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青阳非神非圣,更不是刚愎自用夫子自道,他本就是可爱天真之人,不是迂腐无畏的穷儒伪道,又不是世人所以为的至诚君子。
他更有人的缺点和幽暗之处,而且因为他武功绝代天下,这些缺点比寻常人更放浪形骸,如果他真的有不周之处,后人违反他的意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更何况是在他将死之际,此时人的智识灵台都已经陷入混沌之中,更加不能当成至宝圭臬,不容置疑。
可是六龙回日四象神功这件事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典型,更是世人眼光日渐狭隘,囿于门户之见的自私之显现,谈之使人思之不禁废卷长叹。
诸葛青阳巡游海外二十年,归来时候已经年纪衰迈,加上一生奔波,虽然在武学上的成就震古烁今,怎奈兴复汉室的志愿一生未谐。
晚年每每回忆往事和祖上的英雄壮志,不禁黯然神伤,心力憔悴之下,卧病不起。
他的弟子姜思炎侍奉恩师于病榻之侧,极尽孝道。
诸葛青阳天姿瑰异,一生骄傲自负,而且有大哲人的幽邃思虑,更有大宗师的气度胸襟。
他立志要将自己毕生的所学遗泽后人,也让后人知道自己虽然未能继承祖上遗,复国大业未能有毫末成就,可是武学宗师的地位,自忖自墨翟以后,绝无第二人能有自己的成就。
自己在武学的见解和造诣上,发前人所不能发,后人纵然见识高明,也未必及得上自己的所思所学,这边是诸葛青阳的自负和自知之处。
因此他勉力支撑,以自己的意志熬过死神的追索,花费七天的时间,把自己的武功心得集成的六龙回日四象功口述了下来。
他的弟子姜思炎用绢帛以楷书记叙恩师的武功心法和临终遗言。
以姜思炎的天赋,武学上的见识和武功上的成就,虽然在当时的武林之中,可以说是除却诸葛青阳之外的有数英才人物,江湖草泽之中虽然英雄隐伏,也未必有人及得上他的武功才学。
只可惜他武学虽然多有成就,怎奈天资气度比诸诸葛青阳,略有欠缺,乃是守成有余,创格不足的人物,一生都活在对恩师的敬奉之中,步履几乎不敢逾迈诸葛青阳一生跬步的一二,他虽然也是忠厚至诚之人,可是比不上诸葛青阳的飞扬跳脱。
姜思炎对于诸葛青阳的敬重,犹如父执,只因为他从小跟从诸葛青阳起事建功,诸葛青阳的善谋明断,果决坚毅,在他心中已经是不可逾越的神明人物。
他更知道恩师乃是江湖中的第一人物,其见解和武学上的修为只要后人能学到三四分,便是受用不尽,自己辛苦创立的蜀山派,这些年在武林之中虽然也颇有声望,怎奈自己人才有限,智识不足,更没有如何高明的传人弟子,所以要以恩师的志向和武学为根基,不以一时一地的限制为樊笼,要把恩师的话语一字不漏的记载下来。后来再整理融汇,必然能尽数将师父的所学遗传后世。
日后蜀山派有能人弟子达到恩师的成就,庶几蜀山派光大之期可届。
所以他为了从这位即将离世的武学大宗师身上尽量多所习学,将恩师的原话不加甄别的记叙,以图日后的发见创新。
诸葛青阳见到徒弟的勤勉,见到胡须渐白,却对自己依然尊重崇敬,如幼时的好学不倦,非但不为高兴,心中倒是有一丝苦闷,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想不到自己这样纵横天下,无所羁勒的人物,所教授的徒弟如此拘泥不化,循规蹈矩。
自己本是要让他记叙自己武学的真意,并非拘泥于字句的增减多寡,若是尽数记录一个将死之人的言语,也无非是一些感叹遗嘱而已。
可是若是再找一个人记叙,或者让其他人代笔,以他们的学识和武功上的成就,更不能将自己口述的精华和精要之处体现于一二。
而且这个徒弟对自己的了解也比其他人为多,时不我有之下,更去哪里寻得如此智慧超凡的人来做自己武学的记录之人呢?
他也暗叹自己也确实是求全责备了,即便如父子母子夫妻知己之亲近,也未必都能够相知相惜,如伯牙子期的知音,世上更复能有几人?
世上之人不是妄自菲薄,便是自高自大,或者狂妄侮慢,更有几个能如我诸葛青阳这样自知事功和成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