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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秘笈兵书此中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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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动他震碎了的头骨,左闪右避,躲开元兵攒刺来的马刀长矛,脚下却走得平稳异常。崆峒派的唐文亮、宗维侠双双攻到,仗剑护在他身侧。双剑倏刺倏收,元兵纷纷中剑。张无忌抱着宋青书稳稳走上山来。数百名元兵列队上冲。彭莹玉叫道:“烈火旗动手!”烈火旗教众从喷筒中喷出石油,一枝枝火箭射出,烈焰奔腾,当先二百余名元兵身上着火,一团团火珠般滚下山去。那边厢洪水旗水龙中喷出毒水,也有数百名元兵被浇中了,死伤狼藉。元兵万夫长下令鸣金收兵,拿兵将前队变后队,强弓射住阵脚,缓缓退下。彭莹玉叹道:“鞑子兵虽败不乱,确是天下精兵。”只见元兵直退到山脚下,如扇面般散开,看来一时不致再攻。张无忌下令:“锐金、洪水、烈火三旗守住上山要道。巨木、厚土二旗急速伐木搬上,构筑壁垒,以防敌军冲击。”五行旗各掌旗使齐声接令,分别指挥下属布防。群雄先前均想纵然杀不尽鞑子官兵,若求自保,总非难事。但适才一阵交锋,见识到了元军的威力,才知行军打仗,和单打独斗的比武确是大不相同,千千万万一拥而上,势如潮水,如周芷若这等武功高强之极的人物,在人潮中也是无所施其技。四面八方都是刀枪剑戟,乱砍乱杀,平时所学的甚么见招拆招,内劲外功,全都用不着。若不是明教五行旗以阵法抵挡阵法,这时少室山头定然已惨不堪言,少林寺也已在烈火中成了一片瓦砾了。倒是少林僧众颇有规律,一队队少年僧众手持禅杖戒刀,在年长僧侣率领下分守各处要地,但寡不敌众,势难挡住二万蒙古精兵的冲击。待见元军退去,群雄纷纷议论,才明白为甚么前朝尽多武功高强的英雄豪杰之士,却将大好江山沦亡在鞑子手中。

    张无忌将宋青书轻轻放在地下,探他鼻息幸喜尚有呼吸,回头想招呼周芷若过来,却不见人,问道:“宋夫人呢?”众人适才忙于抵御元军,谁都没留心周芷若到了何处。峨嵋群弟子这时对明教也消了几分敌意,均说没见到掌门人。张无忌怕宋青书在混乱中又受损伤,解开裹在他身上的白布察看。他身上裹了三层白布,待得第二层解开,呛啷啷几声响,跌出四件断折了的兵刃。张无忌吃了一惊,叫道:“屠龙刀,倚天剑!”群雄纷纷围了上来,但见屠龙刀和倚天剑两柄神兵利刃都已断成了两截。张无忌提起半截屠龙刀来,入手仍是颇为沉重,霎时间百感交集,自己父母为此刀而丧命,近二十余年来江湖上纷扰不休,皆是为了此刀。群雄聚集少林,主旨也是为了这柄宝刀。怎想到宝刀出现,竟已断折无用。他举起断刀,只见断截之处中空;可藏物事,那倚天剑也是如此。刀剑中均是空空如也,如果曾藏过甚么物事,却也早给人取去了。杨逍叹道:“周姑娘一身惊人武功,原来是从此刀剑中而来。”张无忌看到断刀断剑的模样,心下恍然,原来小岛上当晚刀剑齐失,却是周芷若取了去。不知她使下甚么手脚,放逐赵敏、害死殷离,再以刀剑互斫,两柄天下最锋锐的利器就此两败俱伤。她取出藏在刀剑中的武功秘笈,暗中修练。

    他越想越是明白:“是了,当时在小岛之上,我以九阳神功替她驱毒,她体内竟有怪异内力,隐隐与我相抗,越到后来,这股怪异内力越强,显是她修习的内功日有进境。唉!她为了急于求成,不及好好扎扎下内功根基,以致所习均是可以速成的阴毒功夫终究达不到上乘武学的巅蜂境界。她虽然打败了俞二伯与殷六叔,但其实只是凭了怪异之极的招数,占了出其不意之利,便如当日我败在总教风云三使手下一般。芷若的真正武功,毕竟与俞殷二位相差甚远,日后倘再交手,她非死在武当诸侠手下不可”

    他正自沉吟,锐金旗掌旗吴劲草上前说道:“启禀教主,属下是铁匠出身,学过铸造刀剑之法待属下试试,不知是否能将这宝刀、宝剑接续完好。”杨逍喜道:“吴旗使铸剑之术天下无双,教主不妨命他一试。”张无忌点头道:“这两柄利器如此断了,确也可惜。吴旗使试试也好。”

