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勉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刚好正对面就是一排环绕的高楼大厦。
从下往上俯视,好似一个个巍峨的巨人,不远处两排立交桥直升到天,错落有致的商店、写字楼、居民房……鳞次栉比,巧夺天工。
丁勉深吸一口气,有点虚了。
不过很快他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丁勉啊丁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以前在镇里怕那些谪仙人也就罢了,这些大房子又不会变成怪兽把你吞了,你怕个鸟?”
嘟嘟嘟嘟!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丁勉茫然看去,发现身后停了一辆小车,车主摇开窗户破口大骂:“乡巴佬,挡着路吃屎啊,还不赶紧滚开?”
丁勉皱了皱眉,强忍着在他车上贴一张“霉运符”的冲动,往旁边挪动了几步。
车子开过去,车主是个年轻的男子,对傻傻站在外面的丁勉竖了个中指,讥笑道:“咱们金花市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农民,才变得乌烟瘴气!”
丁勉愤怒不已。
他就算再“无知”,好歹也是读过高中的,一个城市的建设,立交桥、火车站、公路、栋栋高楼,哪个不是农民工盖起来、修起来的?
现在倒好,农民到了这家伙嘴里反而还成了贬义词了?
丁勉并不知晓,在金花市某些龌龊的小圈子里,很多自恃上流人士的家伙,对外来务工人员工贴上了一个恶毒的标签——“防贼防盗防民工”。
这场风波不大不小,但多少让丁勉心情有些悲伤。
他沿着这条道四处晃悠起来,时不时有汽车无视规则,呼啸而过,丁勉走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看到对面的红灯绿灯亮起时,更是如临大敌,简直比在细水镇收拾脏东西还要紧张。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火锅店,丁勉意外地发现这里的食材全部放在一些小盘子,在中心一个机器托盘里转动。
丁勉害怕出糗,正打算离开,没想到服务员小妹热情地过来招待,不但给他安排了一个敞亮的座位,还很有耐心地告诉他这里的火锅该怎么吃。
原来,这一家叫旋转火锅,当碟盘转到你的时候,就可以把食材拿下来,按照竹签的数量来收费。
丁勉很感激这位热情的姑娘,觉得她真是太贴心了,却并不知晓这座建立在火车站附近的火锅店,无论是店长还是店员,早就见惯了从乡里乃至深山来到金花市“淘金”的土包子,对于丁勉这种穿着廉价衣着冒失“闯”进火锅店的青涩青年,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火锅这玩意,以前在细水镇的时候,丁勉还是经常吃的,所以拘束了一会儿后,看了眼周围食客的吃饭,他心里终于平静下来。
饥肠辘辘了一天,丁勉的吃相难免有点不好看,尤其是吃着他最喜欢的撒尿牛丸,那汁水“扑哧”地往外飞溅,惹得右边一行貌似大学生的年轻男女,露出厌恶之色。
一头酒红色短发,长相中等,但穿着打扮都挺不赖或者说时髦的年轻女孩,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悄悄跟身旁貌似男友的男生小声附耳说了什么。
男生看了丁勉一眼,皱了皱眉,然后拉着小女友,刻意换到了比较远的位置。
接着,几个离丁勉比较近穿着学生制服的妹子,也开始“有样学样”,和丁勉保持了一段距离。
丁勉有些疑惑。
自己这身衣服虽然廉洁了点,土了点,但也算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一丝气味,偶尔在细水镇出门逛街,不乏还有女人对自己抛媚眼。
怎么到了这个城市,就显得这么格格不入了?
丁勉忽然想到赵刚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在金花市的人眼里,所有的外地人都是乡下人,当时在细水镇呆了二十年的丁勉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但此刻看到周围一些阴阳怪气的眼神,加厌恶的表情,丁勉终于了然。
他从不否认来到大城市的自己就是个土包子,但就算再土,也知道行车看灯,走路不吐痰,也不知道坐公交车遇到老奶奶老大爷主动让位,也知道不贪小便宜,某些公共场合不能抽烟。
怎么轮到这些“本地人”的时候,反而在素质和德行之中,他们还不如自己?
这么看来,衣着光鲜也好,身处繁华之也罢,终究只是一层虚假的表现罢了。
于是,丁勉再没有任何顾忌,叫了两碗炒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等火锅煮熟了,也不再一筷子一筷子细嚼慢咽,而是夹一大“坨”,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就往嘴巴里送。
这场面,那叫一个壮观,别说那些个主动避开丁勉的年轻男女瞪大了眼睛,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服务员小妹,也是目瞪口呆,心想这是哪跑出来的虎人?
旋转火锅的B号大厅,一对无论气质还是相貌,在这个大城市都能排得上号的男女,正在用餐。
因为坐得地方比较开阔,所以丁勉那“丑态百出”的一幕,刚好被男女尽收眼底。
女子虽然觉得挺有意思,但极有涵养的她,并没有笑,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明显从外乡初来驾到的青年。
对面的俊美青年,也没有笑,脸上也看不出任何鄙夷。
或许在他看来,这种级别的人物,根本就没有资格受到他的关注。
俊美青年见女子一直看着那个狼吞虎咽,粗俗不堪的男子,微微皱眉,但很快舒展,笑道:“知渔,咱们在这吃了近一个小时火锅,你看我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加起来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可这个素未谋面的凡夫俗子,你却盯了他这么长时间,镇是奇了怪了,难道你喜欢这种粗俗的人?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可以为你改变。”
年轻女子摇头轻笑:“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趣,偶尔出现一个不一样的人,感到挺有意思。”
“再不一样,也终究只是蝼蚁。”俊美青年淡淡道。
“你觉得你比他高贵?”年轻女子反问。
“高贵?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俊美青年忍不住笑道,“如果我们修法者是园丁,凡人是种植的花草,那这个人就是一颗杂土之中即将坏掉的野草,连虫子都不愿意下嘴去啃,你觉得拿我跟他比较合适?”
年轻女子没再说话。
*
花了一百块钱,吃了顿九十多块旋转火锅的丁勉,很大气地没让服务员找钱,拍着肚皮,故意迈着六亲不认步伐走出店铺。
只是来到外面的那一刻,所有的伪装似乎褪尽,拎着一包并不算多重行礼的少年,破天荒有些疲倦,有些伤感。
还是细水镇好啊。
哪怕是坏脾气的刘凤娇,冷漠的苏莺莺,嚣张跋扈的雷爷,刻薄的小胖,起码也不会因为自己朴素的穿着,而看不起自己。
“杂土之中即将坏掉的野草?”
少年自嘲一笑,“这个比喻倒是挺贴切。”
餐厅中的两个修法术士,并不知道他们刻意用法术屏蔽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被少年尽收耳低。
更不知道这个被比喻成野草的少年,曾斩杀过一个大宗门的六境巅峰大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