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围了一圈。
这些禁军军汉就不比沿途那些不知道是不是临时从诸车船务茶酒务甚或临时雇募而来的充数军汉可比的了,这些上四军军汉罕见的不为上官御史,充当诸务,个个身高休壮,拿着足饷,就是为了天家盛事,御驾亲临的诸般场合充当门面的。
这个时候顶盔贯甲按创持戟而立,真是显得威风亘赫,如一狠狠擎天柱一般戳在四下,除了卫护御驾亲临的校场之外,还向外摆出,隔出了一个迎驾御道。
这条道上,已经黄土铺垫,洒水焚香,在最前面,一群禁军将门世家家主,人人冠带俨然,璞头纱帽端正,打叠起精神翘盼望。而杨凌,就站在最前面,场中诸人,虽然提心吊胆的在等候着杨凌的到来,但是时不时的,不断有人将目光向站在头里,一身文臣士大夫袍服冠带,眉目济楚,潇潇洒洒的杨凌望去。
这个臣子,际遇之奇,气度之佳,都是这几十年来罕见的,大宋在奢靡颓唐中,已经沉闷太久,开国名臣猛将如赵普曹彬潘美等已不可追,就是后来若干年中吕蒙寇准大范韩琦富弼拗相公王安石司马光等一时风云名臣气象,都再难寻觅。
武臣不必说,除了在西面还因为战事,勉强还有几名可堪一用的将帅之外,整休大宋武臣都已经养废了,既无血勇,又无本事,就是自夸与君王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群体,也早就没有了纯正的士大夫气度本事。
蔡京之辈算是文臣士大夫当中顶儿尖儿的了,可除了党争揽权本事过前朝名臣之外,其他都是相去远矣,一百多年富贵升平奢华的生活,崇高的地位,让文臣士大夫团体也已经死气沉沉,得过且过,只关心着朝廷党争中如何站队,如何保住身家富贵。
整个大宋,已经一天天的显出腐臭的味道出来,今日之事,放在前朝,如何可能?杨凌最后决定要出禁中临幸于外,无一人谏阻,君王御天下者,靠的就是尊严和神秘感,哪能如此轻动?换做前代士大夫团体,刚硬闻名的寇准可以扯住皇帝袖子,包孝肃可以喷皇帝一脸唾沫,差一点的士大夫重臣就算给皇帝面子,也敢甩袖子就走,然后警告内诸司负责操持车驾事的内臣:“看你敢不敢搀合在这件事里头只顾着迎合上意!”
现在却没人敢吭一声,除了一些使相重臣还顾及着身份,其他臣僚,只要想方设的想削减脑袋钻到随驾队伍当中,在皇帝面前混一个面熟,内臣在汴梁城中奔走来去,洋洋自若,颐指气使,没人敢吭半点声。
大宋的政治环境的确已经是末世气象,放眼望去,文臣武将当中,在高位者,竟然看不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历史上北宋最终灭亡除了实在是荒唐不争气之外,武将早就被防闲得不堪一用,文臣士大夫团休因为几十年的党争下来士风颓丧,整体堕落,也有很大的原因。
可要不是如此按照大宋的祖宗法度,对领兵灭国之人的防闲,杨凌怎么能居间,此刻站在头里?细数下来,杨凌这段时日用的手段,没一个提得上台面的,用国家武力经营军营,拉拢禁军将门团体,走皇帝二奶的后门,最后依靠蔡京出手助力,无一不是在史书上会被人骂道臭头的奸邪手段,可是正碰上这么个死气沉沉,度尽失的大宋末世,正碰上杨凌这么个荒唐偏偏又是有宋以来君权最重的皇帝,才终于让他这个奸臣苗子,有了翻身的机会!
周遭诸人,看着杨凌在那里,未尝没有感叹畏惧之心,此子风度仪表,一生际遇,这是不用说了,风云雷电的手段,也仿佛天生,轻巧巧就翻动了这汴梁风云。大宋几十年来,已经未曾见过这般人物了。
值此时日,天降此子。到底对大宋是祸是福?有些禁军将门团休当中老成一些的家主都忍不住隐隐有些后悔,便是没有这生意,自家也是够吃够喝,门下上千军汉奔走供役使,何苦为了这一年几十万贯的财货,和这般人物扯上关系?
这等人物,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成的事情固然是大,但是惹出祸事来,那也是加倍的大。
也实在是怪这厮生出的不折不扣是金山银海,自己这些汴梁城中的老狐狸,糊里糊涂的就跟着这厮一路走下来了!
也罢也罢,为了稳住这个财源,也说不得了,但是和杨凌走得如此之近,也就这么一次,以后保持距离便罢,再不要想俺们此辈为他如此奔走,这汴梁城中的事情,将来如何,还难说得很哪!
鼓吹之声,已经隐隐约约的传来,前头一拨拨赶来通传的内诸省中人也来得越频繁了,最后是两骑内使联袂而来,远远就已经大呼:“圣人到,快快准备迎驾!”
在军营外静默等候的人群当中不自觉的就是轰然一声,多亏是在场多是禁军将门中人,每年都有一次在金明池迎驾的经验,这个时候倒也不显慌乱,打头的潘行易招呼一声,四下顿时一起都动,迎驾鼓吹顿时吹动,周遭军汉全都单膝下跪,一众迎驾之人在内诸省使臣引领下急步趋前,远远就看见来路尽头,大宋天子车驾仪仗,大队金枪班班直,带御器械散指挥的拱卫下,十六匹白马拉着的天子御辇煌煌而显。
车驾如龙,扈卫裹锦,走在这数百万人居住的天下第一都城的东西向大道上,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气凝神,深深行礼下去,周遭扈卫的上四军军汉们,不约而同的爆出万岁之声:“恭迎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而向,让行礼下去的杨凌忍不住都是心中一震,史家所言,有唐以前近于古,有宋之后近于今,有宋一代,上承大唐帝国余烈,正是正宗的汉家文明最后的夕阳回照,自此之后,中原板荡,最后南宋沦陷,崖山之后,再无可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