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社会地位越低下,就越接近真理,越接近生活的最高智能”我甚至怀疑他自个儿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可我没说什么,我感觉他讲话的兴致随着两位小姐的离去而一落千丈,眼也透出了厌倦的神情,一而呵欠、懒腰忙个不停,耷拉着眼皮半梦半醒地呓语着:“我这是怎么了,有点累,对不起。请原谅。”
说完他放不眼皮,一脸的倦容,还龇牙咧嘴个不停,像是浑身痛得难受。
从他那儿出来,心里充满了对他的厌恶,他整天宣扬爱的理论,我看他完全是说给别人听的,分明对人就没有一丝的爱心。
几天后我给一个嗜酒的单身教授送面包时,又碰见了克罗波斯基。看上去非常疲惫,一脸的秽气,眼睛红肿,也许是喝多了。
他和教授正在演出一幕闹剧:肥头大耳的教授喝酒喝得满脸是泪,衣冠不整,手中抱着六弦琴在地板上坐着,他身狼籍一片:家具、啤酒瓶、外衣。他坐在那儿摇摇晃晃大声嚷嚷着:“仁仁爱”克罗波斯苦怒气冲天地说:“什么仁爱。们们的路中人有一条:死,或是沉浸于爱中死去。或是参与争夺爱的战争死去”他揪住我的肩膀,把我拽进屋,对教授说:“你问问他想要什么?你问问他需要仁爱吗?”
教授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看了我一下,笑道:“他是卖面包的。他要的是面包钱。
他转了转身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角匙递给我:“哎。把钱全拿走吧。”
钥匙我还没接,就让克罗波斯基夺过去了,他摆摆手:“你走吧。回来拿钱。”
面包让他扔到了墙角处的躺椅上了。
幸亏他没有认出我,要不我反倒难堪,刚才他发表的言论:人沉浸于爱中去死,更加深了我对他的厌恶。
后来我听说,他一天之内向寄住家的两位小姐求了爱,当姐妹俩交流这一甜蜜的消息时,一下就把他揭穿,于是下了逐客令,这个人就此在喀山城消失了。
关于爱存在的意义一直是困扰我的难题,最终我才算弄清我要问题目是什么:“爱窨有什么作用?”
我从书本中看到的以及与周围的进步人士交往获得的,和真正的更现实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呀。
一方面是关于人类友好、仁爱的教育,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一点点个人利益而头破血流的战争,在我面前展示的都是自私、凶残的人类本性。
在那些车夫工人官员的浩浩洪流之中,那些我所敬爷的知识分子们是多么的曲高和寡呀。社会中的大多数人遵循着另一套生活准则,他们卑贱、贪婪、自私、狭隘,在这个大军面前,知识分子的力量太涉小,太不堪一击了。他们的努力只能是徒劳。
现实生活窒息着我,快要闷死了。什么博爱、仁慈,嘴上说昨漂亮话而已。事实上,我自个儿也染上了一些社会恶习。
生活是多么的艰难呀。
一天,兽医拉甫济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依我看,应该放纵人残酷的一面,直到让它感到疲倦,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像这个该死的秋天一样,人见人厌的局面。
那年秋天来得特早,秋雨绵绵,气温急剧下降,瘟疫闯入了这个城市。自杀事件时有发生。拉甫洛夫因患水肿病自杀了。
兽医的房东美德尼柯夫裁缝在给他送葬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给牲口治了一辈子病,自己却像牲口似的死了。”
这位房东是个性情极为随和的人,他面目清癯,敬神,可以全文背育圣母赞美诗,擅于打人:用系着三根皮条的鞭子打了七岁的女儿和十一岁的儿子,以及孩子们的妈妈的腿肚子。他还不服气地念叨:“治安长官非说我的这套家法是从中国人那儿学的,真是冤枉埃我这辈子没见过一个中国人,除了在画片上见过。”
我们还是来听一听他裁缝铺里的工人对他这个老板的评价吧:“我最怕的就是我们老板这种敬神的慈善人。野蛮人到少一眼就看得出来,给人点儿心理准备。可是表面上慈眉善目这人,看上去不露声色,在你最无防备之时,像条打埋伏的青蛇,冷不丁给你一口,太厉害了”说话人是个整日愁眉不展的罗圈腿,外号叫做顿卡老翁,他自个儿就很会来事,既友善又圆滑,尤善拍马屁,哄老板喜欢。
他的话绝对可信。
说实在的,我不怎么敢恭维这群识时务之人,他们适应性很强,就像苔藓生长的石头上一样,照旧可以使上质疏松而开花结果。尤其是他们墙头草一般的圆滑和见风使舵的精神,让人不得不望尘莫及,那滋味儿就像一区病马陷入了牛虻的围攻之中,难受的无以言传。
那次我从尼基弗勒厅那儿出来,有过类似的想法。
十月天,秋风吼叫着,一幅凄风苦雨的街景,昏沉沉的天空仿佛动着,我看到一个妓女拖着一个酒鬼在街上艰难地走着,妓女拽着他的胳膊,酒鬼的心境相当难过,他咕哝几句就哭起来了,妓女疲惫地说:“哎。你的命”我自个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觉得:“我就像被什么人拖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让我饱览了大千世界的假、恶、丑。我受够了。”
我当时想的就是这个意思,话可能洽对。
就要这个悲凉之夜,我的叫想发生了重大变化。我感到心身疲乏,心情沮丧。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开始轻视自个儿,瞧不起自个儿,对自个儿漠不关心了。
任何人都是一个矛盾结合体,无论语言、行动,特另是感情上的矛盾,会使入陷入苦恼。我的苦恼于是更加沉重了,我身上特有的矛盾使我对许我事物充满好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像只陀螺一样飞快地从女人、书籍、工人、大学之间转来转去,终于一无所获,一无所成。
亚柯夫得病凶,我去看他,但晚了。医院里一个歪嘴胖护士,长着一对鲜红耳朵的,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已经死了。”
他见我傻愣愣地站着不动,就发怒了:“嘿。你干什么。”
我也被惹恼了:“你这个蠢猪。”
“尼古拉。赶走他。”
叫尼古拉的那个人正在擦个铜棍子,他听到命令大叫一卢,用铜棍子打在我的后背上,我冲上去抱住他,把他拖到了医院大门口外的水坑里。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老老实实在水坑里坐了片刻,闰起来叫着:“呸。你这个疯狗。”
我没理他,径直来到捷尔查文公园,坐在诗人的铜像旁,一心想干件坏事,好让人们冲上来打我,我也可以好打一回。
可是没有机会,尽管今天周日,化园里仍然是空旷无人,甚至连个人影都找不见,只有怒吼的狂风扫着飘零的落叶,路灯杆上的广告随风飞舞着。
苋昏时分,天空逐渐阴暗,风更生、天更凉了。我注视着诗人巨大的青铜,心中暗想:亚柯夫死的多么可怜呀。一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光棍汉,生前那么疯狂地反对上帝,死时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亲,一样的无声无息,一样的飘然而逝。我好伤心峒时为他的死而惋惜。
“尼古拉这个王八蛋,他本该和我好好地打一场架,要不他是叫警察把我抓了也好呀”我去找鲁伯佐夫,他正在小桌旁补衣服。
“亚柯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