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对她冷嘲热讽。”
“冷嘲热讽不会令我感到尴尬。”铎丝说。
“会令我感到尴尬。”堤沙佛说。
一名自称汉诺林德的年轻男子从办公室走出来,他长得跟堤沙佛十分相像,但谢顿心里明白,在他习惯几乎千篇一律的矮小身材、黝黑皮肤、黑色头发,以及浓密的八字胡之前,他无法轻易看出其中的个别差异。
林德说:“我很乐意带你们到值得看的地方四处看看。这不是你们心目中的奇观,你们要知道。”他在对他们三人说话,目光却固定在铎丝身上。“不会怎么舒服,我建议大家脱掉短衫。”
“这里十分凉爽。”谢顿说。
“当然,但那是因为我们是管理人员,阶级自有它的特权。在外面我们无法保持这么强的空调,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领的薪水比我还多。事实上,在达尔它是薪资最高的工作,这是我们这里找得到工人的唯一原因。即使如此,热闾工还是一直越来越难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们钻进热锅去吧。”
他脱掉短衫,塞进腰带。堤沙佛也照做不误,谢顿则只有学样。
林德瞥了铎丝一眼,说道:“为你自己舒服,夫人,但这并非强迫性的。”
“没关系。”铎丝说完,便脱下她的短衫。
她的胸罩是白色的,没有衬里,中间开衩处颇为可观。
“夫人,”林德说“那可不是”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没关系,我们过得了关。”
刚开始的时候,谢顿只注意到计算机与机械装置,包括巨大的输送管、明灭不定的灯光,以及闪烁的荧光幕。
整体的光线相当暗淡,不过机件附近都有充足的照明。谢顿抬起头,望着几乎全暗的环境说:“为什么不要亮一点?”
“已经够亮了——就这个地方而言。”林德说。他的话讲抑扬有致,说得极快,但口气有点严厉。“整体照明保持如此是基于心理因素,太亮的话会在心中将光转换成热。要是我们把灯光调亮,即使将温度降低些,工人的抱怨也会升高。”
铎丝说:“这里似乎十分计算机化。我认为整个的运作都能交由计算机负责,这种环境是人工智能的天下。”
“完全正确,”林德说“可是我们不敢冒这个险。如果有任何事情不对劲,我们需要随时有人在场。一台故障计算机引起的问题,可以影响到两千公里之外。”
“人为错误也一样糟,难道不是这样吗?”尉顿说。
“昵,是的,不过既然人类和计算机一块工作,计算机错误可以较快找出原因,再由人工进行矫正;反之借着计算机,人为错误也能较快修正回来。这就等于说,除非同时出现人为错误和计算机错误,否则不会发生任何严重问题,事实上,这种情况几乎从未发生过。”
“几乎从未发生过,但并非从来没有过,是吗?”谢顿说。
“几乎没有,但并非从来没有。计算机今非昔比,而人也一样。”
“世事似乎总是如此。”谢顿说完,轻轻笑了一声。
“噢,不,我没有怀旧的意思,我不是在说过去的美好时光,我指的是统计数据。”
听到这里,谢顿再度想起夫铭所说的有关时代正在衰退的那番话。
“懂我的意思了吧?”林德的音量逐渐降低“那边有一-群人,从他们的样子看来是c三层的。他们正在喝饮料,没一个在工作岗位上。”
“他们在喝什么?”铎丝问道。
“补充电解质流失的特殊饮料,果汁。”
“那你就不能怪他们,”铎丝愤愤地说道“在这种又干又热的环境中,人们当然得喝点东西。”
“你知道一个熟练的c三工人,借口喝罐饮料可以磨多少时间?而且,我们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只给他们五分钟时间喝水,并且将每个工人的休息时间错开,好让他们不会全部聚成一群,就等于挑起一场叛变。”
现在他们正朝那群人走去。这些工人有男有女(达尔似乎多少是个两性平等社会),不论男女都未穿短衫。女性上身穿戴着一种装置,勉强可称为胸罩,但纯粹是功能性的。它的功用是撑起乳房,以增进通风效果,并降低排汗量,可是什么也遮不住。
铎丝凑近谢顿说:“这样穿有道理,哈里,我那里已经湿透了。”
“那就脱下你的胸罩,”谢顿说“我不会举一根手指阻止你。”
“不知怎么回事,”铎丝说.“我就猜到你不会。”她还是让胸罩留在原处。
他们渐渐接近那群人——总共有十一二个。
铎丝说:“如果他们之中有人冒出粗言粗语,我会挺得住。”
“谢谢你,”林德说“我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但我必须介绍你们。如果他们误以为你们两人是督察员,而且是在我的陪同之下,他们会变得无法无天。督察员应该自已独立四处探访,不能有任何管理部门的人在旁监督。”
他举起双臂:“热闾工们,我为你们介绍两个人。他们是来自外界的访客——两位外星人士,两位学者。他们的世界能源日渐短缺,他们来到这里,想要看看我们达尔是怎么做的。他们认为也许能学到些什么。”
“他们会学到如何流汗。”一名热闾工喊道,接着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那女的现在已经满胸是汗,”一名女广吼道“那样子遮掩起来。”
铎丝吼了回去:“我想把它脱下,但我的胸部没法跟你比。”笑声随即转趋友善。
不料一名年轻男工向前走来,一双深陷的眼睛紧紧盯着谢顿,他的脸孔则变作毫无表情的面具。他说:“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数学家。”
他冲过来,以急切而严肃的态度审视着谢顿的而孔。铎丝自然而然站到谢顿前面,林德则站到她的身前,并且吼道:“退下去,热闾工,注意你的礼貌。”
谢顿说:“慢着!让他和我讲话。为什么每个人都排在我面前?”
