的艰难和尴尬。镇中老师们的这10个月,其中还包含着一个年关——中国老百姓最需要花钱的一段时光。都是知识分子的身份,哪个愿意去借钱过年哪!记得正月十六开学那天,全校40多位老师,没一个缺席的。老校长感动得立即赊了一箱子酒,老泪纵横地举杯对大家一一表示感谢。他抖动着嘴唇说:“同志们,什么叫忠诚?大家这10个月分文未取仍任劳任怨,这就是赤子情怀,就是对党的教育事业忠诚啊!什么叫英雄?大家近一年来节衣缩食仍坚守岗位,依然让教学质量名列前茅,这就是有血有肉的英雄小谢同志,也难为你了,一个芳龄少女,大过年也没钱买一件漂亮衣裳,本校长也给你鞠躬啦!”

    就在老校长朝自己鞠躬的一瞬间,谢飞飞感动得不能自己,一股热流涌至喉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老校长咱们‘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转眼过了春天,又到了浓艳重彩的夏天。新鲜的太阳天天照样升起,学校里天天书声朗朗,老师们的笑声也如校园中繁茂的花朵,依旧应时绽放。

    谢飞飞这次回家取钱,发现母亲越发地爱唉声叹气了。

    飞飞宽慰母亲说:“妈,我已经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你还发什么愁?至于我的工资,镇长说了,早晚要补发的。”

    妈说:“我不是为这事。这些天我老是梦见你奶奶,向我讨要那藏龙壶。我,我对不住她老人家呀”

    飞飞说:“妈,那是您把那古董看得太重了。出了手的东西,该忘掉的就忘掉吧。事情走到今天,今天就是好。”

    飞飞实在没工夫陪母亲唠叨,从柜中找出这身黄裙子换上,就急慌慌离开家门踏上了返程的汽车。

    她觉得好奇怪,在城里,也没觉出这身裙子漂亮,怎么双脚一落定这郁郁葱葱的田野,怎么就自己靓丽得宛如一只翩翩飞舞的黄蝴蝶了呢?

    惬意和美丽使谢飞飞忘记了一切烦恼,只觉得此时天空纯净,大地纯净,心灵更加纯净。焉知那件足以使她终身铭记的屈辱正飞快地朝她追来——

    嘀嘀!轻柔悦耳的汽车喇叭声。

    一辆崭新的黑色丰田牌轿车快若轻风,飞驰在这条绿色簇拥的田间道上,两旁的庄稼,就愈加衬托出了它的富丽堂皇。青春飞扬的谢飞飞还没来得及回头,速驶而来的轿车已经在她身边戛然而停。

    “飞飞!”随着一声熟悉的声音,表哥石光明打开车门钻出。表哥一身西装革履。表哥今天好潇洒!

    “表哥,你这是去哪?”天上射下来的一根根明铮铮的阳光,都被轿车崭新的钢面折断了,反射进谢飞飞的眼睛,晃得她几近晕眩。此时此刻,谢飞飞才发现轿车的后门也打开了,钻出一位腆着熊肚子的男人和一个花朵似的女孩。女孩头顶上一只粉色的蝴蝶结亦是翩翩欲飞。

    胖男人是本镇的胡镇长。小女孩是胡镇长的女儿。

    “谢老师,我和您一起走路去学校好吗?我特别喜欢和你在一起。”

    “好的好的,胡烁烁同学。”谢飞飞猛然间还想起了这女孩的名字。女孩是初二(3)班的,小马老师是她的班主任。

    自打下了车,胡镇长的眼神就被谢飞飞那绰约的风姿粘住了。石光明回身发现胡镇长的痴迷神情时,才慌忙向领导弥补自己的过失:“胡镇长,忘了向您介绍。这就是我的小表妹,多亏你的帮忙,她才进了咱们镇中教书。”

    胡镇长点点头:“你曾向我提起过。石光明,你小子值得自豪哇,竟然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小表妹。哈哈哈哈!”随之,一股酒气就弥漫过来。

    一抹红云马上弥漫了谢飞飞皎好的脸庞,她腼腆地冲镇长莞尔一笑,当发现镇长依然痴迷迷盯着自己时,急忙机智地引出了一个话题:“光明哥,这轿车可真新哪!记得咱镇上的车没这么漂亮呀?”

    “那辆旧车早卖了,这是花40多万刚买的。改善领导的办公条件嘛!”

    “40多万?”

    “这也是咱们镇长领导有方,注重形象建设,也表明咱们全镇改革开放富起来了嘛!”表哥不愧是官场中人,言谈话语中不失时机地讨好着上司,同时又挤眉弄眼,示意表妹还不快向镇长献上几句甜言蜜语。

    此时的谢飞飞偏偏不开窍,思绪却被那个“40多万”缠住了。心底的话犹如石板下的泉水不由自主就涌了出来:“哎呀,40多万哪!咱们镇不是很穷嘛,全体老师已经10个多月没发工资了,怎就忍心花40多万买这小轿车”

    “飞飞!你胡说什么?”石光明急忙扯扯表妹的裙摆,又堆起笑脸对镇长说:“胡镇长,咱们回吧?”

