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刘骏开口,眼底漂浮的是漠然的神色,手在宽大的广袖中捏紧又松开,他背对着她,同样安静的看着画着南宋江山的羊皮屏风,营帐内的氛围变得怪怪的,秦淮不安的摸了摸鼻子,想让自己放松点,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同他共处一室,但是这次宦官延安不在,营帐内空荡荡的立着两个人,真是好压抑。
这沙洲的夏季虽然靠近大江,但是炎热依旧,如今又刚刚过了正午,在营帐中即使遮住了艳阳,对于这种氛围,秦淮还是觉得闷热依旧。
“秦淮,你上来。”刘骏终于开口了,但是秦淮倒觉得还不如不要开口,要她上去做什么?!她梳理了下情绪和神色,淡定的挺直身板走上前去,停在了与他相距几尺远的地方。
“近日里可有与六王爷通信?”他盯着她的眼,口吻冷淡却又好似再问家常之事,只是他迷雾沉淀的眼再一次出卖了他的充满磁性声音,那眼里分明带着威胁和刨根问底的犀利,秦淮心一抖,就差嘴唇没开始泛白,不过,那张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泰然自若,她想都没想就回道:“秦淮没收到过任何书信。”她直视刘骏,与他高高在上的清高眼神相混合,她要他看到自己畏惧却不屈服的真切,她在赌,这句话,刘骏有几分猜忌,几分信任。
刘骏却只是淡淡的扫了秦淮一眼,直接忽视了她眼里的认真,他邪魅地面容第一次有了清淡的神色,犀利和暴戾之气不知何时退去,霸气和高傲自负也不知何时淡却,他如此之态让秦淮更是捉摸不清,怎么,他又想到了什么?或是,看出了自己的什么不妥之处?还是……
她虽将目光移上了屏风,但是余光却留在刘骏身上,只见他转身,拿起一推文书纸,秦淮没看清那是什么,但是上面有墨迹,还有隐约透出的墨香,如果是文书纸的话,不是书信就是文抄(即练书法),秦淮心中突地咯噔了一下,刘骏拿着这堆文书纸朝秦淮看了一眼,细长的眼释放着凌厉的风,开始对着秦淮呼啸,然后秦淮觉得那阵风刮得愈来愈猛,最后只剩下一阵让她心惊的鼻息。
他就在她身后。那股熟悉的龙井茶香混杂着龙檀香温吞的钻入她的鼻中,她心中一阵抽搐,手不听使唤的在衣袖中颤抖了起来,这么多年不可触碰的界限就在眼前,她那么贪恋的味道让她脑中不断闪现他诱人而霸道的模样,他的鼻息轻柔的喷到她的脖颈上,她只觉得浑身开始燥热起来,汗水湿了她额前的碎发,有些不慎流进了眼中,咸涩刺痛了眼,那一刹那,她就好似看见了二哥满脸血污的脸,腥浓的鲜血顺着鬓角一直往下落!!秦淮猛地放大瞳孔,抽离了刚才浑噩的意识,然后虚惊一场的喘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心中似是打翻了五味瓶。再转身时,她早已将压抑而苍白的神色隐去。
“你既是六王爷身边的奴才,那你自然便是清楚他的字迹。”刘骏面无表情的说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最让秦淮受不了,再加上‘奴才’二字讲得真是清晰,她脸显然一沉,眉宇间尽显不爽之色,仿佛前一个时辰的立在这里的并不是自己似的,她清楚六叔的字?呵,那是自然,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些文书纸到底是……?
她咬牙切齿,开口声音却是平静出奇:“是。不知圣上有何吩咐?”因为她知道既然自己选择戴上了这张面具,就不能随意的撕破它,况且这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爹常教导她,沉不住气,焉能成大事!?
一堆文书纸丢在了秦淮的怀中,“看看,是谁的字迹?”刘骏丢下一句话之后缓缓坐下,端起一杯茶吹了口气,摆出的那一副悠哉看好戏的眉目让秦淮心中怒火中烧,但是却只能敢怒不敢言。她装作认真的翻看了那堆文书纸一遍,除了字当真还与六叔有些相似以外,这几张分明是国策的文抄,不过细细一想也是,若是书信的话,他绝不会给她看,哪怕是为了认清字迹。
十年了,这样的脾性从未改过,他常会猜忌多疑,不会完全信任哪怕是亲人,所以从哪一点看,他都不能成为明君。六叔也时常这么说,但是他畏惧刘骏的实力和手中的大将,所以他时不时会猝不及防的听闻到自己手足的噩耗却又悲切地无能为力,秦淮不清楚六叔是否真的是悲切了,但至少她读得出,他若是仅凭一人之力的确是无能为力的。
“只是相似罢了。”秦淮将文书纸轻轻地放到几案上,刘骏放下手中的茶杯,睨了一眼秦淮,想捕捉她脸上的不寻常之色,可是她依旧是那副淡然甚至漠然的神情,揣着不知哪来的天大的胆子,算不上趾高气昂,却有傲梅的风骨,她的平淡好似一朵初生之莲,但是,他难道会看不出,她越是平淡镇定的面容下,裸露出的是越真实的自己,他就等她自己撕开这张面具。望见刘骏阴冷而悱恻的目光,秦淮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个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还夹带着女子柔婉的声音,秦淮挑眉,直直看向门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