林德压低声音说:“如果他们任何一个走近,你会发觉他们的味道可不像温室的花朵。”
“我受得了,”谢顿直率地说“年轻人,你想要做什么?”
“我名叫阿马瑞尔。雨果阿马瑞尔。我曾在全息电视上看过你。”
“你或许看过,可是又怎么样?”
“我不记得你的名字。”
“你不必记得。”
“你提到一种叫心理史学的东西。”
“你不知道我多希望从未提过。”
“什么?”
“没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只要一下子,就是现在。”
谢顿望向林德,后者坚决地摇了摇头:“在他值班时绝对不行。”
“你的班从什么时候开始,阿马瑞尔先生?”谢顿问道。
“一六时。”
“你能在明天一四时来见我吗?”
“当然可以,哪里?”
谢顿转头望向堤沙佛:“你能准我在你那里见他吗?”
堤沙佛看来非常不高兴:“没这个必要,他只是个热闾工。”
谢顿说:“他认出我的长相,他知道我的一些事。他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我要在我的房间见他。”
然后,由于堤沙佛的脸孔并未软化,他又补充道:“在我的房间,房租迟早会付给你。而你当时正在上班,不在那栋公寓里。”
堤沙佛低声说道:“不是我,谢顿老爷。是我的妻子,卡西莉娅,她不会接受这种事。”
“我会跟她谈,”谢顿绷着脸说道“她一定得接受。”
64
卡西莉娅堤沙佛睁大了眼睛:“一个热闾工?不准进我的公寓。”
“为什么不准?何况,他会直接进我的房间。”谢顿说“在一四时。”
“我就是不要,”堤沙佛夫人说“这就是去热闾招惹的麻烦,吉拉德是个笨蛋。”
“根本不是,堤沙佛夫人。我们是在我的要求下前去的,而且我叹为观止。我必须见这个年轻人,那对我的学术工作很有必要。”
“如果这样的话,我感到很抱歉,但我就是不要。”
铎丝凡纳比里举起一只手:“哈里,让我来处理吧。堤沙佛夫人,如果谢顿博士今天下午必须在他的房里见一个人,多一个人自然代表得多付房租,这点我们了解。所以说,谢顿博士今天的房租将会加倍。”
堤沙佛夫人想了一想:“嗯,你们真是宽宏大量,但这不只是信用点的问题,我还得考虑邻居怎么想。一个满身是汗、臭气冲天的热闾工”
“我不信他在一四时会满身是汗、臭气冲天,堤沙佛夫人,但请让我继续说下去。既然谢顿博土非见他不可,那么假使不能在这里见他,他们必须找别的地方会面。可是我们不能跑来跑去,那样实在太不方便。因此,我们必须做的是在别处找个房间。这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我们也不想那样做,可是我们别无选择。所以我们会将房租付到今天,然后离开这里。当然啦,我们必须向夫铭老爷解释,他好心好意帮我们做的安排,我们为何不得不临时更改。”
“等一下,”堤沙佛夫人的脸变作精打细算的模样“我们不希望得罪夫铭老爷——或是你们两位。那东西得待多久?”
“他会在一四时来到,而他必须在一六时上工。他在这里待不到两小时,也许还短得多。我们会在外面迎接他,我们两个一起,然后把他带到谢顿博士的房间。任何邻居要是看到我们,都会认为他是我们的外星世界朋友。”
堤沙佛夫人点了点头:“那就照你说的办吧。今天谢顿老爷的房租加倍。那热闾工只准来这么一次。”
“下不为例。”铎丝说。
但是一会儿之后,当谢顿与铎丝坐在她的房间时,铎丝却问道:“你为什么必须见他,哈里?会晤一个热闾工对心理史学有那么重要吗?”
