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师父果然没丢下我。若他真先一个人回昆仑山去了,我出了蓬莱岛天大地大的,也不晓得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嗳。
可师父就这般睡着,一时半会回不了昆仑山,我更加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出了这扇门,指不定就与那打药园子中暑又抽风回来的要死君碰个照面。
一想起这个来,我心里就十分瘙痒急躁。
(三)
我在屋子里围着桌子转好多圈,怎么还不见师父醒。想来他的那些仙友也忒不知轻重,不管师父的酒量如何便硬往师父那里推酒,看这样子,十有八九师父是喝醉了。
我将半合的窗推开,踱到师父榻前,忧愁地坐下。心想,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些缺德的神仙净灌我师父一人,早先我就应该守着师父不去那凉亭凑热闹的。
师父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因为喝酒的缘故也沾上了些酒香。见师父如此安然地躺着,纤细的睫毛颤也未颤一下,肤色很白,下巴光滑得连一根胡茬都没有。
到底师父是一个飘逸温和的神仙,长得也十分的飘逸温和。
我难得有机会这般细致地看师父,若平日里他醒着,我哪敢坚持着看个仔细透彻。可看得久了我心里又觉得有些怪异,空空荡荡的,除了能这张面容,竟什么都动不起来。
我低声道:“师父,下次徒儿不在千万莫要喝这么多酒了。师父本就不善应付这些热闹面子,那些仙家们递上来的酒你也不是非要接。师父在昆仑山养得习惯了,出门凭个随意便是,管别的仙家怎么着。如今,非得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今日我话似乎多了些。不知怎的,一说这些心里就一抽一抽的,隐隐泛疼。那种疼自心尖上蔓延了出来,身体也疼。趁我念念叨叨之际,师父眉头松了松,忽而睁开眼来。
我还未说得完整的那半句话,愣是给吓得活生生咽进了肚子里,梗得慌。我硬笑两声:“师、师父,你、你怎么醒了~~~”
师父愣了一愣,抬起一双迷离的眼望着我,看似还未清醒透。
我忙心里暗抽两个嘴巴子,改口道:“师父,你总算醒了。”
师父坐起身来,半低着眼帘,嘴角一湾清浅笑意,道:“为师再不醒来怕是弦儿该哭了。”
我摸摸鼻子,转身去桌上给师父倒了一杯清茶。师父又没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哭什么哭;只是将将窗外吹进来的风急了些,我鼻子冷不防有点岔气给酸了。
啊不对,什么三长两短,呸。
我将茶递了上去,道:“师父喝杯茶醒酒罢。”
“弦儿乖。”师父眯着眼接了过来。
师父的手不慎碰了碰我的手,我心里一惊,道:“师父是否着凉了,手竟如此冰冷。”
师父挑了挑眉,道:“冷吗,为师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莫不是弦儿感觉错了。”他又伸出手来,笑道,“不如弦儿再试一次。”
我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他伸出的那只尤为美丽纤长的手。依师父所言,我又摸了一摸。
果然是我感觉错了。师父的手温润光滑,哪里有一丝冰冷。我忙缩回手,道:“师父恕罪,是徒儿太鲁莽了。”
师父端起茶杯遮住了半边脸,喝了一口茶,轻轻“嗯”了一声。
(四)
如今师父醒来了,这蓬莱岛好是好,我却也一刻也不想多呆。万一那个要死君……呔!
我看了看师父,开口吱唔了几声,道:“师父,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酒可是完全醒透了?”
师父却揉了揉太阳穴,懒懒道:“上午弦儿走时说让为师等你回来,不想弦儿一不在为师便喝多了些,没能等到弦儿来寻为师就先过这边睡一会来了。”
师父如此一说,我顿时心里愧疚难以自抑,道:“师父,都是徒儿不好。徒儿想早些回来,可是途中、途中寻不到回来的路……”
师父轻轻笑出声来,道:“弦儿几万年还是不改不认路的性子。若日后弦儿再与为师一同入仙会,便呆在为师这里罢,弦儿想去什么地方为师便带你去。”
我心中十分感动又十分酸涩,瓮声道:“师父莫要如此顾及徒儿,只要师父以后别喝躺下了就好。”
师父连双目都笑了起来,道:“竟难得弦儿如此关心为师。”
我坚持又问了声:“那师父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师父道:“为师很是舒服。”
我既欢喜又欢快,道:“趁师父现下舒服,不如我们快些回昆仑山罢。徒儿实在是担忧,山上师兄们迟迟不见师父回去,怕是连饭都未开都等着。”替师兄们脸上添光,我心里很郁闷。师父不在山上,他们哪会不开饭,个个会吃得十足饱才是。但我委实没有别的办法。
师父唇角淡淡晕了开来,笑问:“弦儿这就想回去了?这蓬莱岛的仙景可是十分难得,弦儿不去看看倒是可惜了。”
我道:“蓬莱仙岛再好看也还是比不上我们昆仑山~~师父,我们昆仑山山壁上的崖洞,山腰里的雾团,可美丽了~~”
师父整了整衣袍,站起身来,眯着眼道:“也罢,今日便回去罢,为师亦是有些乏了。”
后来,趁着各路仙家都于房休憩之际,我与师父出了房门,捏了仙诀腾身回去了,连与蓬莱岛主都未曾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