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隐隐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
是孟西平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我平静道:“我没事,已经回住处了,明天会过去的。”
女医生突然一把抢去了我的电话,愤愤道:“她在医院妇产科!正准备手术呢!你是她朋友还是她家人?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独自跑到医院来流产呢?也太不负责了!”
也不知道孟西平在手机里面说了些什么,女医生冷哼一声将手机给了我,“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告诉你,对男人不必太好了!你瞒着他吃苦受累伤害自己,你以为他就会感激你,做梦呢!”
我讪讪接过手机,“喂?”
孟西平的声音飘忽地传过来,“不染,你是当真要拿掉孩子?”
“是,”我顿了一下,说道:“我不愿意和何家再有什么纠葛。”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好,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告诉了他地址,然后就将手机关了。
他并没有劝我留下孩子,就像他中午时没劝我打掉孩子一样。
这个孩子要或不要,主动权都在我,他身为医生,身为男人,他都没有权利叫我打掉这个孩子。但我知道,没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我知道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但他未必不会这么想,这是人性。
更何况,我留着这孩子又有何意义?除了麻烦之外,这孩子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女医生刚才的话更让我坚定了想法,她刚才说孩子就算是留下了也可能会有某方面的损伤……我才不要这种可能存在!一点点也不要!我不要让自己以后活在万劫不复之中!
我狠狠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仪器开始接触到我的肌肤,接着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开始剥离我的身体,痛不可抑,但却又是我渴望的,就像我知道自远将要记不得我时的那种感觉……这种钝痛,再有效的麻药也不能免除。
我的孩子……
请原谅我的狠心。
我没有流泪,甚至连呻吟都没有。
“好了,”女医生的话响起来,“手术很成功,看你瘦瘦的,不想倒是个能抗疼的人,不少女孩子一躺下来还没开始就鬼哭狼嚎的,让人做手术都不得安生,这样吧,我给你开点药回去,以后别再稀里糊涂的了,女孩子要知道保护自己。”
我唯唯诺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床,抖索地套上风衣,拿上药方,然后缓慢走出妇产科。
麻药的功效仍在,尽管我已经勉励撑住了身体,双腿还是不听使唤无力之极,我不得不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等知觉逐一回复。
很快听到有匆匆奔过来的声音,接着感到有人在我身边坐下,然后我快速被揽进一个怀抱中。
没有说话声。
但我知道是谁。
我的泪水到此时终于流了下来。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孟西平轻柔地抚着我的背部,“只是你不该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这多让我担心。”
他没有提孩子。
我也不想提。
如今那是一个不能轻易触碰的伤口。
我擦擦眼角,开口问道:“自远怎么这样了?不是说有新的方案了吗?”
“还是老样子,哪有这么容易就起效的?”他揉揉我的头发,推开我,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意,“你原本住哪里?”
我告诉他住长眉小区。
“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吧,最近医院你不必去了,那儿太嘈杂,对你身体恢复不好。”他边说边揽住我的腰身,突然一把将我抱起。
“我能走的,”我一把扯住了他藏蓝色的外套衣袖,“大庭广众,别人看着也不好。”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你也就别逞强了,”他笑,“何况再不好的事我们都已经做了,还怕什么?横竖你以后再也躲不掉我了。”
我仰面怔怔地望着他坚毅的下巴,正好看到他低头含笑的眼神。
我心里酸酸的,心道:我哪里有躲开你了?要是你从前有现在这般坚持这般肯定,我们,何至于此!
他仿佛立即知道了我的心思,低头用高挺的鼻尖在我额头一蹭,低语道:“别这样看我,闭上眼睛。”
我下意识将眼睛闭上。
就这样云里雾里一般被他一路抱着,从医院大楼里面出来了,直到深秋的阳光射到我身上,直到他叫了一声,“嗨!出租车!”
我这才睁开眼睛。
我们上了车,一路直奔长眉小区我的出租处。
这是两个月来我第一次带人来住处,不,这或许还是我的邻居第一次在白天看到我,而且是被一个男人抱着回来了。
幸好没人过问。
越大的城市,人们越不愿意多事。
这样很好。
进屋后,孟西平将我放坐到客厅沙发上,然后落座到一侧,揉揉手臂四顾,感叹道:“你这屋挺温馨的,很有家的感觉。”
我笑笑不语。
这是自然的。
这房子实在很小,布局也不甚好,小房子都是这样的,浴室对着客厅,厨房只能够一个人转身,但我喜欢,越小越好,否则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发出什么声音来都是空谷回音,岂不是很可怕?
从前我住在何家的别墅里,那幢别墅谁看到谁羡慕,大而华美,但是,除了我和自远的卧室,除了客厅和餐厅,我对那幢别墅并不熟悉,楼上我一共被自远带上去两次,我一共也就去过两次,也就是说,我内心里从来没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过,我似乎一早就知道,那幢别墅并不属于我。
孟西平起身去了厨房,先是给我倒了杯白开水过来,然后又回到厨房,里面传来一阵声响。
我是知道他的本事的,但我这里……除了米之外,家里没买什么菜。
他很快回到客厅,笑道:“我淘了点米,先熬点稀饭吧,你也真够省事的,厨房里整得那样干净,可见很少动手做饭菜。”
我笑笑,“你到卧室去,帮我把书桌上的那袋饼干拿过来,我就着水吃下就好。”
他起身将饼干拿过来了,取出一只直接递到我唇边,一只手将水杯端给我,皱眉道:“你就是这样应付自己的?”
我将饼干塞进口中,笑道:“从前你采药还不是天天吃方便面?我比你可要讲究多了。”
“我那是不得已,”他若无其事地将我唇边的饼干屑挑开,用责备的口吻道:“你这里明明一应俱全,就算是要忙着写作,也不至于忙到不吃饭的地步吧。”
我顿时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写小说?”
“之前我去找过俞晓芙,”他低下头,“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跟她闹了矛盾,当时她也把我好一顿说,说是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负责任的人,蛊惑你离开什么的,当然了我是不会怪她的,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关心你的,她告诉了我你在网上写小说,然后我就上网查……”
我简直要叫起来,“什么?你读了我的小说?”
那里面,可有他和自远为原型的人物啊!我把我的怨愤全部发泄在那篇小说里了。
“现在知道紧张了?我看你写的时候可真是大胆啊,”他用力捉住了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脸上似笑非笑,“把我写得那样患得患失懦弱可恨,以至于有很多读者在下面把我骂得,那叫一个狗血喷头,你说,我该怎么报复你呢?”
我红了脸,咬唇低声道:“我才没那样说你,我不过是写出了事实,是读者非要那样认为的!”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要不是看到那篇小说,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我在你心底,到底是什么地位,我一直觉得,我没有能力,至少是没有自远有能力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他用力攥住了我要捶打他胸口的手,眼含喜悦,“是我错,是我错!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是吗?”我望着他。
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自由,轻松,安全……”他的唇在我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抬眼望着我笑,“还有——得有我在你身边,是不是?”
我的心一阵激荡,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还以为我的情感已经死去了,我感觉浑身尤其是脸部发烫,不觉用力从他手中抽出手来,低声道:“不要脸。”
“从前我就是太要脸了,你也是,”他笑着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
(欠下的账还待慢慢补,今天暂且就到这里……^_^)