谢顿认为她话语里带着一丝讥讽,他以锋利的口吻说:“我不必每件事都打着我这个伟大计划的招牌,反正我对它没什么信心。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具有人类的好奇心。我们下到热闾待了几个小时,你自己看到那些工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显然没受过教育,他们是低级的群众——我不打算玩文字游戏,然而这个人却认出我来。他一定是我在出席十年会议时,从全息电视上看到我的,而且他还记得心理史学这个名称。他令我感到很不寻常,总之是很不相称,我希望能跟他聊一聊。”
“因为连达尔的热间工都认识你,满足了你的虚荣心?”
“这或许吧。但它同样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奉命而来,打算引你步入陷阱,像前两次那样。”
谢顿怔了一怔:“我不会让他碰到我的半根头发。无论如何,我们这回几乎有了万全准备,对不对?而且我能确定,这次你会待在我身边。我的意思是说,你让我单独到穹顶上去,又让我单独和雨点四三到微生农场,但你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是吗?”
“你可以绝对肯定我再也不会。”铎丝说。
“好吧,那么让我和这个年轻人谈谈,由你负责注意可疑的陷阱。我对你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65
阿马瑞尔于一四时之前几分钟抵达,一面走一面谨慎地环顾四周。他的头发相当整洁,浓密的八字胡经过梳理,两端微微向上翘起,身上的短衫白得惊人。他的确有一股味道,不过那是一种水果香味,无疑是由于香水用得有点过度。此外,他随身带了一个袋子。
谢顿早就等在外面。他和铎丝分别拉着阿乌瑞尔的手臂,三人迅速走向升降机。到了正确的楼层之后,他们穿过公寓中其他房间,直奔谢顿的卧房。
阿马瑞尔卑躬地低声说道:“没有人在家,啊?”
“每个人都在忙。”谢顿中肯地说。然后他指了指房间中唯一的椅子,那其实是个直接放在地板上的坐垫。
“不,”阿马瑞尔说“我不需要那个,你们两人随便哪位用吧。”他以优雅的动作蹲坐到地板上。
铎丝模仿着那个动作,坐到谢顿那个坐垫的旁边。谢顿坐下的姿势十分笨拙,不得不伸手帮忙,而且双腿怎么搁都不对劲。
谢顿说:“好啦,年轻人,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因为你是一位数学家,是我见过的第一位数学家——近距离,我甚至能碰到你,你知道我的意思。”
“数学家摸起来跟其他人一样。”
“对我而言可不一样,谢谢谢顿博士?”
“那正是我的名字。”
阿马瑞尔看来很高兴:“我终于想起来了。你可知道,谢顿博士,我也想成为一位数学家。”
“很好。是什么阻止了你?”
阿马瑞尔突然皱起眉头:“你真的想知道吗?”
“是的,我很想知道。我猜想一定有什么阻止了你。”
“阻止我的就是我是个达尔人,是个达尔的热闾工。我没钱接受教育,也赚不到足够的信用点受教育——我是指真正的教育。他们教我的只不过是阅读、计算,以及怎样使用计算机,然后我就足以当个热闾工。但是我要学更多的东西,所以我一直在自修。”
“就某方面而言,那是最好的教育方式。你是怎么做的?”
“我认识一名图书馆员,她乐意帮我。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妇人,教导我如何使用计算机学习数学。她还建了一个软件系统,让我能和其他图书馆联线。我总是在假日以及早晨下工后到那儿去。有时她会把我锁在她私人的房间,这样我就不会被其他人打扰,她也会在图书馆关闭时让我进来。她自己完全不懂数学,但她尽一切力量帮助我。她有些年纪了,是个寡妇。也许她把我当成儿子之类看待,她自己没有子女。”
(也许,谢顿突然想到,这里面还牵涉到其他情感。但他随即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这与他毫无关系。)
“我喜欢数论,”阿马瑞尔说“我根据自己从计算机,以及它用来教我数学的胶卷书中学到的东西,自己做出一些结果。我得到一些新的东西,是那些胶卷书里没有的。”
谢顿扬起眉毛:“那可真有意思,比如说什么?”
“我带来一些,我从未给任何人看过。我周围那些人”他耸了耸肩“他们不是大笑就是嫌烦。有一次,我试着告诉一个女孩我知道的东西,但她只是说我莫名其妙,以后再也不要见我。我拿给你看没关系吗?”