    吴劲草向烈火旗掌旗使辛然说道:“铸刀铸剑,关键在于火候,须得辛兄相助一臂之力。看这模样,鞑子一时不会攻山,咱哥儿俩便即动手如何?”辛然笑道:“生柴烧火,却是兄弟的拿手本事。”于是二人指挥属下,搭起一座高炉,炉口火孔口径不到一尺。吴劲草将屠龙刀的半截刀头牢牢砌在炉中,断截处对准火孔。烈火旗诸般燃料均是现成,顷刻间便生起一炉熊熊大火。吴劲草右臂已断,只剩下一条左臂。他身旁放着十余件兵刃,目不转睛的望着炉火,每见炉火变色,便将兵刃放入炉中试探火力,待见炉火自青变白,当下左手提起钢钳,钳起半截屠龙刀,和刀头的半截并在一起,在火焰中熔烧。他上身脱得赤条条地,火星溅在身上,恍如不觉,直是全神贯注,心不旁鹜。张无忌心想:“铸造刀剑虽是小道,其中却也有大学问、大本领在。若是寻常铁匠,单是这等炎热已便抵受不住。”忽听得啪啪两声,拉扯风箱的两名烈火旗教众晕倒在地。辛然和烈火旗掌旗副使抢上前去,拖开晕倒的两人,亲自拉扯风箱鼓风。这两人内功修为均颇不弱,这一使劲鼓风,炉火直窜上来,火焰高达丈许,蔚为奇观。

    过得半枝香时分,吴劲草突然叫道:“啊哟!”纵身后跃,满脸沮丧之色。众人吃了一惊,看他手中时,只见一柄铁钳已然熔得扭曲不成模样,屠龙刀却是毫无动静。吴劲草摇头道:“属下无能。这屠龙宝刀果是名不虚传。”辛然和烈火旗副使暂停扯风,退在一旁。二人全身衣裤汗湿,便似从水中爬起来一般。

    赵敏忽道:“无忌哥哥,那些圣火令不是连屠龙刀也砍不动么?”张无忌道:“啊,是了!”六枚圣火令中一枚已交于说不得下山调兵,尚有五枚,他从怀中取出,交给吴劲草道:“刀剑不能复原,那也罢了。圣火令是本教至宝,可不能损毁。”吴劲草道:“是!”躬身接过,见五枚圣火令非金非铁,坚硬无比,在手中掂了掂斤两,低头沉思。

    张无忌道:“若无把握,不必冒险。”吴劲草不答,隔了一会,才从沉思中醒转,说道:“属下多有不是,请教主原宥。这圣火令乃用白金玄铁混和金刚砂等物铸就,烈火决不能熔。属下大是疑惑,不知当年如何铸成,真乃匪夷所思,一时想出了神。”赵敏向张无忌横了一眼,抿嘴笑道:“日后教主要去波斯,去会见一位要紧人物,那时你可随同前去,向他们的高手匠人请教。”张无忌忸怩道:“我去波斯干甚么?”赵敏微笑道:“大家心照不宣。”又向吴劲草道:“你瞧,圣火令上还刻得有花纹文字,以屠龙刀、倚天剑之利,尚且不能损它分毫,这些花纹文字又用甚么家伙刻上去的?”

    吴劲草道:“要刻花纹文字,却倒不难。那是在圣火令上遍涂白蜡,在蜡上雕以花纹文字,然后注以烈性酸液,以数月功夫,慢慢腐蚀。待得刮去白蜡,花纹文字便刻成了。小人所不懂的乃是熔铸之法。”辛然叫道:“喂,到底干不干啊?”吴劲草向张无忌道:“教主放心,辛兄弟的烈火虽然厉害,却损不了圣火令分毫。”辛然心中却有些惴惴,道:“我尽力扇火,若是烧坏了本教圣物,我可吃罪不起。”吴劲草微笑道:“量你也没这等能耐,一切由我担代。”于是将两枚圣火令夹住半截屠龙刀,然后取过一把新钢钳,挟住两枚圣火令,将宝刀放入炉火再烧。烈焰越冲越高,直烧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吴劲草、辛然、烈火旗副使三人在烈火烤炙之下,越来越是神情委顿,渐渐要支持不住。铁冠道人张中向周颠使个眼色,左手轮挥,两人抢上接替辛然与烈火旗副使,用力扯动风箱。张周二人的内力比之那二人可又高得多了,炉中笔直一条白色火焰腾空而起。吴劲草突然喝道:“顾兄弟,动手!”锐金旗掌旗副使手持利刃,奔到炉旁,白光一闪,挺刀便向吴劲草胸口刺去。旁观群雄无不失色,齐声惊呼。吴劲草赤裸裸的胸膛上鲜血射出,一滴滴的落在屠龙刀上,血液遇热,立化青烟袅袅冒起。吴劲草大叫:“成了!”退了数步,一交坐在地下,右手中握着一柄黑沉沉的大刀,那屠龙刀的两段刀身已镶在一起。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铸造刀剑的大匠每逢铸器不成,往往滴血刃内,古时干将莫邪夫妇甚至自身跳入炉内,才铸成无上利器。吴劲草此举,可说是古代大匠的遗风了。张无忌忙扶起吴劲草,察看他伤口,见这一刀入肉甚浅,并无大碍,当下将金创药替他敷上,包扎了伤口,说道:“吴兄何必如此?此刀能否续上,无足轻重,却让吴兄吃了这许多苦。”吴劲草道:“皮肉小伤,算得甚么?倒让教主操心了。”站起身来,提起屠龙刀一看,只见接续处天衣无缝,只隐隐有一条血痕,不禁十分得意。

