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大厅时,凌无双正襟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莫邪一愣,心里涌上一股疼惜,直达眼底。
丧母之痛,岂会不伤?怕是越压抑,心里的痛便是越攒越多。
“见过公主。”莫邪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大哥不必多礼。”她略微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疏离。
莫邪的心咯噔了下,连他也要恨了吗?
“谢公主。”他微一迟疑,才起了身。
“给将军看座。”凌无双对身畔的素月吩咐道。
“是,公主。”素月旋即搬了把椅子过去,“将军请坐。”
莫邪在椅子上坐下,只听凌无双又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素月领着一众宫人退了下去,撤出老远。
凌无双这才开门见山地道:“是大王让大哥过来的吧。”
“是。”莫邪没有隐瞒,坦荡地回。
“大哥想对无双说什么?”凌无双的唇畔滑过一抹苦笑,她已经如此隐忍,懂事了,还需要奉劝吗?
莫邪被她问得哽住声音,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公主,死者已矣,节哀。”
凌无双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忽然问:“大哥觉得这件事情里,谁才是罪魁祸首?”
“公主?”莫邪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直接地问。一时间有些慌张地不知如何作答才合适。
“是无双,对不对?若是无双直接死在了锁龙坳中,今日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她一开一合的唇瓣轻轻地颤抖着,眸光清冷得吓人。
莫邪的心尖狠狠一疼,想要上前安慰她,却终是忍住了。
这里已经不再是纳威城,他们之间有着不能逾越的身份之别。
是以,他只能劝道:“公主即便是再自责,也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
“这般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呢?”凌无双嘲讽的笑出了声,死死的压抑着自己就要爆发的声音,“可是,死的那个人是我的母后,是我的母后啊。而我却要瞒下事实,不能为她风光大葬,让她无法入土为安。”
“无双。”他终是不忍再与她拉开距离,“大哥明白你心里的疼,大哥答应你,定然会找到杀害你母后的凶手。”
“这个凶手不管是谁,都会是皇甫睿渊,还需要查吗?”她讽刺地道。
“无双!”莫邪一惊,没想到她会猜到,但转念一想。她那般聪慧,又岂会猜不到。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无双,时时刻刻都纵观全局,会少了很多快乐。”
“我也想像沅紫一样,活得简单一点,可有人像是保护她一样的保护着我吗?”她自嘲地笑笑,冰凉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无论如何,大王都不会动纥奚部落。可是大王随时有可能对翾国兴兵犯境。”
“你知道了?”莫邪下意识地问。
凌无双的心头一跳,原来潇纯死之前的话都是真的。
“大哥觉得这深宫里有秘密吗?”她不动声色地反问。
“无双,你与大王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大王会记在心里的。”莫邪比谁看得都清楚,若是拓跋飏不在乎凌无双,不会让他过来探望,更不会在无双院外用那样沉痛的眼神望着,最后却没有进来。
他认识的拓跋飏从来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雷厉风行得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若不是因为他的性格,她也不会离开,他亦不会与他之间生了嫌隙。
若不是凌无双的出现,他只怕是至今仍是不肯效力于拓跋飏。
“他会记住,但他更懂得取舍。”她若非了解他的性情,便也不会活得如此辛苦。
凌无双站起身,“大哥回去吧。无双心里的伤没有办法再治愈。”
这是她传给拓跋飏的话,她知道定然是他让莫邪来的。
话音未落,她已经向内室走去,莫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只得起身离开。
莫邪刚一出了无双院,拓跋飏身边的侍从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将军,大王请您过去一趟。”
“嗯。”莫邪点点头,随着来人一路而去。
侍从领着他一路绕,走进皇宫的最深处,向无忧楼而去。
无忧楼前,领路的侍从在门外禀报道:“大王,莫邪将军来了。”
里边沉默片刻后,传来了拓跋飏的声音。
“让他进来。”
“是。”小太监应声,将无忧楼的门推开。
莫邪因眼前空旷的情景微惊,才抬步走了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无忧楼。
拓跋飏背对着他,坐在空无一物的大殿中央。
他放轻脚步,走到拓跋飏的身后,跪了下去。
“末将见过大王。”
“她都说了什么?”拓跋飏的声音平缓中透着压抑,这是他拼命压制情绪的结果。
莫邪微一犹豫,还是如实以告。
“公主说不管查探的结果如何,那个凶手都注定是皇甫睿渊。”
拓跋飏闻言,忽然冷笑。
“她这是在逼孤王。”逼他不能将这事嫁祸到皇甫睿渊的身上。
“大王息怒。”莫邪听他语气不对,赶忙劝道:“公主许是伤心过度,才会如此说。”
“不,她对孤王,对拓跋的任何人,从来不会乱说一句话。”拓跋飏笃定地道:“她担心孤王会利用这事挑起翾国和显国之间的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莫邪听他如此了然地说,不禁悲叹,这两位主子其实都是一样的脾气。
不信任对方,了然的猜忌着对方的心思。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看得太透彻,反而是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