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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个时辰,秦良玉板板整整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眼观鼻鼻观心。
第二个时辰,秦良玉板板整整睡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动不动。
中途秦载阳来转过一圈,瞧着闺女那熟睡中的笑靥,不由想起他年少时,被他爹罚跪在祠堂,似乎睡得比秦良玉还要香,最后他体贴的为秦良玉关好了祠堂的门,后又恐旁人来打扰她,还贴心的挂上了锁。
秦良玉被秦载阳锁在祠堂,待她从梦中转醒时已是月上中梢,她是被饿醒的,揉了揉肚子,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
“小姐,您起来了吗?”管家的声音不十分清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一般。
她应了一声,推了推门:“王叔,这门怎么锁了?”
管家犹豫了下:“老爷来过,让小姐在里面好生歇息。”
秦良玉闻言如置冰窖,她爹来过便意味着,她大抵要在祠堂待一夜或是更长。
她有些忧伤,扶额沉思间,又听得外面传来秦家老五秦民屏那带着挑衅又故意压低的声音:“王叔,我大姐还在里面跪着么?真是太好了,她上次偷着揍我!我还未来得及找我爹告……唔……”
最后几个字应当是被王叔给捂了回去。
秦良玉淡然的望了望房顶,不用想也知她这弟弟是摆明了糖衣炮弹收买了秦载阳后,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落井下石了。
她悻悻走回香案前,顺手从供桌上扯下一串葡萄,一颗一颗扔进嘴里。
案子两旁烛火明灭,祠堂似乎过于静谧,秦良玉着实是无聊了些,正考虑要不要唱支小曲儿给各位祖宗听时,忽见烛光一闪,继而满室暗黑一片。她身子一僵,半晌才想起将手中只剩几颗的葡萄,急忙恭恭敬敬放回供桌,心中念着大家总归是一条血脉,祖宗总不会因这一串葡萄便六亲不认了。她摸黑站着,良久不敢动作,生怕祖宗们飘出来。少顷,一道细微的声响从窗边传来,她头皮略微发麻。
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握成拳,沉声问:“您是哪位祖宗?”
那声音倏然安静了下来,秦良玉又问了一句:“您今次来有何贵干?”
那边又沉默半晌:“良玉,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可是染了什么风寒?这药……最好还是不要停。”
这是一把好嗓音,如山泉般清冽又似碎玉般动听。那人话落,秦良玉急忙朝窗边奔去,借着从窗缝透进的微弱光亮打量着那道颀长身影,眉峰一挑:“三哥?你何时回来的?”
陆景淮神情微有颓靡,眼中亦是满布血丝,他勉强牵了嘴角,并未回答秦良玉的话,只是将手中尚冒着热气的包子递到她手中:“吃吧,包子还热着。”
前些年,秦良玉每每被秦载阳关在祠堂时,那是求着陆景淮来给她送些吃的他都不肯,说是认错要有个认错的态度,要将犯错时的决心保持住。秦良玉托着手中的纸包,心中感叹,此番陆景淮竟然亲自偷着跳进祠堂来给她送包子,心中定然是有许多的苦。
陆景淮顾自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将头埋在臂弯中,声音有些嘶哑:“我落榜了。”
秦良玉站在原地,心中虽已想过此刻来时自己该当如何,但当陆景淮如此颓废的坐在她面前对她说出这番话,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印象中,陆景淮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书读的好,人又十分听话,十里八村的人都喜欢他,小时她在街上闲逛,总能听到人们探讨有关陆景淮的事,说他乃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必有所成,这一眨眼过了十数年,陆景淮一朝从琼楼跌至谷底,心中应当是十分绝望的吧。
“你……”秦良玉轻轻走到陆景淮身前,蹲下身子,一手抚上他的肩膀:“你瞧唐代诗人张继,他虽未考取功名,但却名声远播,自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平心而论,秦良玉从来不曾安慰过人,此下小试牛刀,又遇上了如此棘手的情况,说句大实话,她有些打怵,想了想,继续道:“唔,我们往近了说,你瞧归有光归太仆,中举人后参加会试,八次落第却仍未灰心,啊,还有之前的张居正,虽说拿他举例有些不妥,但我们就事论事,他也并非是一飞冲天的……”
秦良玉这厢笨拙的举例安慰陆景淮,不待话落便被人抱在了怀中,陆景淮将头埋在秦良玉的肩窝处,声音发闷:“我并非只是灰心,更多还是觉得有些愧对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