    “等等!刚才这丫头说什么?她敢再说一遍,看我不教训你!”想不到胡镇长如此敏感轿车之事,气得脸色大变,虎视耽耽地盯着谢飞飞问:“看来那匿名举报信是你干的?”镇长口中的酒精浊气朝飞飞扑来。

    “不不。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哪能干那事?借她一万个胆儿也不干!”石光明慌忙插言袒护,并回头斥责表妹“飞飞!就你多嘴。”

    “我,我是说老师们没有工资的日子太苦了。没有钱,一个俩月能熬,仨月四个月能借,将近一年分文不进,谁家不吃不喝,谁家不买油盐酱醋?”她真的很想向眼前这位父母官说说老师们的苦楚。比如,牛老师家已经半年多没吃过一顿肉,比如

    啪!

    为那封举报信,胡镇长这些天早已怒火满胸膛,偏又遇上这么个小丫头来为民请命,那我成了啥?直气得一胳膊抡过去,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巴掌,落在了那张粉白的脸上,瞬间就开出了一大朵艳艳的“五指花”

    时间凝固了。

    谢飞飞的嘴角静静淌出一条“红蚯蚓”

    “这”石光明也愣了,瞅瞅镇长,又瞅瞅表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倒是女孩胡烁烁首先爆发出一声喊:“爸爸,你坏!凭什么打我们的老师?你凭什么”她朝自己的爸爸乱抓乱打着。

    “去!”胡镇长一把推搡开女儿,挥手叫道:“小石你犯什么傻?开车,咱们走!”

    石光明望着如痴如呆的表妹,既心疼又怨恨,没来得及安慰几句,二人钻进轿车,扬长而去。

    许久,雕塑般的谢飞飞方有了知觉,觉出右脸火辣辣地疼,才明白自己方才接受了镇长的一次“教训”

    “谢老师,对不起,太对不起您了!谢老师”胡烁烁不知该怎样替爸爸赎罪,一个劲儿冲老师鞠躬。谢飞飞仰头合上泪眼,不知如何面对这噩梦般的遭遇。是梦境?是现实?口中浓浓的血腥味道证实,目前的自己是真真切切的狼狈。

    “谢老师,别哭了,咱们走吧?”

    事情已经成了这样,不往前走又如何呢?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是当晚的谢飞飞,再不是那个高枕无忧的少女了。那声意料不到的耳光,怎不一遍遍重响在她的耳边?这难以向人言表的屈辱,让她辗转反侧,咬牙切齿地想入非非:执一把尖刀去复仇拼命?写一份诉状去法院告状?闯进镇政府去破口大骂不行不行都不行。一、我乃为人师表的人民教师,二、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三、到此任教乃是托他的门路。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挨这记耳光,让人怎能忍气吞声?天哪,我实在吞咽不下呀!

    悲愤在五脏六腑中奔突撞击着,却始终可行的出路。

    啪啪!无出发泄的谢飞飞半夜里狠狠拍打起了床边的墙壁。

    “怎么回事?”隔壁熟睡的老牛小马两位男老师立刻被惊醒了,二人慌忙蹬上裤子到窗外询问:“小谢,你怎么啦?病啦?”

    独身的青年教师小马更显得关切,柔声细语地说:“飞飞,我送你去医院吧?啥病那么难受哇?”

    “没事,刚才是我作噩梦。你们回屋去睡吧。”

    两位男老师想,那么用劲地拍墙,不像是做噩梦呀。可是又不便多问,只好回屋去睡。二人刚入梦乡,隔壁的墙又啪啪作响,并伴有飞飞含糊不清的大叫:“姓胡的,我要杀了你!”

    老年小马再一次惊愕地坐起。“小谢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对了,今天中午她从外边回校,脸庞好像是红肿的。随她而来的胡烁烁又为她打水,又让她漱口。看来,胡烁烁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胡烁烁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她特意抱来了一个又大又胖的丑布娃,首先去了谢老师的宿舍。“谢老师,我知道您心里一定很痛苦,这个‘受气包’是我送给你的,不高兴了你就使劲打它,权当它就是我爸。”

    谢飞飞知道,时下女孩子屋里时兴摆放这种布偶,不高兴了就可以冲它发泄情绪。

    并且,胡烁烁还羞怯地说:“谢老师,你打它的时候还可以骂我爸的名字,我不介意的。”

    谢飞飞苦笑不得,拍了拍烁烁的肩膀,不知何言回答。

    胡烁烁从谢老师宿舍出来,就被小马老师叫了去。在马老师和牛老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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