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收拾盒饭的筷子和盒子,抹桌子。
“六妹,啥子不满意的地方,多说点。”大肚猫对我挤出笑脸。
“她不管事。”三哥打岔地说。
大肚猫对三哥点头哈腰,却一样转过身来,对我说法师会到,保证晚饭吃好。他神秘地说,“晓得吗,弹子石后街有一个女人暴死,埋的时候,棺缝中渗出鲜血来。阴阳先生不让下葬,他用琥珀粉灌服死者,用红花烟熏死者鼻孔。嘿,救活了,从此声名远扬。”大肚猫说他信服法师,法师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乐滋滋,屁股朝天走路。
这个以丧事为职业的家伙,嘴巴怎么越来越会说。他抬起脸来,看着大门口,高兴地拍了一下胸膛,说,“哈,你看我们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8
阴阳先生是一个七十开外的矮小老头,脸上没任何表情,穿了长褂子,黑布鞋,头上一顶圆盘布帽。他在铁筒炉四周贴了不少花里古叽的纸,在地上铺了一个蒲团,盘膝坐好。面前放着一个铜盆,他又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闪闪发亮的金壶来,闭眼绕身子画个圆弧,站起来,挥着羽毛朝炉火泼洒,口中念念有词,这样过去了十分钟,他睁开眼睛看大肚猫。
大肚猫走到他跟前。
他对大肚猫低声说着什么。
大肚猫在围了好几层看热闹的人群里对三哥打了手势,两人到边上嘀咕。三哥找二姐小姐姐五哥还有舅舅等亲戚。他们在讨论什么。最后,三哥拿了一支笔,大肚猫从阴阳先生那儿接过一张符纸,让三哥在上面写上生辰八字,交还给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双手捧在手上,对着天光照,反过来又照,突然火焰从手心腾起,那符纸烧起来。
“大力降魔扭转乾坤法。”他头不停地摇摆,像个球转动,只能看到一道白圈,最后白圈转成一个脑袋,朝天叫道:“风来吧!”
话音落地,一阵狂风涌来,那页符纸被风卷到铁筒炉子上,一瞬间无影无踪。阴阳先生朝炉子走去,双手合十,闭目念咒语,朝大肚猫点下头。
“搞妥当了。”大肚猫对厨师说,“先烧锅开水泡茶吧。”
大肚猫转身与三哥耳语,三哥一听,“这么多?”
“阴阳先生出趟门就这个价。”
三哥不情愿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叠一百元的钞票,仔细地数了二十张,递过去。大肚猫拿过去交给阴阳先生,送阴阳先生上中学街,我发现此人灰白的头发有一缕掉出帽子,像女人那么长,这人就是个女的。
大肚猫返回后,我问他。
他说:很难说那人是女是男,外号阴阳先生,明指他通阴阳两界,暗指他是阴阳人,长有男女双器官。以前做过巫婆,火眼低,懂死人语言,此人又懂法术,叫他法士更准确。不过在他们这个行道,都尊称他阴阳先生。
三哥在院内坝子桌子前,用笔在一个小本子记账。大姐下楼梯,一脸通红,没走到三哥跟前就嚷开了:“嗬,三弟,啷个回事嘛?”
三哥当没听见。
她又叫:“三弟,说说清楚。”
三哥没好气地说:“你没看我忙着吗?有事等哈儿再说。”埋下头算自己的账。
她一向有些惧他,便气鼓鼓跑上楼梯。我紧跟了上去,一直走到母亲房子里。
“我不在,就把我的生辰八字烧去送给妈。二妹,没你做主,三娃子不敢。再说要烧,起码也要跟我商量一下。”
“大姐,这是大家的决定。你是家中老大,应该像个老大的样子。”二姐说。
大姐转身看到我,马上说:“那啷个不烧六妹的生辰八字?”
“她不适合。”
“不适合,我看你是巴儿狗,嘴里说破她,心里却惧她。”
“有月经或身孕的人,还有守寡之人,法师不要。”二姐小声地说。
大姐狐疑地看着我,我也吃惊。精明的二姐眼睛真毒,竟然看出端迹。令我吃惊的还不是这个,若我符合条件,那么首选的人必然是我。大姐仍不停嘴,说是在农村,她就见识过阴阳先生的厉害,把谁的八字写在符纸上,给母亲烧去,这个人日后就早些去陪母亲。一句话就是早死。这折寿就能驱掉在铁筒炉上作的咒语。
“各人表一副孝心,你那套怪理论,傻瓜才信。”
“到此为止。”二姐说。
“好个到此为止!”大姐越说火气越大,“二妹,你比我从来多长了个心眼。你要烧,怎么不烧你自己?”
“你在咒我!”
“我就是要咒你!从小我让着你,现在妈不在了,我为啥子还要让着你,你以为你在家永远是老大!这口气我忍了几十年,大姐我告诉你,二妹,从今个儿起,我偏不听你的,看你拿我咋办?”
我打断大姐,“大姐不要说了,你看二姐不行了。”
二姐喘气急速,她整个身体倚在桌子上,脸发白。二姐夫从里面房间里出来,说得马上到医院输氧!
他背起二姐就走。大姐要跟去,我一把拦住她,我说我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