    张无忌看那两枚入炉烧过的圣火令果然丝毫无损,接过屠龙刀来,往两根从元兵手中抢来的长矛上砍去,嗤的一声轻响,双矛应手而断,端的是削铁如泥。

    群雄大声欢呼,均赞:“好刀!好刀!”

    吴劲草捧过两截倚天剑,想起锐金旗前掌旗使庄铮以及本旗的数十名兄弟均是命丧此剑之下,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说道:“教主,此剑杀了我庄大哥,杀了我不少好兄弟,吴劲草恨此剑入骨,不能为它接续。愿领教主罪责。”说着泪如雨下。张无忌道:“这是吴大哥的义气,何罪之有?”拿起两截断剑,走到峨嵋派静玄身前,说道:“此剑原是贵派之物,便请师太收管,转交周交给宋夫人。”

    静玄一言不发,将两截断剑接了过去。

    张无忌拿着那柄屠龙刀,微一沉吟,向空闻道:“方丈,此刀是我义父得来,现下我义父皈依三宝,身属少林,此刀该当由少林派执掌。”空闻双手乱摇,说道:“此刀已数易其主,最后是张教主从千军万马中抢来,人人亲眼得见,又是贵教吴大哥接续复原。何况今日天下英雄共推张教主为尊,论才论德,论渊源,论名位,此刀自当由张教主掌管,那是天经地义的了。”群雄齐声附和,均说:“众望所归,张教主不必推辞。”张无忌只得收下,心想:“若得凭此宝刀而号令天下武林豪杰,共驱胡虏,原是眼前的大事。”只听得群雄纷纷说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下面本来还有“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两句,但众人看到倚天剑断折后不能接续,这两句谁也无人再提了。明教锐金旗下诸人与那倚天剑实有切齿大恨,今日眼见屠龙刀复原如初,倚天剑却成了两截断剑,无不称快。

    众人忙了半天,肚中都饿了。明教五行旗及少林寺的半数僧侣分守各处要道,余人由僧众接进寺里吃斋。堪堪天色将晚,张无忌跃上一株高树,向山下望,只见元兵东一堆,西一堆的聚在山下,炊烟四起,正自埋锅造饭。他跃下树来,对韦一笑道:“韦兄,天黑之后,你去探察敌情,瞧他们是否会在夜中突袭。”韦一笑接令而去。杨逍道:“教主,我看鞑子在前山受挫,今日多半已不会再攻,倒要防备他们自后山偷袭。”张无忌道:“不错。请杨左使积范右使在此坐镇,我到那边山峰上瞧瞧去。”赵敏道:“我也去!”

    两人上得曾经囚禁谢逊的山峰来,眺望后山,不见动静。张无忌抚摸三株断折的松树,望了望黑沉沉的地牢入口,想起今日这番剧战,实是凶险之极,突然心中一动:“义父叫我看看地牢中的石壁,险些忘了。”说道:“敏妹,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瞧瞧。”跳入石穴,取出火摺打着了火。其时石穴中积水已退,但兀自湿漉漉地。

    只见四面石壁上各刻着一幅图画,均系以尖石划成,笔划甚简,神韵却颇为生动。东首第一幅画上绘着三个女子。一个卧在地下。另一个跪着在照料。第三个女子的右手伸在那跪着的女子怀中。旁边写着“取药”二字。

    南首第二幅图画有一艘海船,一个女子将另一个女子抛向船上,写着“放逐”二字。张无忌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心道:“原来果真如此。芷若乘着敏妹在照料我表妹之时,从她怀中偷了十香软筋散出来,下在饮食之中,再将敏妹掷上波斯人的海船,逼着他们远驶。她干么不乾脆将敏妹杀了?嗯,倘若留下了敏妹的尸身,不能灭迹,那就无法嫁祸于她。如此说来,表妹被害,自也是她下的毒手了。”

