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诸葛无尘的寝居,这里落着晏子乔的衣衫,那温泉池中是什么光景,可想而知。在这燕子坞和无尘阁内,这样的事,她不敢去想已经有过多少次。
“楚荞?!”池内的男人看到池边站着的人影,出声唤道。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楚荞转身,快步逃离这个几近让人窒息的地方。
热气缭绕的浴池之内,诸葛无尘起身便要上岸追出去,却被身旁的女子一把抱住,几近卑微地恳求道,“无尘,不要走!”
此刻,女子面容娇艳动人,清丽中透着妩媚,这般软玉温香在怀,是任何男人都会血脉贲张的美好景致。
然而,诸葛无尘出口声音却是一片森冷,“晏子乔,你闹够了吗?”
晏子乔不可置信地仰起头,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疏离冷漠地叫她,在她这般放弃自尊和骄傲,以这样不堪的方式挽留他的情境下……
她怔怔地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那双一向如春风般和熙,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而此刻那双眼睛里只有,冷漠、遥远,甚至暗生杀意。
“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望着他,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他一夕之间变得如斯绝情,让他们之间十年相伴的情份,都这般轻如鸿毛。
诸葛无尘面覆薄霜,冷冷推开与自己肌肤相贴的女人,“她被禁刑部大牢一个月,我没有过问,不代表不知道,确实是我有负于你,但你最好收起你的这些小动作,我不是回回都能容忍。”
他过来沐浴,她便出现在这里,他本以为是送换洗衣服的侍从,却不想她却下水靠近,恰巧此时楚荞又闯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他可不认为这只是简单的巧合。
纵然如今楚荞在他身边,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多么如履薄冰,任何一丝一毫的风波,都有可能让他们这份奢侈的相守支离破碎。
晏子乔撞上冰凉的池壁,自嘲地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
他背对而立,却一语不发。
“既然你这般喜欢她,在意她,何苦要来招惹我?”晏子乔痛声吼道。
如果他不曾对她那般好,她就不会遗失了自己的心,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诸葛无尘面上寒意褪去,眼底泛起难言的愧疚,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而后道,“等过些日子,我会替你寻一户好人家,定不会委屈了你。”
“好!好!好!”她一连道了三声好,一声比一声凄怆,“终究是我晏子乔自甘下贱,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能恩爱多久,能幸福多久?”
诸葛无尘已经上岸,简单披了衣裳,连鞋都没顾上穿,便快步追了出去,终于在走廊拉住了疾行而去的女子,“阿荞!”
楚荞侧着头,望着地上一潭积水倒映的流云,道,“左贤王这般弃美人于不顾,怕要惹人伤心了。”
她不能给他的,那个人能给,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诸葛无尘看着她冷漠的态度,虽有气愤,却又忍不住笑道,“我没碰她。”
她的反应告诉他,她在吃醋,她对自己是真心在意的,这让他一直以来的不安,瞬间消散。
楚荞侧头瞅见男人扬起的唇角,一时间秀眉紧紧皱起,“你笑什么?”
“我高兴。”诸葛无尘笑得愉悦。
楚荞别开头,懒得看他,拂开他的手便要走。
“阿荞,你可知道,当我记起你,却知道你嫁给燕祈然的时候,是比你此时更要沉重百倍的心情。”诸葛无尘紧紧抓着她的手,静静说道,“虽然你来了苍月,你在我身边,我每一天依旧不安,害怕某一天,一睁眼,你还是宸亲王妃,而不在我的身边。”
楚荞抿了抿唇,一时间,缄默无言。
“于我而言,能再见到你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不想有一丝一毫的误会,再让我们分离。”诸葛无尘站在她面前,长发凌乱滴着水,披在身上的衣衫也被浸湿,“方才只是误会一场,你若不信,我大可带你去看,她是否还是清白之身。”
“不用。”楚荞拒绝,连忙道,“我信你便是。”
虽然,方才看到一瞬间确实让她惶然,但这样巧合的事偏偏给她撞上,仔细一想,也该知道是有心之人精心设计。
诸葛无尘闻言,长长松了口气,沉默了许久,道,“我送你回房去吧。”
楚荞目光落在男人的赤脚上,抿唇失笑,“你还是回去把鞋穿上吧!”
诸葛无尘低头望了望自己的光脚,摸了摸还滴水的头发,无奈一笑,“回去再换吧。”
回到寝阁,楚荞从衣柜替他寻出了衣物鞋袜,道,“去换上吧,小心一会染了风寒。”
他进内室更衣,楚荞扫一眼还窝在榻角呼呼大睡的白二爷,上前拎起将它送回耗子洞去,白二爷被惊醒要出洞,她硬是将其堵回洞里。
诸葛无尘更衣出来,微湿的长发散落一肩,说不出的诗意风华,瞧着蹲在墙正与白二爷奋战的女子,目光温柔含笑。
半晌,楚荞打发了白二爷,起身一回头便撞上男子笑意温柔的目光,默然走上前去与他相对而坐,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一个女子以这样卑微的方式来挽留一个男人,却落得一场空,此刻她心中的失落与痛心,可想而知。
“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诸葛无尘在她对面坐下,一边倒茶,一边道,“省得我一去了,你又胡思乱想,以为我与她有了什么,我怕再生一百张嘴,也辩驳不清。”
有些东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楚荞知道他是指他方才的意气用事,笑容狡黠,“当时的状况,你是惊呆了呢,还是吓怕了,一时间才没反应。”
诸葛无尘瞪她,“还说?”
“好吧,不说这个。”楚荞连忙讨饶,想了想,问道,“不如说说你过去的事,到底想起来多少?”
诸葛无尘垂眸抿唇,长睫掩去了眼底变幻莫测的神色,“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也许慢慢会想来的。”诸葛无尘淡笑道。
“那萦萦呢,燕胤呢,凤夫人呢,你有没有想起他们,还有当年你怎么被诸葛家从皇宫带出来的……”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她的心头。
“阿荞,这些以后再说。”诸葛无尘打断她的话。
楚荞抿了抿唇,这些事她不是第一次向他提及,他每次都是这般打断,不再往下说。
一时间,两人不由沉默了下去,谁也不说话。
“我记得的不多,但我记得你,就足够了。”诸葛无尘探手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手,柔声说道。
楚荞低头,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萦萦和燕胤并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些年他们一直心有愧疚,她是你最疼爱的妹妹,我只是希望你记起她,然后可以告诉她,你没有死,还活在人世。”
一来,让他们二人不再背负那么沉重的仇恨,二来,如今身为左贤王府的他们,将来也可帮助他们从大燕脱身,为他们的将来多一份胜算。
“整整十年,我才机缘巧合想起一些事,不可能一下子全都回忆起来,给我些时间。”诸葛无尘叹息道。
楚荞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于他。
“前太子之子,燕胤?”诸葛无尘眉头锁起,“如今的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