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谢长卿淡淡一笑,“秘密。”
宿雾并没有过多的好奇心,她喝下热茶,喉咙里却仿佛堵着什么,无法咽下茶水。她恹恹地放下茶杯。头痛的开关似乎被开启,她蜷缩着,手指尖刺入了掌心。
谢长卿握住了宿雾的手腕,“你怎么了?”
宿雾苦笑,“我没事。”剧烈的头疼再度袭来,这是车祸的后遗症。
谢长卿为宿雾把脉,他凝视着脸色苍白的宿雾,薛雅原的去世给了她巨大的打击,她一定很爱他。只是宿雾的脉象有些古怪,有中毒的迹象。
他细细查看,然后对宿雾低语:“宿雾,你最近是不是在吃药?我想检查一下你吃的药物。”
宿雾怔了怔,明白了谢长卿话里的意思。她想起了自己在更衣室柜子里拿出的那瓶止痛药。
谢长卿带着宿雾离开了会议室。杜若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看在眼底。雅原死了没多久,宿雾就勾搭上了临床医学系的学长谢长卿。
宿雾站在暮色里的花园中,风吹得她的头发飞舞。路灯亮了,将晦暗的山庄照亮。山间的浓绿在暮色里变得阴沉,灯光却不能温暖人心。
谢长卿接过宿雾递给他的药瓶,拆开一枚胶囊闻了闻,尝了尝。他问了宿雾吃药的时间,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小小的瓷瓶,抖出了散发着涩味的药丸,放在宿雾的手心,“我爷爷做的解毒药丸,你先吃。等回城我们再去医院做血液分析。”
宿雾眯着眼看着手心里滚动的药丸,她问:“如果不解毒,我是不是会死?”
谢长卿的眼色沉了沉,“你想死?”
宿雾抬起头来,语气平淡,深黑的双眼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今天是雅原的头七。你说,如果我不吃下你的药丸,我会不会在幻觉里看到他?”
谢长卿哑然,他心中有隐约的愤怒,“原来你一直都想死。给你下毒的人大概也很乐意看到你就这么死掉。”对宿雾下毒的是不是上次在图书馆里推倒书架的那个神秘女生?
宿雾看着谢长卿,她想起了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想起了雅原临死前温柔说话的样子。雅原会希望她好好地活着,希望她早点儿忘记他。他就是那么温柔的人。
宿雾将解毒药丸塞进嘴里胡乱吞下,奇异的热流在肺腑间灼烧。冰冷的灵魂似乎得到了一点温暖。
谢长卿眼中有着深藏的迷惑,“和我说说你中毒后的症状。”
宿雾黑幽的双眼凝望着谢长卿,“头疼,冒冷汗,以及……看到鬼魂。”
周围的光线似乎在一瞬间黯淡了许多,谢长卿神色平静,“幻觉?看来你可能中的是神经幻觉类毒素。”
宿雾的双眼深处依稀有着一抹正在消退的深蓝,“我有时候也希望这个世界存在鬼魂。那样的话……”就可以再度和雅原相遇。她甚至不能瞻仰雅原的遗容,也不能以雅原女友的身份继续活在回忆里。
一个工作人员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谢长卿和宿雾,他走向他们,“喂,我说你们不要站在花园里,谁也不知道凶手藏在哪里……”他的话音还没落,整个人突然摔倒在地上。那一瞬间,宿雾看到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和吴琳死时一样的诡异微笑,像是镌刻在脸上。
工作人员爬了起来,似乎忘记了摔跤的事情,“你们这些游客别到处乱走。等会儿在警官的安排下,你们要离开山庄。”
工作人员带着谢长卿和宿雾回到了会议室。他似乎觉得口渴,拿了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水。他咕咚咕咚地喝着水,突然抽搐了起来,他扶着墙,嘴里开始不断地涌出血来,血水溅落在墙和地板上,粘腻发臭。
会议室里的人惊慌失措,谢长卿走了过去,想要查看工作人员的情况。他隐约觉得工作人员吐出的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谢长卿的神色变得凝重,他没有再靠近。
工作人员的手在墙上划下血痕,缓缓地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他散发出的臭味令所有的人都远远避开。
宿雾知道,这是尸臭味。小时候,她和妈妈在河滨散步,远远看到有什么东西搁浅在浅滩上。那是一个泛黑的麻袋,里面鼓囊囊地装着东西,散发着奇异的恶臭味。这气味令宿雾干呕了起来。妈妈带着她远远跑开,可是那恶臭味还会在宿雾的鼻端萦绕,在噩梦里散发。宿雾因此病了好几天。后来,宿雾才知道,麻袋里是一个被丈夫杀死后抛尸河中的女人。尸体被装进麻袋里,拴上石头,在水底泡了三天三夜。不知道为什么,捆着石头的麻绳断裂,尸体就顺水漂流,在下游的河滩搁浅。
为什么一个活人会散发出那么浓烈的尸臭味?
