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的盘山官道上,有只长长的队伍护送着一辆马车急速向前,引人注目的是,马车的后面还跟了辆长车,长车上绑着一副棺材,在暗沉的天光里有些让人心惊。这行人当真是稀奇,竟然带着棺材上路,也不怕招惹晦气。
忽然,绑着棺材的长车被石头绊了下,棺材被震得跳了一跳,走在前头的马车听见响动,急忙叫了停,马车上走下来两个妇人,一个是主母打扮,另一个却是妾室模样。
妾室白姨娘扶着主母赵氏下了车,赵氏急急地跑到棺木旁边抚着,急声斥道;“怎么这般不当心?兰儿在里头有没有磕了碰了?”
白姨娘暗暗一嗤,面上仍是一副极恳切的模样:“夫人,依妾身看,咱们还是尽早让大小姐入土为安吧,我晓得夫人慈母心肠,可如今咱们正在逃难,万一有个磕碰,岂不是让小姐地下难安?”
赵氏哀哀地流下眼泪,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没照顾好兰儿让她早早地就去了,如今还要为了自己活命把她抛在这荒郊野岭,那还配为人母吗?”她用绢子拭泪:“反正兰儿她爹已经去了,我死了也就死了,一家三口到了地下还能作伴。”
白姨娘心里发急,边关城破,她们又是将领家眷,被异族军追的正紧呢,只恨没有多生几条腿,带这么个棺材岂不是累赘?这赵氏也真是的,她自己想死也别拉着别人啊!
她心里一急,张开嘴正要再劝,就听沉闷的一声从棺材里发了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惊得忙退了几步。
重岚意识模糊间只能感到头脑沉臜的疼,隐约听到有人语声断续传进耳朵,她翻了个身,发出的声音让棺材外面的人吓了一跳,她半晌才费力地睁开眼,两眼却只能瞧见压抑的黑暗。
难道自己是瞎了?重岚心里一慌,慌忙抬手乱抓,却只能摸得着沉甸甸的木板,她勉强定下性子,手脚并用地细细四周,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最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穿上寿衣装到棺材里了!
这这这...哪个缺德冒烟的干的?
棺材成殓了尸身之后都会用镇钉钉死,她现在就觉得胸口发沉,鼻子堵了棉花絮一般,她可听说过有人明明是晕厥却被当成死了成殓入棺材,然后被活活闷死的事儿,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勉强撑起身子撞着棺材板。
这下子棺材外面站着的人更加惊慌,那白姨娘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丈许远,抖着嗓子尖声道:“这这,小姐莫不是诈尸了?!”她不知道自己又想了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骇的脸色发白:“我听说山里常有那些山精妖鬼的,找那些才死之人附体,小姐,小姐难道...?”她冷不丁看见赵氏的眼神,硬是把到嘴边的‘尸变’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她的声音不小,重岚隔着不厚的棺材板也听见了,大抵判断出她说的就是自己,额上冒出些冷汗来,张开嘴,勉力嘶声道:“救命!我还没死!救命!”
赵氏调开视线,已经从初时的吃惊定了下来,心想着自己闺女就是还魂也不会害了亲娘,便几步上前,正好听见重岚在里面的呼救声,怔了片刻也想起有人诈死被误敛入棺材的事儿,又惊又喜地高声道:“是我的兰儿!兰儿还没死!兰儿还活着!”
她说完就要吩咐人解开绳索,又要命人起了棺材板,那白姨娘终于反应过来,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礼数了,慌忙几步冲上前,尖声道:“夫人,万万不可啊!”她急急地想着理由,冲口而出:“我晓得夫人思念小姐,但逝者已逝,大夫都确诊了小姐没了气息,这棺材里闹出响动的指不定是什么妖邪之物呢!况且咱们正在逃难,万一再沾上邪事可怎么办?!”
赵氏总存着一份念想,所以认定了女儿没死,一时惊喜交加,也没功夫细想她为何死命阻拦,闻言沉了脸:“住口!诈死之事早有听闻,兰儿就是被庸医误诊,一时闭了气门,受了颠簸之后才醒了过来!”她扬声道;“快把棺材给我撬开!”
白姨娘心里大恨,却不敢出言反驳,瞧着那棺材的眼神更带了恐惧,更不知为何身子哆嗦起来,似乎极是忌惮畏惧。
赵氏御下严格,众护卫的心里虽有些胆怯,但碍着主母的吩咐,扬起刀剑砍断了绳索,用力撬开了棺材板。
重岚已经在里面憋的头昏脑涨,好容易挨到棺材板打开,腾的一下就坐起身,伏在棺材板上大口大口喘气,又被激的咳嗽了好几声。
赵氏看见女儿苏醒,欢喜的几乎要流下泪来,一把把重岚搂在怀里:“兰儿,我的兰儿,为娘恨不得跟你一道儿去了!”
白姨娘惊骇地看着那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小女孩,自己明明亲手把她推进水塘里...她怎么还活着?
那边重岚没顾得上理会众人的百种心思,而是满面惊慌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又惶恐地看着死死搂着自己的美妇人,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明明在家里看账本看得好好的,怎么一觉起来变成别人了?!
赵氏看女儿不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心里有些疑惑,轻轻晃着她:“兰儿怎么了?”
重岚还没反应的过来,白姨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糯米,兜头就扔了下来,嘴里高声道:“夫人小心,瞧瞧这个!”
一颗糯米差点进到她眼睛里,让她捂着眼睛轻叫了一声,赵氏仔细把女儿护在怀里,怒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作的这是什么妖,你就是巴望着我们娘俩早死吧!”
白姨娘尴尬道:“妾身只是担心夫人...”
重岚瞧这形势,她再不说话估计都要被泼黑狗血了,只能低了头,轻声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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