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局势都控制不住,可见也没什么当帝王的本事。
城头将领转着心思,顶着莫大的压力,吩咐身边的人去传信京官。
忽在此时,后方城中有快马而至,一路都在大喊:“宫中有令,圣人夜商要事,任何人不得肆意出入都城!”
城头上守将尚未发话,下方阿史那启罗忽而带着人马凝成一股,毫无预兆地往城中冲去。
守军大喝,立即要落城阻拦,被当先冲入的人马抵挡住,却已是来不及了。
霎时间城头士兵往下赶来,持兵集结,双方剑拔弩张。
蓦然,远处夜色似被撕开了一角,齐整急烈的马蹄声踏破长夜,奔涌而至。
没有一点多余的人声,那批人马径自冲至城下,如一股暗潮迎头拍来,直奔单于都护府的人马,只有兵戈声和马嘶声。
紧随其后,几匹快马而至。
伏廷坐在马上,看着城头火光照着下方混战的人群。
早已吩咐过,他的人都没有下杀手,想的是尽量生擒,利于事后审问。
单于都护府的人马显然是没料到后方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批大队人马,被冲了个措手不及,已被前后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伏廷目光扫过去,搜寻着他们的领头将领,忽而扯缰振马,飞驰过去,手从腰间抽出了马鞭。
那先前在城下放过话的阿史那启罗忽的脖子一紧,人被生生拖下了马。
下一瞬,一根绳子结成的套索接替了马鞭缠住了他的脖子。
伏廷手上一扯,绕在马上,直接拖着他自战局中而过,马蹄乱踏,人影纷杂,顿时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惊慌哀嚎……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对我!”
伏廷一直将他拖出战局外,地上已是一道清晰的血迹,他勒马转头,居高临下地看过去,目光森寒:“比起我北地枉死的将士,今日对你已经算是仁慈了。”
阿史那启罗竟认识他,仓惶地叫了一声:“伏廷!你怎么过来的!”
伏廷从腰后抽了刀,刀背映着城头火光,指着他:“叫他们停止入城。”
身在马下的人倏然不再喊叫,而后又大声喊停。
单于都护府的人往两侧退避,趁乱奔走,大概是早就定好的。
城头一支守军紧跟着追去。
乱局稍定,一名斥候趁乱自城中赶出,直冲到伏廷跟前,急切道:“禀大都护,宫中有消息称,圣人即将传旨了。”
伏廷沉眉,看来先前所谓的夜商要事,就是这事了。
他挥了下手,斥候传令,手下人马顷刻退回,集结在后。
城头上守将堪堪控制住了城门,终于有机会大声质问:“来者何人!”
伏廷将绳索抛给近卫,看一眼身后:“怕吗李砚?”
李砚始终打马跟在他左右,抬头看了一眼东城门那一角高耸的城阙,飞檐指天,天边是发白发青的天际,拖拽着大片的暗夜。
他抓着马缰的手握成了拳:“没什么好怕的。”
伏廷点头,霍然下令:“竖旗。”
安北都护府的旗帜赫然在城下竖起,直迎城头守军。
伏廷执刀在前,立马城下,一字一句朗声道:“臣伏廷,率安北都护府兵马,入都讨伐奸王逆党,匡扶圣统!”
飞快的人影奔走在宫中,直奔帝王寝殿。
殿内一盏熏香袅袅,却无宁神之效,大概只能勉强遮盖住刺鼻的药味。
其中站着十数人,皆是当朝高官要员,无一不是心急地等着个结果。
床帐前摆着小案,案头上摊着纸笔,帐后半坐一道颓唐的人影,却迟迟没有落笔。
邕王已经入了东宫,看似顺理成章了,可依然没有定数。
民心不安,朝臣也不安,只希望圣人能赶紧有所决断便好了。
殿门忽而被撞开,奔跑至此的人已慌忙扑入,是宫中内侍,入殿后即跪地不起,哆嗦着禀告了宫外突发情形。
四下顿时哗然。
垂帐被一只枯瘦的手揭开:“再说一遍。”
内侍颤着声禀:“安北大都护率兵入都,声称圣人受奸王蒙蔽,要讨伐逆党!”
“奸王是谁?”
“邕、邕王。”
猝然一声急啸声,自外传来,尖利入耳。
殿中诧异未止,又是更大的诧异。
这是宫中禁卫军的示警声,听这声音,便知事态已严重到何等地步了,连宫禁防卫都已惊动了。
诸位大臣连忙请命,接连赶去处置。
垂帐里的人影抖了抖,陡然发出一连串的猛咳。
内侍忙不迭上前侍候,又被那只枯瘦的手推开,摔在床前,跪地不敢动弹。
“大家容禀,”殿外又至一名内侍,隔着殿门高声报:“河洛侯连夜赶至都中,有要事求见大家。”
崔氏,百年世家大族的崔氏。
帝王心知什么时候该动用什么力量,这时候最需要稳定人心的世家出面。
“传!”
内侍退去。
很快就有脚步声自殿外传来,却似乎不止一个人。
宫外的内侍忽而惊慌的尖叫了一声,又戛然而止。
殿门大开,崔明度走了进来,提着衣摆,恭谨地朝床榻下拜,却不发一言。
垂帐内的帝王不禁抬眼看去,一眼只看见他身后的两人。
那两人不是他的随从,也不是其他官员。
伏廷浑身罩在披风里,遮掩了身上的血迹,掀衣下拜:“臣伏廷,入朝来谏。”
他身后跟着发髻微乱的李砚,手捏着衣摆,终究提起,也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