工作人员在血泊里瞪着双眼,似乎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他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嘴里嘟囔着:“宝生,你不是淹死了么……你……”记忆倒转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他看上了同村的姑娘雅妹,雅妹却喜欢宝生。后来,宝生淹死了,雅妹成了他的老婆。
没人知道,他在水里杀死了宝生。现在宝生回来了,将他按进了无边无际的水里。
梅溪狼狈地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
警官说,“你要是突然分娩,山庄里根本没有医生。你等会儿去跟着大巴车回城吧。”眼前的孕妇很年轻,面容姣好,肚子里的孩子看起来有七八个月了,却独居在温泉山庄。
梅溪欲言又止,她也很害怕山庄里的凶手在夜里出现。会议室里,学生们交头接耳地说着死者吴琳的惨状,令梅溪的心跳得七上八下。凶手的力量很惊人,可以将吊顶的铁链缠绕着吴琳的脖子两圈,把她挂在天花板下。凶手还变态地用利刃切开了吴琳的脚踝,吸走了大量的血液。
外面会议大厅的尖叫声传来。有人慌张地推门跑了进来,“死人了!”
奇异的臭味随着门的开启钻了进来。梅溪闻着这气味,露出了恍惚的微笑。真香。
恐惧就像一种疫病,传染了会议大厅里所有的人,人们缩在大厅外的走廊上议论纷纷。
谢长卿小心翼翼地检查了死者的瞳孔、脖子,用银勺挑起一些血,塞进了瓷瓶里,用瓶塞塞紧。
辅导员和司机对视,辅导员找到了警官,“我要带我的学生们离开这里。天已经黑了,凶手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又有人莫名其妙死掉,这里很不安全。”
谢长卿站了出来,他沉声说:“所有的人都不能离开,我怀疑有一种传染病已经在静美山庄蔓延,如果这里的人出去,很可能造成大范围的传染。”
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三十多岁,理着寸头的警官端详着谢长卿,“我姓宋。你是谢老的孙子谢长卿?”他不久前跟随姨母去过谢老的寿宴,对跟随在谢老身边的年轻人印象颇深。听姨母说,谢老的孙子谢长卿继承了谢老的衣钵,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
谢长卿愣了愣,点头。
宋警官神色变得凝重,“你说死在会议厅里的人是死于一种传染病?”
谢长卿目光清明坚定,“我以前听我爷爷说过本城在明末发生过的一场疫病,和死者的症状极其相似。”
发生在明末的疫病被记载在了《浮洛县志》里。那年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后,疫病开始流行。由于死亡的人太多,土地荒废无人耕种。又据记载,这种传染病的症状为疾病骤起,呕血,颈部生长瘰疽,瞳仁发白生孔,血中似有蠕虫。一家中有一人得病便传染全家,一夜之间,全家都难以逃脱死亡的悲惨结局。幸免于死者,万人中也不过数人。
司机被谢长卿的话吓得脸色骤变,他恶狠狠地瞪着谢长卿,“我们凭什么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老子马上就要走!”
宋警官吩咐手下的几个同事:“谁也不能走,我马上向上级报告。”
梅溪躲在询问室里不敢出来,她一眼就看到了会议室里站着的宿雾。她捂着肚子坐在经理室的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担忧疫病,反而对宿雾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暮色沉沉,每个人都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梅溪的表姨看到厨房里打杂的素芳和慧慧正悄悄向后移动脚步。素芳和慧慧是本地人,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她们肯定是想偷偷溜走。
梅溪的表姨没有说话,她思忖着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也许找机会偷跑还有一线生机。她有些焦急地看着经理室,梅溪才进去不久,她很难在不惊动旁人的同时带走梅溪,再说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也跑不远。
一条黑狗在暮色的园子里无声无息地跑过。它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双眼漠然。
就在这个时候,梅溪的表姨听到了惨叫声。惨叫声是慧慧发出来的,她被素芳死死抓着,无法挣脱。素芳全身颤抖着,带着腥臭味的血就这么吐在了慧慧的背上,腥热的血顺着慧慧的脖子流进了她的衣领里,宛如小蛇一般,似乎可以渗入她的皮和肉。
慧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同伴推开,她跌跌撞撞地向人群奔了过来,肥胖的脸因为恐惧而变形,“救……我!”
骤然发病的素芳在地上猛烈地抽搐着,她的生命力随着她吐出的血变得衰弱。她躺在地上,双眼圆睁,似乎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情景,“不……不要吃我……”
脑袋仿佛被利斧劈开一般疼痛,凌乱的记忆在脑海里呼啸着。她看到了她吃掉的那些狗。她吃掉的第一只狗是家里的看门老狗阿黄,那时她十四岁。阿黄在她出生的时候被爷爷抱进了她家里,从毛茸茸的土黄色小奶狗长成了威风凛凛的大黄狗,看家护院,然后渐渐老去。阿黄曾救过爷爷的命。那次,爷爷摔进了山缝里,是阿黄领着父亲爬过了青溪山,找到了狭窄山缝里受伤的爷爷。
那晚,素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邪,她半夜里起来,烧好了水,将年弱体衰的阿黄杀死,然后煮了一锅香肉。第二天早晨,她端着肉去了卧病在床的爷爷跟前。爷爷没吃肉,只是看了她一眼。不久后,爷爷也死了。素芳去了外地打工,她学了一手做狗肉的绝活。一黄二黑三花,素芳最喜欢的还是黄狗肉。
素芳躺在自己吐出的血泊里,她的瞳孔发白,像是发霉腐烂的葡萄。她在幻觉里看到自己被利刃插入心脏、剥掉皮的样子。土灶里火焰正旺,锅子里的水开了,咕嘟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