    在这幅图的左下角,又画着两个男子,一个睡得甚沉,另一个满头长发,侧耳倾听。张无忌暗暗心惊:“原来芷若干这伤天害理之事,义父一一听在耳中。他老人家好大的涵养,在岛上竟不露半点声色。是了,那时我和义父服了十香软筋散后功力尽失,性命皆在芷若掌握之中。无怪义父当时一口咬定是敏妹所为,显得愤慨无比。他知我胡涂老实,若是跟我说了,我言语举止之中定会泄漏机密。”但见图上溅满了鲜血,正是日间谢逊与成昆在此血战时所遗下一滩滩血渍,更显得图中的情景凄厉可怖。再看西首第三幅图,绘的是谢逊端坐,周芷若在他身后出手袭击,外面涌进一群丐帮帮众,情景正与赵敏在大都“游皇城”的戏文中命人所扮一模一样。

    待再要去看第四幅图时,手中火摺燃尽,倏地熄灭。他叫道:“敏妹,你下来,拿火摺给我。”赵敏点着火摺,跳入地牢,一见到那几幅图画,便即了然。

    第四幅图中绘着几名汉子抬着谢逊行走,远处有个少女在树后窥探。这四幅图画笔法甚佳,但除了谢逊自己之外,旁人的面貌却极模糊,分辨不出这少女是谁。张无忌微一沉吟,已明其理:“义父失明之时,连我也还没出世,他只认得我和敏妹、芷若、表妹等人的声音,却不知我们的相貌如何,图中自然画不出来。”指着那少女道:“这个是你呢,还是周姑娘?”赵敏道:“是我。成昆到丐帮去将谢大侠劫了出来,命人送来少林寺囚禁,他自己却一路上留下明教的记号,引得你大兜圈子。我数度想劫夺谢大侠,都没成功,终于让你做不成新郎,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

    张无忌心中那才是万分的过意不去,怔怔的望着她,只见她容颜憔悴,双颊瘦削,体会到这几个月来她所受的折磨当真非人所堪,心下好生怜惜,伸臂抱住了她,颤声道:“敏妹,是是我对你不起。”他这么一抱,火摺登时熄了,地牢中又是黑漆一团。他又道:“若不是你聪明机灵,胡涂透顶的张无忌要是将你杀了,那便是如何是好?”

    赵敏笑道:“你舍得杀我么?那时你认定我是凶手,可是见到我时怎么又不杀?”

    张无忌一呆,叹道:“敏妹,我对你实是情之所钟,不能自已。倘若我表妹真的是你所杀,我可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些日子来真相逐步大白,我虽为芷若惋惜,却也忍不住心下窃喜。”赵敏听他说得诚恳,倚在他的怀里。良久良久,两人都不说话,仰起头来,但见一弯新月斜挂东首,四下里寂静无声。赵敏轻轻的道:“无忌哥哥,我和你初次相遇绿柳山庄,后来一起跌入地牢,这情景不跟今天差不多么?”张无忌嗤的一声笑,伸手抓住她左脚,脱下了她鞋子。赵敏笑道:“一个大男人,却来欺侮弱女子。”张无忌道:“你是弱女子么?你诡计多端,比十个男子汉还要厉害。”赵敏笑道:“多承张大教主夸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两人说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这几句对答,正是当年两人在绿柳山庄的地牢中所说。只是当日两人说这几句话时满怀敌意,今夕却是柔情无限。

