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生一切尽在掌握。而这些习惯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声名鹊起,更多的是师长的赞叹和同门的钦慕,最后还带给了他一个状元。
之后的路,虽然有些波折有些跌宕起伏,但计划一直未变,目的也一直未变。再后来林大人对他欣赏有加,林大人对他耳提面命,林大人偶尔也笑言小小年纪不必如此殚精竭虑。林恪更常常说他过于自律,让他偶尔也试试事前不去谋划算计,让其全盘脱离掌控,感受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爽快滋味。
他当时是怎么回应的?他说:“这是我的天性,如我能事前想到的,我必然会谋划。我又不是没遇到过全盘脱离掌控的事情,当时我也未曾惧怕过!”
他不是林恪,没有林如海在前头护着。他也不是司徒瑞,没有皇上在前头护着。他更加不是朝廷重臣,可以凌驾众人之上。所以他只有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前行。笑谈犹在耳边,自己当时的豪迈之情犹在耳边,而今日之事,却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眼前的姑娘笑的比往日更加灿烂,他却有些心中发冷、面色泛白。原来这才是全盘脱离掌控的滋味?他承认,这一刻,他是怕的。他害怕眼前之人就此不理会他,他忧虑她对自己的看法,他更担心她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地情意,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
天知道前几天他得到林恪含糊的首肯之时,内心有多欢悦!莫非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就此终结?他在林恪和司徒瑞面前多有底气,此时就有多惶恐。
原来之前未曾惧怕过,只因为代价不沉重罢了。
因为太在意,所以才更加小心翼翼地谋划,所以才更加在乎对方的回应,所以才在得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后,如此的——狼狈不堪。
原来——我比我认为的——更加在乎你。
柳义彦深吸一口气,勉力维持自己惯常的俊雅姿态,春日阳光下的少年露出了如往日一般的笑容,只是手心的湿滑和比往日低沉的声音,还有眼中闪过的苦涩之意,都清晰说明了他此时的心绪翻滚。
“林姑娘……”这不是柳义彦第一次喊她林姑娘,却是第一次让黛玉心中泛起了些许涟漪,也让她莫名有几分心虚。很多未曾说的话语,似乎只通过这低低一声传递了多来。似不安、似叹息、似愧疚、似坚定。
她生气他竟然背地里算计这么久,所以打算来个小小的教训,磨他两天而已。结果竟然被这一句话就弄得差点心软了,黛玉抬头看了看他有些发白的脸色,嘴唇张合了半天,下意识地说了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柳家哥哥只顾着说旁人,莫非自个儿就不记得早晚添衣了么?”
黛玉说完就忍不住懊恼,自己可真是——太蠢了!一句话就泄了底细!当看到柳义彦从恍惚到惊讶再到惊喜的神情转变之后,她就愈发懊恼了。今日这事情乱糟糟的,她先回去想想再说罢!若是一直和这人在一块儿,自个儿也跟着变呆了。
“多谢林妹妹关心。”柳义彦果然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黛玉小小哼了一声,忍不住继续刺他几句:“我向来都是如此。”又不单单是为你,所以你也不必那么激动!
这算欲盖弥彰还是恼羞成怒?柳义彦被她这一说心中愈发安然了,脸上多了浅浅的喜悦,语气也更加柔和:“林姑娘一向温柔大方的,对任何人都如此。”这会儿必须要顺毛摸,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果然听了这话,黛玉终于满意了,也不再和他多说转身就走。细看却能发现步伐比往日更快了几分,双手甚至小小拎起了裙角,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柳义彦轻笑出声,又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结果刚回身就看到林恪正一脸迷蒙地看着他,甚至还跟着他眺望了几眼,边开口问着:“柳兄这是看什么?”
“没什么。”柳义彦摇头,只是心中的喜悦仿佛禾苗遇到了阳光雨露一般,蠢蠢欲动,试图破土而出。他压抑了又压抑,终于还是压抑不住由心底散发的灿烂笑容:“无咎。”
“嗯?”林恪揉着眼睛试图驱散睡意,春困秋乏夏打盹神马的,桑不起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确实很痛快!”从方才黛玉那句“哦”开始,事情便全盘脱离掌控,主动权也瞬间易主。只是在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不仅不担忧,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对方会使出什么招数了。
“是吧?我早就告诉你,有时候一味的算计也落了下乘……”林恪极力掰正柳义彦的某些腐朽落后思想,立刻跟着探讨起来。难得柳义彦这次也想通了,自然而然的不耻下问,两人一路上聊得兴高采烈。
而在后院宅子里,黛玉正咬牙切齿、跃跃欲试地拿了笔写写画画:“竟然敢算计我!还算计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