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破烂

虽然心中有些怔忡，但困倦的我来不及多想，爬上了软软的大床，舒舒服服得准备睡过去了。

    似乎我才睡过去，又或者其实我还没睡着，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开门后，我却怎么也料想不到，站在门外的人，是伯伯，一个本该在外市，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看着伯伯急恐的脸，我也不敢多问，直觉告诉我现在最好不要多说什么，依照伯伯的要求给他指通往市人民医院的路。

    堂弟出车祸了。

    当我听到妈妈在我的面前说起这句话，我的瞳孔非条件反射地就扩大成不可置信和惊恐的黯然色。

    从妈妈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据说是被人发现堂弟被一辆不知名的车撞了，那司机却逃逸了。是爸爸先发现他的，那时已奄奄一息了。

    给我打电话时，其实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了，也就是说在那两个小时前伯伯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而妈妈看时间太晚了，就匆匆叫我去睡觉了。谁知道伯伯只记得我家的路，却不知道市人民医院在哪里，爸妈又在医院操劳，就只好叫我带路了。

    急救室的灯依旧大亮这，像是要把人给吞没了，又像是从地狱来的幽幽的鬼火，在不停得召唤，召唤召唤着里面垂死挣扎的灵魂。

    我的心里有些发紧，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疑惑。因为据妈妈所言，现场并没有发现那把伞，但情况紧急中，谁也没有注意这件事，更没时间去想堂弟为什么出去，去干什么了。

    我看着眼前的人都紧张的神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感觉自己像是局外人，被隔离了开来，正奔走中的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可是我又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怕被大人知道。

    我谁也没办法告诉，堂弟是为了给我送伞。因为那样，错误就全部归结到我的身上了，我并非无法明辨是非，只是，普通人谁不是自私的。

    终究，我也是个庸俗至极的人啊。

    窗外的雨愈来愈大，天空像是裂了一道缝隙，怎么也缝补不好，总有什么倾斜下来，湿透了人的一身，也凉了人的心房。

    最终，还是抢救无效。

    他走了。

    在那个天空正破裂的时候。

    还是说，天空的破烂，其实只是为了能够为他奏响人生最后的乐章，这是天地间丝雨为举行他的葬礼。

    我终究，还是没能将真相道出，就算那也不全是我的错。

    可是，如果他从我身边经过时，我能走过去，说，谢谢你来帮我送伞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或者，当我看见他时，就不要躲开，和他一起撑着伞回家。

    亦或，我早上出门前能看天气预报，然后拿着伞暗自庆幸能够有这细致的一面。

    更或，我不要把那其他的伞弄坏，家里就不止那把伞，而也许就不会有这场车祸了。

    如果家里不止那把伞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当我从补课老师那里接过那把伞时，听着她说，你堂弟可真是个不错的人哦，本来是要走的，后来又回来把伞留下了，说是怕你因为雨太大回来了，也好有伞能遮雨，自己就那样冒雨走了。

    可是我的思绪却飘到医院里，听到医生细细碎碎地猜测着，他的眼镜镜片那么模糊，完全被雨浸湿了，根本没法看清东西，怪不得会出事呢

    原来，如此。

    如果他没把伞留下，能打着伞，清楚得看着路回家，就不会停止在回家的路上了。

    可是，一切一切都不能重来。每一个情节，每一个步骤，仿佛都是上天注定，其实只要偏差一步，也许就能改变结局，可是偏偏寸步未离，所以悲剧也依旧依照情节发展。

    可其实，终究是我的错呀。

    他们都看不见的时候，夜阑人静，我用被子蒙着脑袋，嘤嘤啜泣，眼泪模糊了眼睛，模糊了这个世界，模糊了那把被我带回家挂在床边的伞，却模糊不了心里再也道不出的歉意，还有隐隐作痛的说不出的难过。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把伞为何神奇失踪，又怎么回来了。

    这事情就在时间中瓦解成碎片，变成粉尘飘扬在光线柱里，谁也注意不到，除了我，因为心脏还在为此隐隐作痛。

    无论如何，我歉他的那句对不起，也终究无法再说出口。不是因为煽情，只是太晚了，该说出的时候已经远离我而去了，我却没能把握好还在的时候。

    只记得天空幕布上的缝隙一点点消失，阳光开始洒落下来，穿过厚厚的玻璃窗摊开在我的面前时，我依旧感觉这天空有些破烂。仿佛在心底的某个地方也缺失了一角，却无论如何也补缺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