    张无忌笑道:“你怕不怕我再搔你的脚底?”赵敏笑道:“不怕!”张无忌伸手握住了她脚,忽听得西北角上隐隐有呼叱之声,侧耳倾听,远处有劲风互击,显是有人斗殴,便道:“咱们瞧瞧去!”携了赵敏之手,跃出石穴,循声望去,只见三个人影正向西疾驰,身法迅速异常,均是一流高手。张无忌伸手搂住赵敏腰间,展开轻功,疾追下去,远远眺见前面一人奔逃,后面两人快步追逐。他脚下越来越快,追出里许,月光下已见到后面二人是两个老者,正是鹿杖客和鹤笔翁。只见鹤笔翁左手一扬,一枝鹤嘴笔向前面那人掷去。那人回剑挡格,当的一声响,将鹤嘴笔掠起,抛向空中。就这么缓得一缓,鹿杖客已跃到那人身旁,鹿杖刺出。那人斜身闪避,拍出一掌,月光照射在她脸上,只见她脸色苍白,长发散乱,正是周芷若。张无忌吃了一惊,忙带同赵敏隐身树后。鹤笔翁接住空中掉下的鹤嘴笔,绕到周芷若左首,和鹿杖客成左右合击之势。周芷若咬牙道:“两个老鬼苦苦追我,到底干甚么?”鹿杖客道:“今日明教张无忌夺得屠龙刀、倚天剑,我们亲眼看见,刀剑中的武功秘笈却已不在,自是在宋夫人身上了。”张无忌一惊:“我夺刀救人之时,原来这两个老家伙早已躲在一旁,居然没发觉。”只听周芷若道:“武功秘笈倒是有的,我练成之后早已毁去。”鹿杖客冷笑道:“‘练成’二字,谈何容易?这屠龙刀、倚天剑号称武林至尊,其中所藏秘笈岂同泛泛?宋夫人武功虽然出类拔萃,却未必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否则的话,一举手便可将我师兄弟二人杀了,却又何必奔逃?”周芷若道:“我说毁了,便是毁了,谁有空跟你多说。少陪了!”鹿杖客和鹤笔翁齐声喝道:“且慢!”鹿杖、鹤笔同时扬起,攻向周芷若两侧。周芷若长剑挥动,月光下如银蛇狂舞。玄冥二老一杖双笔,联手进攻。张无忌先前只见到周芷若使鞭的功夫,这时见她剑招神光离合,在二大高手夹击下竟是有守有攻,偶尔虚实变幻,巧招忽生。

    再斗数十合,周芷若剑招愈来愈奇,十招中倒有七招是极凌厉的攻势。张无忌知她急谋脱身,但这般打法加速运用内力,若是偶一疏神,那便立遭凶险,他心下关切,悄悄从树后出来,走近了几步。蓦地里周芷若一声呼叱,向鹿杖客急刺三剑。鹿杖客闪身相避。便在此时,鹤笔翁双笔脱手,向她背心猛掷过去,双笔在空中当的一声互撞,分袭她后脑与后腰要害。周芷若听着身后兵刃掷到,缩身闪避,却没料到双笔在空中互相碰撞之后,竟会忽地变向。她让开了袭向脑门的一笔,另一枝袭向腰间的鹤嘴笔却说甚么也避不开了。张无忌纵身急跃,伸手抓住了那枝鹤嘴笔,横掌挡开鹤笔翁拍来的一掌。周芷若惊惶失措之下,鹿杖客轻飘飘一掌拍出,正中她小腹。那是非同小可的“玄冥神掌”周芷若气息立闭,登时便晕了过去。张无忌大惊,掷去手中鹤嘴笔,反手横抱周芷若,斜跃丈余,喝道:“玄冥二老,竟这等不要脸么?”鹿杖客哈哈一笑,说道:“我道是谁胆敢前来横加插手,原来是张大教主。我们郡主娘娘在哪里?你将她拐带到哪儿去啦?”赵敏从树后闪身出来,将周芷若接抱过去,笑吟吟的道:“鹿先生,你整日价神魂颠倒的牵记我,也不怕我爹爹着恼么?”鹿杖客怒道:“你这小妖女,挑拨离间我师兄弟之情。我师兄弟与你父早已恩断义绝,汝阳王着不着恼,干我何事?”

    张无忌见鹿杖客下毒手打伤周芷若,又言语对赵敏无礼,更想起幼时中了他二人的“玄冥神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旧恨新仇,霎时间都涌上心头,说道:“敏妹,你且退后,这两个老家伙我见了便心头有气,今日要好好的跟他们打上一架。”二老见他空手,便即放下兵刃,凝神以待。张无忌喝道:“看招!”一招“揽雀尾”双掌推出。这一招使的是太极拳法,去势甚缓,掌力却暗蓄九阳神功。太极拳在后世虽属寻常,但其时张三丰初创未久,武林中极为少见。鹿杖客从未见过这等轻柔无力的掌势,不知中间有何诡计,他对张无忌甚为忌惮,不敢便接,斜身闪开。张无忌转过身来“白蛇吐言”左掌拍向鹤笔翁,右掌微颤,吞吐不定。鹤笔翁左手食指往他掌心虚点,右掌斜下,拍向张无忌小腹。张无忌曾与玄冥二老数度交手,知道他二人本来已非自己对手,最近自己与渡厄等三僧三度剧斗,武功又深了一层,要击败二人可说绰绰有余。只是二人毕竟修为非同小可,却也不敢轻忽,当下展开太极拳法,圈圈连环,九阳神功从一个个或正或斜的圆圈中透将出来。

