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色的光辉。
林薇慢慢开口:“父亲,我不想你有事,我不想我们这个家有事。我的眼里没有皇权在上,没有君父天命。我的眼里、心里,有得只是你,母亲、祖母、弟弟和新生的妹妹,也许未来还有将要出生的弟妹们。除了你们,什么我也不放心心上,也不必放在心上。如果有人要破坏,要毁灭我们的家,我宁愿先下手为强,杀了他!纵然他有一千、一万个帮手后盾,我也会一一瓦解,杀尽他们!”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里已有一丝沙哑,眼睛里红红的,却不再掉下泪来。
林如海仿佛疲倦已极,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死?我就会输?我就不会赢?在你的眼里,你的父亲便是这样没用?连自己的家人亲眷儿女都护不住?”
林薇闭了眼睛,在地上深深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没用再起身,只听低低声音渐渐响起在静静的书房里:“父亲,我自然信你,你是我爹爹,世上再没有一个爹爹能像你一样护着我,护着我们的家。但是父亲,我不信皇帝,不信这个世间的皇权。他有能力践踏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毁灭每一个家庭。我也知道,父亲您能守得住我们的家,保护得了我们,可是父亲,谁来保护你?”
“谁来保护你,父亲?……”
林薇没有再说话,只她最后一句像带着尾音一圈又一圈绕在林如海的耳边、心尖,闷闷的响,钝钝的痛,痛得他的眼圈也渐渐红了。
他已经听见他的女儿在心底未完的话了。
她在说,父亲,你要用一生坚守对皇上的忠诚,对天下百姓的信诺,可以!可是父亲,我不想要你用命换我平安一生,我想如果祖母、母亲、弟弟、还有新生的妹妹,他们知道,他们也不会要,这样得来的平安!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只要,一起活!
许久,林如海张口出声,嗓音嘶哑,轻声道:“你起来吧!”
林薇慢慢直起身,跪的太久,地上太冷,她晃了一下,才抓着一旁书架慢慢站起身。
林如海低低的开口,道:“你今日原本是想要做什么?”
林薇抿了一下唇,慢慢开口:“去找西宁王世子,金晟。然后跟他一起趁夜去城外,去济北王的船上,同他,做一笔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
“他帮我们家一把,渡过这次劫难。我送他甄家的把柄,晋王的催命符!”
林如海眼底微微变色,他看着眼前抿着唇,眼神坚定的林薇,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你知道些什么?”
林薇看着林如海,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晋王下了暗手,杀了先太子!我还知道,甄家想要拉拢父亲不成,就想要我们整个林家的命!我还知道,欲想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只要今晚金晟夜半悄悄离去,我们府上有人跟着出现在济北王的船上,不管我们是否真的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明日扬州城都将大乱。不乱,不慌,怎么火中取栗?济北王既有心,自然要承受风险!我可不信,他真的是因为金晟要来,才不得不跟着来还留在城外!”最后,林薇静静看着林如海,补上了最后一句:“我还知道,父亲手里的确握有甄家和卢大人勾结贪墨盐税的证据!”
林薇每说一句,林如海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直到她最后一句说完,林如海已脸白如纸,嘴唇微微发抖,颤着声音盯着林薇问道:“这都是谁教给你的?我从未,从未教过你权谋诡计!”
林如海有一刹那,仿佛都觉得不认识她,眼前这个九岁的女孩儿,不过九岁,这样熟悉的面貌,然却怎么会是他的女儿?他的圆儿聪明,却怎么会在这个年纪懂得这样可怕的东西?
林薇轻轻低了眼,声音比外间浓深的夜色还要黯淡:“也许,也许女儿,生来便会!也许,我的身子里,原本住着魔鬼?”
“闭嘴!”林如海一声断喝,打断她的话:“你乱胡说些什么?你是我和你母亲亲生的孩子,我眼看着她十月怀胎生下来,我看着你,”他用手比划了一尺来长的样子,道:“我看着你,从这么点大,刚生出来,还是湿漉漉紧闭着眼睛,长到现在这样大!”
林薇轻轻弯唇,低低笑道:“父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懂。反正,就是懂了,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会反抗,比傻站着让人杀好吧。”
林如海长长呼出一口气,道:“你出生那日,你母亲梦月入怀。我原以为这都是史书上穿凿附会加上去的,谁知道,”林如海笑了一笑:“甘罗十二岁可为相,我的女儿为何就不能生而聪敏”
林薇也笑了,林如海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去吧,见到济北王,就说,这些都是我的意思。我既不便,吾女代劳!”
林薇笑着点头,道:“爹爹,女儿去了。爹爹无需忧虑,明日,咱们起,咱们家且有硬仗要打。父亲多派些人守着祖母、母亲和弟弟妹妹。”
林如海点头,林薇朝他行了礼,戴上风帽,打开了门。冷风在一瞬间灌入,将桌案上的蜡烛扑得飒飒的抖动,几欲熄灭,却到底烛火还是在风中摇摆着,挣脱者,慢慢稳住了火苗,腾腾得向上跃动。
林如海站在书房里,看着门外女儿领着她的丫鬟渐渐远去,隐没在黑暗里。
命运。林家的命运,将至。然而此时,他已不是独木支撑,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