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你这病再不治人都要没了!”
屋子里昏暗无光,吴襄径直带着薄若幽进了内室,刚走进去薄若幽便是一惊。
三日不见,胡长清墨发散乱,胡子拉碴,好似变了个人一般,而最可怖的却是他人跌在地上,可他一只手却被布带死死绑在床柱之上,也不知绑了多久,此刻他手腕被勒出大片的淤紫,甚至高高的红肿了起来,而他人瘫软在地,唇角流着涎水,人亦抖个不停。
听到响动,他艰难抬眸,辨出来的还有薄若幽,面上露出了几分屈辱来。
“你走,我不需要……不需要你们看……”
他语声嘶哑,嘴唇干裂,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在极力的克制什么,薄若幽心惊的问:“这是谁绑着他的?”
胡长清手上是个死结,而他用力挣扎过,因此才使得手腕上伤势明显。
吴襄闻言却道:“是他自己绑的,绑了两天了。”
薄若幽更为意外了,“自己绑自己?”
吴襄“嗯”了一声,又蹲下去,“小胡,我们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般样子?”
胡长清咬着嘴唇不说话,人却像是被下咒似的神色癫狂魔怔,他眼窝深陷,目光涣散,面上青白一片,光这般看着,薄若幽只觉他羊羔疯发了似的,可她深知胡长清如此不是羊羔疯,而他故意绑着自己,似乎是某种自救之法。
“吴捕头,你别问了,你走吧,我没事……”
胡长清说着,眼角溢出几分不可自控的泪花,吴襄更看的恼火,“小胡,你也是个男人,你到底遭了什么古怪?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看你这鬼样子,我若不管你,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他转眸望着薄若幽,“你可瞧得出他患了何病?”
薄若幽蹙眉摇头,见胡长清不愿说实情,她只好去打量这屋子,屋子里布置的十分简陋,可西边却有书柜书桌,亦有文房四宝,足见胡长清平日里是习字弄墨的,而这时,薄若幽敏锐的发觉书案上缺少了些东西。
她走过去看了看,发现缺少了砚台和笔架,亦无镇纸,而她再转眸打量别处之时,便觉出简陋之中的诡异之感来,书架之上有几个格子是空的,可其上留下的灰印却表明此处原本放着瓷器摆件之物,而她放眼看去,整个屋子看不到一件稍显贵重些的物件。
“你近来是否变卖了许多家用之物?”
胡长清自然是不可能回答的,而这时,薄若幽的目光落在了书案旁的地上,那里掉落着纸张未被烧完留下的碎屑,薄若幽狐疑的走过去,刚捡起,她便闻到了一股子古怪味道。纸张留下了一圈边角,当是被卷起而后烧着的,她放在鼻端闻了一下,面色微震。
竟是与那青楼中所见的媚香一般味道,只是比起前夜在锦盒中所见,这纸屑上的味道更为浓郁刺鼻,这时,她又在寸长的纸片上发现了一抹烧焦后的黑色灰烬。
她抬手拈了拈,一股子不安之感袭上心头。
“你得病,是否和此物有关?”
她将那碎纸片示意给胡长清看,胡长清见那纸片上沾着一抹黑灰,不仅不觉得嫌恶,反而在眼底露出了一股子热切,仿佛这纸片上的东西是那般金贵好物。
见此薄若幽还有何不明,她严声道:“这是何物?你如今是中了此物之毒,可对?”
“不不不,这不是毒物,它没有毒,它是让我们凡人享受极乐的仙药……”
仿佛回忆起了那美妙滋味,他面上有一闪而逝的陶醉,可正是这回忆令他更为痛苦,他人缩的更紧,一时间涕泗横流,人亦抖得更厉害,见吴襄蹲在他身边,他甚至不由自主抓住吴襄的袍子,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吟。
这模样吓坏了二人,吴襄赶忙将他扶起,“你怎地了?可是痛?”
“不,不是……我想……我想要……”
他仿佛还有最后一丝神智,并未说出想要什么,而痛苦到了极致,他忽然一把推开吴襄,转身便将脑袋往床沿上撞,吴襄阻拦不及,砰砰两声落定,胡长清也不知用了怎样的力气,竟撞得自己鲜血横流,人亦瘫软了下去。
“胡长清!”吴襄急喝一声。
胡长清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痛,鲜血流下来糊住他的眼睛,他却眉目一舒,仿佛额上的疼令他本来的痛苦得了缓解,他又颤抖了两下,而后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吴襄看的惊呆了,是什么样的折磨,令他绑着自己两日,又撞的自己血流不止?