    玄冥二老渐感阳气炽烈,自己玄冥神掌中发出的阴寒之气,往往被对方逼了回来。

    斗到百余合时,张无忌偶一转身,只见地下两个黑影微微颤动,正是月光照射在赵敏与周芷若身上的影子,心中一凛,侧目望去,见赵敏不住摇晃,似有抱不住周芷若之势,暗道:“不好!芷若中了鹿老儿一掌玄冥神掌,只怕抵受不住。她练的本是阴寒功夫,再加上这玄冥神掌中天下阴毒之最的寒气,寒上加寒,看来敏妹也禁受不住了。”当下手上加劲,猛向鹿杖客压去。鹿杖客见他拳法斗变,便即猜知他心意,侧身闪过,叫道:“师弟,跟他游斗。那姓周的女子身上寒毒发作,别让他抽手解救。”鹤笔翁道:“正是!”跃出圈子,拾起鹤嘴双笔“通天彻地”上下交征的砸来。

    张无忌微微一哂:“有无兵刃,还不是一样!”呼的一掌拍去,劲风压得鹤笔翁气也喘不过来。鹿杖客反手抄起鹿杖,挑向张无忌腰胁。张无忌连变数路拳法,使出学自少林神僧空性的“龙爪擒拿手”三十六式来“抚琴式”、“鼓瑟式”、“捕风式”、“抱残式”攻势凌厉之极。鹿杖客叫道:“这龙爪功练得很好啊,待会儿用来在地下挖坑,倒也不错。”鹤笔翁道:“师哥,在地下挖坑干甚么?”鹿杖客笑道:“那周姑娘死定了,挖坑埋人啊!”他一说话,心神微分,张无忌飞起一脚,踢在他左腿之上。鹿杖客一个踉跄,随即站定,将一根鹿杖舞得风雨不透。

    张无忌回头又望赵敏与周芷若一眼,只见她二人颤抖得更是厉害了,问道:“敏妹,怎样?”赵敏道:“糟糕!冷得紧!”张无忌吃了一惊,微一思索,已明其理,本来周芷若身中玄冥神掌,阴寒纵然厉害,也只她一人身受,这时连赵敏也冷了起来,想必是赵敏好心,伸掌助周芷若运功抗御。她二人功力相差甚远,周芷若的内功又十分怪异,以致赵敏救人不得,反受其累。张无忌双拳大开大阖,只盼尽速击退二老。但二老离得远远地,忽前忽后,只是拖延,不跟他正面为敌。张无忌心下焦躁,叫道:“敏妹,你将周姑娘放在地下,别抱着她。”赵敏道:“我我放不下。”张无忌奇道:“怎么?”赵敏道:“她她背心粘住了我手掌。”说话时牙关打战。身子摇摇欲坠。张无忌一惊更甚。

    只听得鹿杖客说道:“张教主,这周姑娘心好狠,她正在将体内寒毒传到郡主娘娘身上,郡主娘娘快要死了。咱们来立个约,好不好?”张无忌道:“立甚么约?”鹿杖客道:“咱们两下罢斗,我得周姑娘身上的两本书,你救郡主。”张无忌哼了一声,心想:“这玄冥二老武功已如此了得,若再练成芷若的阴毒武功,此后作恶,再也无人制得了。”百忙中回头一看,只见赵敏本来皓如美玉般的双颊上已罩上了一片青色,满脸上神色痛苦难当。张无忌退后两步,左手抓住了她右掌,体内九阳真气便即从手掌上源源传去。鹿杖客叫道:“上前急攻!”玄冥二老一杖双笔便疾风暴雨般猛袭而来。张无忌一大半真力用以解救赵周二女,身子既不能移动,又只剩下一掌迎敌,霎时间凶险万分。嗤的一声响,左腿裤脚被鹤嘴笔划破一条长缝,腿上鲜血淋漓。

    赵敏本来被周芷若的阴寒之气逼得几欲冻僵,似乎全身血液都要凝结,得九阳真气一冲,渐觉暖和。但张无忌单掌抵御玄冥二老,左支右绌,传向赵敏的九阳真气减弱。赵敏全身又格格寒战。鹿杖客呼呼呼三杖,杖上鹿角直戳向张无忌眼睛。张无忌举掌运力拍出,将鹿头杖逼开。鹤笔翁着地滚进,左手笔一招“从心所欲”点向腰间。张无忌无可趋避,只得施展挪移乾坤心法,要将他一笔之力卸开,但鹤笔翁这一笔力道沉重,是否能够卸开实无把握。忽听得当的一声响,腰间一震,却不感到疼痛,原来鹤笔翁这一笔正好点在他腰间悬着的屠龙刀之上。张无忌平素临敌不使兵刃,和渡厄等三僧相斗也只以圣火令当铁尺使,但从来不使刀剑,是以屠龙刀虽然挂在腰间,却一直没想到拔出御敌。