“真的没关系,相信我。”
谢顿伸出一只手。短暂的迟疑之后,阿马瑞尔将带来的袋子交给了他。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谢顿都在翻阅阿马瑞尔的稿件。其中的内容都极其朴素,但他不让脸上掠现任何笑容。他一个一个论证读下去,当然,并没有任何创见,甚至连接近创见的也没有,更找不到任何重要结果。
不过这没有关系。
谢顿抬起头:“这些全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阿马瑞尔看来有七八分吓呆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谢顿抽出几张纸来:“你怎么会想到这点?”他的手指画向一行数学推论。
阿马瑞尔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来,又想了一想。然后,他开始解释自己的思路。
谢顿听完之后说:“你曾经读过艾南比格尔写的一本书吗?”
“有关数沦的吗?”
“书名叫做数学演绎法,不是专讲数论的。”
阿码瑞尔摇了摇头:“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人,我很抱歉。”
“三百年以前,他就推出了你这个定理。”
阿马瑞尔似乎受到当头棒喝:“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相信你不知道,不过你的做法比较高明。虽然并不严密,可是”
“你所谓‘严密’是什么意思?”
“这没有关系。”谢顿将稿件重新扎成一束,放回那个袋子里。“把这些全部复印几份,找个官方计算机将其中一份打上日期,并且加上计算机化封印。我的这位朋友,凡纳比里夫人,能帮你申请到某种奖学金,让你免费进入川陀大学就读。你必须一切从头开始,还要修习数学以外的其他课程,但是”
不料阿马瑞尔突然倒抽一口气:“进川陀大学?他们不会收我。”
“为什么不会?铎丝,你能帮他安排,对不对?”
“我确定可以。”
“不,你办不到。”阿马瑞尔激动地说“他们不会收我,我是个达尔人。”
“那又怎么样?”
“他们不会收达尔的同胞。”
谢顿望向铎丝:“他在说些什么?”
铎丝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阿马瑞尔说:“你是一位外星人士,夫人?你在川陀大学待了多久了?”
“两年多一点.阿马瑞尔先生。”
“你曾经在那里见到过达尔人吗——矮个子、黑色卷发、粗大的八字胡?”
“那里各式各样外形的学生都有。”
“可是没有达尔人,你下次再仃细看一看。”
“为什么没有?”谢顿问道。
“他们不喜欢我们,我们看来不一样,他们不喜欢我们的八字胡。”
“你可以剃掉你的”在对方激愤的瞪视下,谢顿的声音陡然中断。
“绝不,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八字胡是我的男性象征。”
“你剃掉了下面的胡须,那也是你的男性象征。”
“对我的同胞而言八字胡才是。”
谢顿再度望向铎丝,喃喃说道:“光头,八字胡愚昧”
“什么?”阿马瑞尔气呼呼地说。
“没什么。告诉我,达尔人还有哪些地方是他们不喜欢的。”
“他们捏造出许多不喜欢的事。他们说我们有臭味,他们说我们肮脏,他们说我们偷窃,他们说我们暴戾,说我们愚蠢。”
“他们为何要这样说?”
“因为说说很容易,而且会让他们感到舒服。如果我们存热闾里工作,我们当然会变脏变臭。如果我们贫穷又不得翻身,有些人就会行窃,并且染上暴戾之气,不过我们大家并非都是那样。那些居住在皇区,认为他们拥有整个银河——不,的确拥有整个银河的黄发高个子又怎么样?他们绝不会有暴戾之气吗?他们从来不偷窃吗?如果让他们做我的工作,他们会和我一样发出臭味;如果他们必须过着像我一样的生活,他们也会变得肮脏。”
“谁能否认各处住有各种不同的人?”谢顿说。
“没人议论这一点!他们只是视为理所当然。谢顿老爷,我一定得离开川陀。我在川陀没有任何机会,无法嫌到信用点,无法接受教育,无法成为一位数学家,无法成为任何人物,只能是他们所谓的一个没用的废物。”最后半句是在挫折与绝望中说出来的。
谢顿试图跟他说理:“租给我这个房间的就是个达尔人,他有个干净的工作,而且受过教育。”
“噢,当然啦。”阿马瑞尔以情绪化的口吻说“是有些这种人。他们让少数人那样,这样他们就能说那是办得到的。那些少数人只要不出达尔,他们就能活得很好。要是让他们到外面去,他们就会晓得将受到何等待遇。当他们待在这里的时候,他们把我们其他人视同粪土,这样他们就会觉得舒服。因此在他们自己眼中,他们就成了黄发阶级。租给你这个房间的好好先生,当你告诉他你要带一个热闾工进来时,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他说我像个什么?他们现在都走了不愿意和我待在同一个地方。”
谢顿舔了舔嘴唇:“我不会忘记你。我保证会让你离开川陀,进入赫利肯我的那所大学——一旦我自己回到那里之后。”
“你答应这件事吗?你以名誉担保?虽然我是个达尔人?”