“小薄,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薄若幽肃容,虽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她却觉的胡长清不是病,而是中毒,“他适才说想要,应当是想要这东西,我闻着气味,有些像揽月楼里的媚香,他只怕是得了更精纯的媚香,而后用纸卷着点燃,沉溺其中——”
薄若幽说至此,自己先觉得有些不对,媚香多用于催情,胡长清并无妻子,他自己在家中点媚香,难道只是为了自渎不成?然而胡长清衣衫虽有些凌乱,却并未袒胸露腹,也不似她猜测的那般,可如果不是为了催情,那是什么令胡长清如此沉迷?
“他绑住自己,只怕是不想再继续用此物,我看他屋内许多东西都不见了,此物必定价值不菲,倘若不是简单地媚香,那此物……”
薄若幽略一思索,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亮光,“此物可致幻!”
吴襄有些不解,薄若幽道:“他说此物可令人登极乐之境,又说什么仙药,我猜这东西多半能使人陷入幻觉,喜好权力的,用了此物,便觉自己万人之上,喜好财富的,用了此物,便觉身处金银财宝堆里,喜好美人,便会觉眼前美人更美……”
吴襄这下懂了,人皆有七情六欲,寻常因欲念难得满足才颓丧不甘,可假若有一种东西,能假装满足心中所盼,岂非要日日想着用它?纵然是假的,可那片刻,必定颇为愉悦,便印证了胡长清说的极乐之地。
“可此物却会反噬,且有毒伤身!”吴襄看向胡长清,“他这伤势可有大碍?他刚才不清醒,等他清醒了,明白了此物乃是毒物,便不会如此着迷了吧。”
薄若幽倾身探看胡长清额上的伤,又仔细想胡长清适才模样,只觉他一时清醒认得他们,一时又面露痴症癫狂,不多时,她直起身子,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果他就算清醒了,也难以自控呢?”她看向胡长清被绑着的手腕,“这绳结十分紧,定然是在他还算清醒之时绑着的,可他适才却还是这般模样。”
吴襄知道许多毒物,有些古怪之毒的确会令人意识错乱,可但凡人清醒了,好坏总能分得清,而没道理明知是毒物还要去沾的,“是他中毒太深了吧,等他清醒了总能自控的,且他此前也从无不良嗜好,也并非是心志软弱之人……”
薄若幽不知吴襄所言是真是假,可想到胡长清适才那几瞬的痴迷模样,她脑海中却浮现了韩江弟弟在马车中使劲闻着荷包的沉醉神情,且那马车中传出的气味,同样和揽月楼的媚香相似,她心头一凛,“捕头,我忽然想起,韩江弟弟适才在马车之中,似乎与胡仵作的模样有些像,只是没有他这般严重。”
说至此,她干脆道:“倘若中毒之人并非个例呢?”
薄若幽说完心底一沉,又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将她笼罩了住,她当机立断,“捕头,此事非同小可,眼下还不知这东西是什么,可倘若百姓们都不知道,无意识便中了此毒,而后人人都成了癫狂模样,岂非容易生乱,捕头,只怕要去韩家走一趟才好?”
胡长清这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吴襄也听得头皮发麻,“会……会有这样的毒物吗?”
薄若幽笃定的点头,“会,世上万物,被我们识得的,能叫出名字知道好坏者不过寥寥,而那些叫不出名字,辨不清好坏的,却极有可能十分可怖,好比那古章村十多年前的瘟疫一般,至今我们都不知道那病是怎么起来的。”
说至此,她却有个更可怕的念头,“而此番,胡仵作沉迷此物是花了钱银的,若有人明知道此物有毒却用此物牟利,他们用上那些哄骗的手段,这毒物只怕比我们想象之中扩散的更快,到时候城中人人为此毒物所掌控,岂非和闹了瘟疫一般骇人?”
吴襄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你这般说,此事只怕还要上禀给大人知晓。”他看了眼胡长清,“我先帮他包扎一下,然后回衙门叫个人来看着他,而后再去韩家!”
胡长清只磕破了皮肉,倒也无大碍,待薄若幽帮着一起处置好了伤口,二人便离开回衙门去,一路上马车行的急,吴襄马儿也跑得快,他先一步回衙门叫人,等薄若幽马车停在衙门门口之时,却见武昭侯府的车马停在衙门之前。
薄若幽眼底一亮,是霍危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