    鹤笔翁这笔一点,登时提醒了他,当下大喝一声,左腿踢出,将鹤笔翁逼得退开三步,回手拔刀,正好鹿杖再度刺到。张无忌屠龙刀挥出,嗤的一声轻响,鹿杖上的鹿头落地。鹿杖客大吃一惊,叫道:“啊哟!”鹤笔翁双笔卷到,张无忌宝刀扬处,嗤嗤两声,一对鹤嘴笔又断为四截。屠龙刀盘旋飞舞,化成一团白光。玄冥二老再也不敢抢近,张无忌体内的九阳真气便尽数传到了赵敏身上。这一全力发挥,周芷若所中的玄冥寒毒立时便驱赶殆尽。但阴阳二气在人体内交感,此强彼弱,彼强则此弱,玄冥寒毒一尽,九阳真气便去抵销她所练的九阴内力。周芷若取得藏在倚天剑中的“九阴真经”后,生怕谢逊和张无忌知觉,只是晚间偷练,而时日迫促,无法从扎根基的功夫中循序渐进,因此内力不深,所习均为真经中落于下乘的阴毒武功,她中了“玄冥神掌”后,本想将阴寒之气转入赵敏体内,待得张无忌出手相援,只觉全身暖洋洋地十分舒适,正感气力渐长,想要离开赵敏的手掌,一挣之下,竟似被一股极强的粘力吸住了,挣之不脱,自知适才赵敏的手掌被她背心粘住,此刻她背心反被赵敏手掌粘住,均是内力强弱有别之故,不禁大惊。

    张无忌驱寒毒,但觉自己的九阳真气送将出去,赵敏手上总是传来一股寒气与之相抗,他只道玄冥神掌的寒毒尚未驱尽,不住的加力施为,哪想到他每送一分九阳真气过去,便消去了周芷若苦苦练得的一分九阴真气。周芷若暗暗叫苦,却又声张不得,自知只要一张口说话,立时狂喷鲜血,真气泄尽而亡。赵敏体内融和舒畅,笑道:“无忌哥哥,我好啦,你专心去对付玄冥二老罢!”张无忌道:“好!”内力回收。周芷若如遇大赦,脱了粘力,自知这么一来,所中玄冥神掌的寒毒虽已驱尽,但自身的九阴内力却也损耗极重,眼见张无忌舞动屠龙刀专心攻敌,当即伸出五指,挥手疾往赵敏顶门插落。赵敏大叫一声:“啊哟!”只觉天灵盖上一阵剧痛,只道此番再也没命了,却听得喀喇一声响,周芷若痛哼一声,急奔而去。张无忌吃了一惊,忙回头问道:“怎么啦?”赵敏伸手一摸脑门,只吓得魂飞天外,说不出话来。张无忌只道她已为“九阴白骨爪”所伤,一般的魂飞天外,右手舞刀挡住二老,左手去摸她头顶,只觉着手处湿腻腻地,虽已出血,幸未破骨穿洞,心中一大块石这才落地,安慰她道:“皮肉之伤,并不碍事!”心道:“奇怪,奇怪!”却不知周芷若出手袭击之时,他输至赵敏体内的九阳真气尚未退尽,而周芷若自己却已内力大损,以弱攻强,非但伤对方不得,反而震痛自己手指。

    张无忌这一分心,玄冥二老又攻了过来。这时他手中有了天下第一锋锐的利刃,自觉仗此利器,胜人不武,反手将宝刀交于赵敏,内息极迅速的流转一周,凝神专志,左手牵引,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将鹤笔翁拍来的一掌转移了方向。这一牵一引中贯注了九阳神功,使的是乾坤大挪移第七层最高深的功夫。这层功夫最耗心血内力,丝毫疏忽不得,稍有运用不善,自己便会走火入魔,因此适才分心助赵周二女驱除寒毒之时,虽然情势危急,却不敢使用。玄冥二老是顶尖高手,如以第五六层的挪移乾坤功夫对付,却又奈何二人不得。这一拨之下,鹤笔翁右掌拍出,波的一响,正中鹿杖客肩头。鹿杖客吃了一惊,怒道:“师弟,你干甚么?”鹤笔翁武功极精,心思却颇迟钝,一件事须得思索良久,方明其理,这一下事出仓卒,自己也莫名其妙,愕然难答,但知定是张无忌捣鬼,心想只有加紧攻击敌人,方能向师兄致歉,于是运劲右腿,飞脚踢出。张无忌左手拂去,粘引之下,这一脚又踢向鹿杖客小腹丹田。鹿杖客惊怒之下,喝道:“你疯了么?”赵敏叫道:“不错,鹤先生,快将你这犯上作乱、好色贪淫的师兄擒住,我爹爹重重有赏。”张无忌心下暗笑:“这挑拨离间之计果然甚妙。”他本想以挪移乾坤之法引得鹤笔翁去打鹿杖客,再引鹿杖客去打鹤笔翁,这时听了赵敏之言,当下只是牵引拨动鹤笔翁的拳脚,对付鹿杖客时却是太极拳的招数,叫道:“鹤先生,不用担心,你我二人合力,定能宰了这头淫鹿。汝阳王已封你为封你为”一时却想不到合适的官职。