“你是达尔人的事实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一位数学家!但是你告诉我的这些事情,我仍然无法完全理解。对于无害的族群竞有如此非理性的情绪,我觉得实在难以置信。”
阿马瑞尔以挖苦的口气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任何机会,让自己对这种事发生兴趣。它可以从你的鼻端大摇大摆通过,你却什么也闻不到,因为它对你毫无影响。”
铎丝说:“阿马瑞尔先生,谢顿博士和你一样是数学家,他的脑袋有时会在九霄云外,你必须了解这点。然而,我是一位历史学家。一群人瞧不起另一群人,我知道它并非不寻常的事。有些特殊的、几乎是仪式化的仇恨,根本没有任何理性依据,而且会产生严重的历史影响。这实在太糟了。”
阿马瑞尔说:“‘太糟了’这句话嘴巴说说倒很容易。你说你不敢苟同,这样你就能成为一个好人,然后你就可以管你自己的事,再也不用关心这个问题。这要比‘太糟了’还要糟许多倍,它抵触了所有高尚、自然的事物。我们大家都一样,不论是黄发或黑发,高或矮,东方人、西方人、南方人或外星人士。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我,甚至皇上,全部是地球人的后裔,不是吗?”
“什么的后裔?”谢顿问道。他转身望向铎丝,眼睛睁得老大。
“地球人的后裔!”阿马瑞尔喊道“人类发源的那颗行星。”
“一颗行星?只有一颗行星?”
“唯一的行星,这还用说,就是地球。”
“你所谓的地球,指的是奥罗拉,对不对?”
“奥罗拉?那是什么?我指的就是地球。你从来没听说过地球吗?”
谢顿说:“其实不能算有。”
“它是个神话世界”铎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那不是神活,它是一颗真实的行星。”
谢顿叹了一口气:“我以前也听过这一套。好吧,让我们从头再来一遍。达尔是不是有一本书,里面提到了地球?”
“什么?”
“那么,某种计算机软件?”
“我不知道你到底任说些什么。”
“年轻人,你是从哪里听说地球的?”
“我爸爸告诉我的,每个人都知道它。”
“有没有什么人对它特别了解?他们在学校里教过你这些吗?”
“那里根本不提这种事。”
“那么人们是怎么知道的?”
阿马瑞尔耸了耸肩,仿佛听列一个无中生有的烦人问题。“就是每个人都知道。如果你想听这方面的故事,可以去找瑞塔嬷嬷,我还没听说她去世了。”
“你妈妈?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不是我妈妈,只是他们都这样叫她,瑞塔嬷嬷。她是个老妇人,住在脐眼,至少以前住在那里。’’
“那地方在哪里?”
“朝那个方向一直走。”阿马瑞尔一面说,一面做了一个含糊的手势。
“我如何到那里去?”
“到那里去?你不该想到那里去,否则你将有去无回。”
“为什么?”
“相信我,你不该想到那里去。”
“可是我希望见见瑞塔嬷嬷。”
阿马瑞尔摇了摇头:“你会用刀吗?”
“做什么用途?什么样的刀?”
“切东西的刀,像这一把。”阿马瑞尔伸手向下,碰了碰紧紧系在腰际的皮带。皮带的一节随即脱落,其中一端闪出一把利刃,它又薄又亮,显然足以致命。
铎丝的于立刻抓住他的右腕。
阿马瑞尔笑了几声:“我不是打算用它,只是亮出来给你们看看。”他将刀子再插回皮带内“你需要一把刀用来自卫,如果你没有,或者虽有却不知如何使用,你就再也无法活着离开脐眼。总之”他忽然变得非常严肃专注.“你说要帮助我离开川陀,是认真的吗,谢顿老爷?”
“百分之百认真,那是我的承诺。写下你的名字。还有如何能用超波计算机联络到你。你有址码吧,我想。”
“在我热闾的岗位上有一个,可以吗?”
“可以。”
“好啦,”阿马瑞尔一面说,一面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望着谢顿“这就代表我的未来全部寄托在你身上,谢顿老爷,所以拜托你别去脐眼。如果现在失去你,我无法承担这种损失。”他将恳求的目光转向铎丝,轻声说道:“凡纳比里夫人,如果他肯听你的,就不要让他去,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