    赵敏叫道:“鹤先生,你封官的官诰,便在这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束纸片一扬,读道:“嗯,是大元护国扬威大将军,快加把劲啊。”张无忌右掌拍出,将鹿杖客逼向左侧,正好鹤笔翁的左掌被他引得自左而右的击到,成为左右夹攻之局。鹿杖客和鹤笔翁数十年来亲厚胜于同胞,原不信他会出卖自己,但此刻眼见鹤笔翁接连五招,都是攻向自己要害,拳脚之中又是积蕴全力,直欲制自己死命,哪里还有半分情谊?他愤慨异常,喝道:“你贪图富贵,全不顾念义气么?”鹤笔翁急道:“我我是”赵敏接口道:“不错,你这是迫不得已,为了要做护国扬威大将军,得罪师兄,那也是无话可说了。”张无忌右手加了十成力,凝神牵带,鹤笔翁一掌拍将过去,砰的一声响,重重击在鹿杖客肩头。鹿杖客大怒,反手一掌,将鹤笔翁左边牙齿打落数枚。鹤笔翁年纪已老,口中就只剩下左边这几枚牙齿,向来十分珍惜,这一来不禁也激发了怒气,喝道:“师哥,你也太不分好歹,又不是我故意打你。”鹿杖客怒道:“是谁先动手了?”他见闻虽博,却不知世间竟有挪移乾坤第七层神功的偌大威力,以鹤笔翁如此武功修为,即令张无忌能胜他杀他,却决计不能用借力打力的法门来倒转他掌力,是以丝毫没疑心到是张无忌从中作怪。鹤笔翁急欲表明心迹,骂道:“贼小子,你捣鬼!”赵敏叫道:“是啊,不用再叫他师哥,骂他‘贼小子’便了。”张无忌左掌压住了鹿杖客掌力,右手一引,鹤笔翁一掌击上了鹿杖客右颊,登时高高肿起。张无忌见鹿杖客愤怒欲狂,红了双眼,掌力源源催动,知道离间之计已成,喝道:“鹤先生,这淫鹿交与你了。”左足一点,纵身跃开,携了赵敏的手便走。只见玄冥二老你一拳,我一脚,斗得激烈异常。赵敏道:“鹤先生,你擒住你师哥后,屠龙刀中的武功秘笈可以借你观看一月。快立大功,良机莫失。”

    鹿杖客更是怒气勃发,下手毫不容情。他二人艺出同门,武功半斤八两,这一场恶战,也不知斗到何时方休。两人回到少林寺中,张无忌察看赵敏头顶伤痕无碍,忽然想起一事,道:“敏妹,你身上凑巧带着纸张,这一来不由得鹿杖客不信。”赵敏笑吟吟的从怀中取出两束薄薄的纸片,在他面前一扬,笑道:“你猜这是甚么?”

    张无忌笑道:“你叫我猜的东西,反正我定是一辈子也猜不出的,也懒得费神了。”

    赵敏将两束纸片放在他手里。张无忌就烛光一看,只见这些纸片其实非纸,乃是薄如蝉翼的绢片,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束上开头写着“武穆遗书”四字,内文均是行军打仗、布阵用兵的精义要诀。再看第二束时,见开头四字是:“九阴真经”内文尽是诸般神奇怪异的武功,翻到最后“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等赫然在内。他心中一凛,说道:“你你是从周姑娘身上取来的?”赵敏笑道:“当她不能动弹之时,我焉有不顺手牵羊之理?这些阴毒功夫我可不想学,但取来毁了,胜于留在她手中害人。”张无忌随手翻阅九阴真经,读了几页,只觉文义深奥,一时难解,然决非阴毒下流的武学,说道:“这经上所载武功,其实极是精深,依法修练,一二十年之后,相信成就非同小可,若是只求速成,学得一些皮毛,那就害人害己了。”顿了一顿,又道:“那位身穿黄衫的姊姊,武功与周姑娘明明是一条路子,然而招数正大光明,醇正之极,似乎便也是从这九阴真经中而来。”赵敏道:“她说甚么‘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这四句话是甚么意思?”张无忌摇头道:“日后咱们见到太师父,请教他老人家,或许能明白其中缘由。”两人闲谈几句,见山下军情并无变化,当即分别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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